35·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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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脑海里有一瞬间的混沌，甚至没对应上尹墨辰说的究竟是谁，恍惚过后才记起来那晚突如其来的夜袭，不禁有些恼怒，“他说的？他说这话什么意思，我身上怎么会有地狱的味道！”
这话说的在理，通常只有在地狱待久了的人，才会沾上地狱的阴煞之气，对于神族来说，这简直是一种奇耻大辱。
“我只想到一种可能，”尹墨辰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沉沉说道，“夏家进行的实验...恐怕产生了不少失败品。”
失败品即因实验丧命的人类，如果他们的灵魂得不到鬼族的引导从而在露山徘徊，积少成多，必然会造成露山阴气过盛。
夏唯月面色一变，“失败品...不可能！小叔叔对我说过，外植神族的实验成功率早已经达到百分百！”
百分百的意思不就是不会有任何牺牲者么？
“成功率？我看你是理解错了，所谓成功率是指神格入体后人类的存活概率，人本就是神的后裔，能接受神格没什么值得奇怪的，”尹墨辰冷笑，“但是你不能确定每一个人造神族的能力延伸都是夏家想要的，一旦能力延伸非他们所希望，你猜他们会怎么做？”
他们会怎么做？
连她这顺位第一继承人都能够竭尽所能地利用，那么对于人类他们又会怎么做？
尹墨辰见她迟疑，慢慢补了一句，“夏唯月你应该知道，神格是很珍贵的。”
他一句话仿佛开山巨斧，劈开她内心对夏家有所保留的信任。
为了能够物尽其用，一旦出现计划之外的能力延伸，他们一定会回收神格。但是，当人族被植入神格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成为神族，神格对于他们来说，与心脏一样重要，如果夏家强行剥离，相当于要他们的命。
“你确定？”夏唯月低低说道，“如果夏家手里有那么多冤命，怎么还配称为神族...这已经与魔族别无二致...”
有关神族与魔族，神族五个分支叫法不尽相同，奥林匹斯神统中称为神与魔，圣灵神统中称为天使与堕天使，三清殿神统中又称为神仙与妖魔...神魔的存在，就像光明与黑暗，神族摒弃了所有的黑暗面，光明磊落。
魔族恰恰相反。
三界最早一批魔族实际是由神族堕落而成，而神之所以会堕落成魔，皆是由于内心日益滋生的黑暗面。
夏唯月仔细想想，觉得身心无比地冷，如果这一切都是夏亦的选择...日益膨胀的野心和为一己私欲所了结的无数冤命，足以葬送夏家千百年流传的光荣。
机场不远，十几分钟的车程，尹墨辰已经把车停稳，安全带解开车门开了一半，发现夏唯月还在座位上愣神，于是又坐回原位，由着她发呆。
他万事都是不疾不徐的态度，自然不会急在这一刻。
安静的空气只剩两人清浅的呼吸，近处货车沉闷的鸣笛，半空中一架飞机呼啸着陆，没多久又有一架昂首飞出。
像是忽然回神，夏唯月“啊”了一声，扭头一看才发现早已经在停车场，她把包挎到肩膀上，推开车门，“走吧。”
一只脚已经踏了出去，尹墨辰却拉着她的胳膊往回一扯。
微凉的风吹得她一阵清明。
“怎么了？”
“有件事，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尹墨辰很少有这么郑重其事的时候，夏唯月心一提，“什么事？”
“这次回去，恐怕会有很多变故，”他一顿，酝酿片刻，“你继承人的身份恐怕保不住。”
恐怕...这个词语可真是相当委婉，夏唯月笑笑，毫不在意，“我知道，他们打这个算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早有心理准备，不过还是谢谢你提醒。”
“还有，夏聿已经被撤职禁足了。”
“你说什么？”她面上的笑容一僵，仿佛幻听。
尹墨辰看了她一眼，还未言语却已勾起她万千思绪。
原本夏聿说连夜赶来，但第二天来救她的却是尹墨辰，后来打夏聿的电话，却总是提示无法接通。当时觉得奇怪，想着到了晚点再打去试试，却被祁佑的事给耽搁忘了。而现在仔细想想，夏聿没能如约而来，原因其实很简单。
她这个小叔叔，疼她入骨，除非遇到不可抗拒的因素...
“我是接到他的短信才半路折返，乔氏这件事，我也不知情，”他手指点点，找出当时的信息给她看，“后来我尝试联系他，电话已经不通了，关于撤职禁足...是今天听夏璃花说的。”
夏唯月一只脚还悬在门外，扭着头，僵住的笑容慢慢压下来，眼神转冷，半晌，嗤笑一声。
真是讽刺极了。
亏她刚刚还打着最后的算盘，想只要夏亦给她一个合理的说法，这一页就这样揭过去也不是不可以，而他又是怎么做的呢？
她的亲生父亲，恨不得她死在外面。
与乔家的协定瞒着夏聿和尹墨辰，后来还要拦着夏聿来救她。得亏尹墨辰当时是在半路，也得亏她的血肉对血族无效，不然现在她是不是已经只剩一副空空骨架了？
以为她失了忆就是一个乖宝宝？指哪打哪，要命给命？
她悬空的脚落在地上，扶着车门稳当当地下了车，声音低了不止一度，“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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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下仰望，露山依旧一片荒凉，巨石嶙峋，寸草不生，然而再走进几步遁入结界，又是另一幅景象。
往细了说，夏家又分五小家，宗家与分家，宗家居于露山，外围结界也只有宗家人能进，四个分家东南西北各据一方，毕生为宗家效力。
要说她夏唯月命好，也确实是好，生在宗家，又是纯血，哪怕夏亦当初是存着利用的心思将她留下来，好歹也让她过了十几年的大小姐生活，据夏聿说，正是由于四面八方的宠溺，才把她惯地骄纵任性，蛮横无理。
要说她命不好，也确实不好，因为夏家最擅长的就是翻脸不认人，之前对你有多温情，到头来捅你的这一刀就有多深，弃卒保车这成语的意义她不是不懂，很不幸，在这四个字里，她正是那个卒。
露山结界内林木丛生，快要赶超原始森林，夏唯月拨开足有半人高的杂草，踩着松软的土地走了几步，手指不经意间被带倒刺的叶子划了一道血口。伤口不深，几秒的功夫便已恢复。
尹墨辰有所察觉，只一个眼神，面前杂草仿佛生了脚，拼了命地分开往两边挤，硬生生地给夏唯月让出一条路来。
想要上山其实很简单，只要尹墨辰招来一根藤蔓带他们飞驰，很快就能到主宅门前，只是夏唯月觉得，露山好像跟离开时看着不大一样，于是就想徒步上山，找找看到底是哪不一样。
“有点冷，”她咕哝了一声，抱着胳膊搓了搓，一边顺着开辟出来的路上山，一边问尹墨辰，“尹墨辰今天有雨吗？”
艳阳高照，不像有雨的样子，夏唯月自动把背后的沉默当作否认。
虽然山上的风确实比山下凉，但是这凉的有点不像话了，根本就是冷地刺骨，仿佛针尖，一个劲儿地往她骨头里钻，冻地她边走着路，还时不时打个哆嗦。
尹墨辰脚步一顿，夏唯月听着身后没了动静，也跟着一顿。
神族向来不惧寒，尹墨辰若有所思，“你很冷？”
夏唯月没接话，只把自己的手往前一递。
尹墨辰轻轻握了握，发现确实比他的凉很多，于是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
拢了拢衣领，她问，“走了这么久，你没发现挺奇怪的？”
“...你想说什么？”直觉她反应有些怪，尹墨辰直奔主题，“哪里奇怪？”
“就是看起来...”她指指前方一路延伸的景致。
景致倒没什么奇怪之处，只是觉得这四周太安静，一点也不像是一座山该有的样子。早在山下她觉得不对劲，是因为明明阳光明媚，而露山却仿佛处在一片阴影之下，虽然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枝繁叶茂，但却透着一股灰蒙蒙的惨淡感，这了无生机的模样与她离开时大不相同。
抬头望望挺拔的白杨，枝叶在风中簌簌摇曳，除此之外竟是一片死寂，少说他们也爬了几百米，半天居然连只鸟也见不到，更别提什么其他动物...她可不记得露山是这么一个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儿。
绞尽脑汁终于找到一种合适的形容词，“...看起来死气沉沉的，像一座死山...”
尹墨辰了然，细细去感应着整座山中植物与土壤的变化，片刻后微微敛眉，迟滞道，“的确是一座死山。”
夏唯月挑眉。
“整座山上除了夏家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尹墨辰眼神扫过她拢着衣领的手，“你的感觉没错。”
前后不过略略一个星期而已，露山何以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夏唯月吸了口气，抓紧了掌心的衣物，“跟我来，我大概可以找到原因。”
一开始没有在意，细细想来这凉意来的十分蹊跷，他们两个都是神族，为何只有她一人感到寒意彻骨？而且这寒冷也不是多穿几件衣服就能解决的，虽然尹墨辰把衣服让给了她，但她还是却发现，那些寒意仿佛不受衣物阻挡，仍大大剌剌地往她身上缠。
循着寒意来袭的方向，两人驻足在夏家主宅后的人工湖边。
夏唯月对这湖的印象，还要从自由落体运动说起。仔细打量，发觉湖面宽广，风平浪静，越往湖中心处湖水越是碧绿，仿佛一潭幽幽死水，泛不起半点波澜。
空气冷冽。
“这地方有古怪，”她冰凉的手指攀上尹墨辰的手臂，“你试试，周围这一片儿比山下更冷，尹墨辰，刚刚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我对寒冷这么敏感而你却无所察觉，现在我有个想法。”
尹墨辰的目光在湖面流连，“你想说灵魂的阴气是吗。”
夏唯月惊讶，“你猜的到？”
“你说过你能见魂。”
“是，我能见魂，”她点点头，“我能看见灵魂，也能感受到他们的气息，现在这里的气氛，很像我以往见魂时那种感觉，而且...被放大了不止十倍。”
阴森之气，地狱的味道，彻骨的寒意，实验的失败品。
所有的词组仿佛找对了顺序的串珠，只待最后穿针引线将它们串联。
尹墨辰五指催动藤蔓，带着他们飞向湖心，淡淡道，“我说过，夏家的实验恐怕产生了不少失败品。”
巨大的粗藤停留在湖心上空，从中分出几条细小的藤蔓，利箭一般射入水中，如触手般几番摸索，出水时带了几样东西出来。
夏唯月一眼探过去，倒抽了一口冷气。
入眼处，一片森森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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