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行行重行行（4）
蒲珏正翻看着一本书，听到这话，猛得一惊：果然，娘亲又开始劝自己了。
很长一段时间，他总隐隐约约觉得苟贻彤并非自己的良配，他曾向父母抗拒过，也问过能不能晚点成亲，等他思考清楚再说。然而，无论是爹娘还是爷爷，都把他的这句话当作小孩子的玩笑话，从来没当过真。
他略略思考了一下，猛得站起身来：“娘亲，贻彤很好。可孩儿还未曾建功立业，暂时没心情考虑儿女情长。望娘亲体谅孩儿心境，暂时将婚嫁之事往后推延。”
“我的傻孩子，这可谈不上什么儿女情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咱们氐人儿郎自小的规律。再说了，你跟贻彤的婚事是自小就定下的，哪里是现在说不娶就不娶了的。你看看她这相貌、这家世、这身子骨，哪一样又是让你不满意的……”
蒲珏刚想要反驳，那波涛印成的画面一下又碎了。
小船继续飘飘摇摇。
突然，一阵巨浪的嘶吼声掀过来，打乱了小船前进的节奏。
“喂，喂！醒醒！你看外面，咱们晚饭有着落了！”原来是梁平在这里兴奋地大喊。
蒲珏的思路一下就被拉回了现实。
顺着梁平手指的方向，蒲珏只看到了一片竹林，就在洞口不远的位置。竹子是这个季节里少有的仍然带着绿色的植物。重重叠叠、郁郁苍苍地蔓延了整片山头。
“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蒲珏有点疑惑。
“你忘了我们冬天经常吃什么？”梁平喜上眉梢。
“冬天，冬天……”蒲珏绞尽脑汁，认真思索。
“冬笋啊！你忘啦？”梁平几乎要跳了起来，一字一句地强调道，“冬、笋，平常冬天——我们少有——能吃到的新鲜——蔬菜。”
“有你的啊！”蒲珏眼神一亮，但又很快陷入了迷茫，“你知道怎么挖吗？”
“那当然了，”梁平拍拍胸脯得意道：“跟着本公子出来，准没错吧。”
“好嘞！那我们现在就走！”蒲珏站了起来。
既然有吃的了，两人一下便来了精神。收拾收拾身上的细软便出了洞口。
不过很快梁平便犯了难。
他带着蒲珏围着外面的竹林转悠了一整圈之后，别说冬笋，就连笋尖都没找到一个。周围的雪厚得很，只有几根枯枝败叶从树上、竹子上飘飘摇摇地落了下来，在默默宣告着自己曾经的青葱岁月。
“你确定你知道怎么挖？”蒲珏很快提出了他的质疑。
“当……然。”梁平有点不服气。但声音很快软了下来，“我上次去打猎，看过人家挖春笋。”梁平这时有点着急了，“但是明明就很容易找啊。就那种尖尖的，一个三角形的小包，长在竹子边上。”一边说一边比划着，“那个时候漫山遍野都是，很容易找的。”
蒲珏围着竹子转悠了大半天，终于在一个黑乎乎的“尖尖头”面前停下来。“你说的是不是这个？”
“是的，是的，有点像！”梁平眼前一亮。这地方因为地势较高，积雪偏薄，一颗小小的笋尖从雪堆里冒了出来。
“来来来，借你的剑一用。”梁平从小使的是暗器，没有趁手的工具，便跟蒲珏借剑。
蒲珏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剑递了过去。不过梁平这时候兴奋异常，却丝毫没察觉到蒲珏的犹豫之色，伸手就接了过去。
这把剑是蒲珏的佩剑，名唤“苍梧”，是蒲珏八岁时，略阳公所赠。
当时，蒲珏正好八岁，略阳公准备为蒲珏寻个师父习武练剑。那个时候不知道受了谁的影响，蒲珏却跟略阳公说，自己除了练功之外，还想读书。
听到这个请求的时候，略阳公大喜过望。一直以来，氐人一族以武而立，从来就没出过读书人。而氐人现在终于成了一个大型的部落，贵族子弟们却只知喝酒吃肉、骑马打仗，蒲珏还是第一个主动想要求学的孙儿。
因而在听此请求之后，略阳公便欣然答应。不到半个月时间，便为蒲珏寻来了一位汉人大儒，还专门为他物色了几位贵族子弟作为伴读，梁平便是其中之一。之后，蒲珏就开始了一边读书一边习武的生涯。
不过，虽然他在学习上很刻苦，但因为花费了不少精力在经史子集上，蒲珏的武艺相比其他的同辈人，还是差了不少。比如说，家传的“略阳剑法”总共十二层，蒲珏便一直只练到了第五层。而其他的同辈族人，多已达第七层第八层的功力。
尽管有所不足，看到蒲珏的成长，略阳公却很是欣慰。
他打仗打得多，也算得上氐部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酋长。略阳公当年创下这份家业，便是凭了不少的汉人谋士出力。他很明白一件事：武艺出类拔萃固然容易有所成就，然而想有更多的发展，一定要读书。
于是，在略阳公的推动下，几位更小的孙辈也陆陆续续开始蒙学。以至于后来，略阳公直接在略阳府内开办了一所学宫，不但为了自己的孙儿，也为了更多的氐人贵族。
但因为是第一个主动提出想要读书的想法的，蒲珏始终是所有孙辈中最得略阳公宠爱的公子。
苍梧剑的剑锋极其犀利，是当时略阳公特意集中了略阳府最好的铸剑师所铸。略阳附近有铁矿，略阳府向来就以铸剑、藏剑闻名于世。苍梧剑便算得上略阳府所铸中数十年一见的佳品。
而“苍梧”这个名字，便是蒲珏的夫子所取，名字源自舜帝的葬地苍梧山。夫子当时对蒲珏说，希望蒲珏能做到闵舜之遗德，以仁和为毕生所归。
这把剑有这么多意义，梁平尽管从小跟蒲珏玩在一起，但是却丝毫不知情，以为这只是一把普通佩剑，才有了如此自如的借剑举动。
蒲珏也不便多说，砍个笋而已，也不会对剑造成什么破坏。
只见梁平“嚯”得一下，提剑直削，立马便削断了“尖尖角”。一圈圈的外皮被削开，露出脆生生的里芯来。
“不对啊。”梁平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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