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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折腾


  陶越对郁蔓蔓的疙瘩汤也是赞不绝口, 记忆中地道的农家味。

  “现在饭店里也有,可总不是自家做的这个味道。蔓蔓你不知道, 我自己还做过一回呢,可是我不会做, 面疙瘩弄得太大, 不好吃,白浪费了一堆蛤蜊肉和扇贝。”

  “下回有海鲜扇贝都送我们家来,看我这面疙瘩, 尽得奶奶真传, 又小又匀溜。”郁蔓蔓得意地抬着下巴,王婆卖瓜起来。

  三人一人捧着一碗疙瘩汤, 围坐桌前边吃边聊。爷爷打开了电视,一边看新闻,一边还随口点评, 老爷子说到兴头上,陶越和郁蔓蔓就跟他附和几句。

  吃完饭围着小火炉,郁蔓蔓习惯地又想制作小零嘴,拿了个小红薯想烤,摸摸肚子却已经吃得很饱了。

  爷爷瞧着她的举动, 笑呵呵叫她:“蔓蔓, 你去我屋里桌子底下找找, 你三奶奶给的白果。”

  郁蔓蔓跑去拿来, 果然一小笊篱白果, 分明还很新鲜, 刚弄干净了的。她找了半天没找到核桃夹子,陶越伸手拿了一个,两手一捏,便捏炸了个小口子。

  于是陶越代替了核桃夹子的工作,一粒一粒捏开,郁蔓蔓一粒粒接过来,放在火炉边上烤。

  这东西不经烤,一小会儿就烤熟了,冒出白果特有的香味儿。火炉可真是好东西,她工作第一年就给爷爷买了取暖的油汀,老爷子压根不爱用,嫌它费电,更少了一家人围着火炉闲坐的气氛。

  白果这东西不能乱吃,要把外头浅褐色的皮和里面黄绿色的芯去掉,烤熟的白果肉半透明状态,绿莹莹的好看,吃起来筋道喷香,算是个消遣时光的健康小零食。

  烤白果好吃,可还不能吃多,说这东西吃多不好。一人吃了两把,爷爷就不让再吃了。

  “明天去谁家买点板栗来烤。”郁蔓蔓嘀咕着,无聊地拿手机出来玩。大学同学的微信群也不知聊的什么话题,一百多条未读信息,又发红包又斗图,郁蔓蔓饶有兴致地翻上去,貌似也没什么热门话题,不知怎么就开始红包接龙了,赶紧跟着起哄抢红包。

  “八分钱。”她喷笑,指着手机跟陶越说,“不玩了,我斗图斗不过人家,抢红包也抢不过,只赔不赚,都不够我流量的。”

  “我家有网,前阵子刚装了宽带。”陶越说,“离得太远你连不上,明天抽空我给你接个路由器过来。”

  “你家有wifi?太好了,赶紧给我装一个。”

  郁蔓蔓连连点头,农村不比城里,城里到处都能连上wifi,农村大部分人家没有网,宅院大,距离远,有无线网也超出范围,连不上。爷爷一个老人家住,当然更不会装网,所以郁蔓蔓带回来的笔电就没了用处,只能用流量玩手机。

  吃过饭,她收拾了碗筷去洗,洗完进来的时候,陶越正陪着爷爷看一个老掉牙的八点档神剧。

  爷爷看电视有个特点,基本不换台的,打开一个台他就一直看下去。据郁蔓蔓的观察,老爷子其实压根没认真看,他一个人住惯了,就是习惯性地一天到晚把电视打开响着,让屋里有人说话,做个伴儿似的。

  别的也没事消遣,她就叫陶越:“华子哥,去你家,我拿笔记本先下个剧看看。”

  “行啊,表爷,那我跟蔓蔓先去一下。”

  郁蔓蔓跑去拿了笔记本,跟陶越出了大门,绕过自家的房子,就到了后排陶越的家。陶越推开大门,屋里还亮着灯,他带着郁蔓蔓走进去。

  这房子郁蔓蔓实在熟悉,从小到大,爷爷奶奶的院子和陶家的院子,差不多就是她和陶蓝的大半个天地,是她们最主要的活动场地之一。

  爷爷奶奶的院子里爱种树,养小鸡小鸭子,会有小鸡小鸭子拉便便,俩小姑娘于是就喜欢去陶家的院子玩,陶家的院子喜欢种一些丝瓜、青菜,和一架葡萄,记得那葡萄是绿色的,熟了只会变甜,不会变紫,绿莹莹的像玉石珠子。

  现在这院子好几年主人不在,没种菜,就只剩下一架葡萄了,这时节别说葡萄了,连个叶子也没有。

  “华子哥,这葡萄树还活的吗?”

  “活的,还结葡萄呢,家里平常没人,表爷和邻居五叔偶尔会帮着浇水。”

  郁蔓蔓看着葡萄树莞尔,她记得小时候,她和陶蓝等不得葡萄熟就要吃,陶越就用手指捏葡萄,碰上几颗早熟了的,变得有一点点软了,先摘几个给她们解馋。等葡萄熟了,俩小姑娘就搬了凳子,站在上头一粒一粒摘了直接送进嘴里,都不用洗的。

  陶越推开门,他一个单身汉住,又是准备翻建的老房子,屋里便有些乱,地上放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和几个大纸箱子。

  “我这几天把东西收拾一下装好,手续一弄好这房子就拆了,东西都得搬走。”陶越看着屋里,一笑说:“其实我还挺舍不得拆的。”

  “拆了吧,建新的。”郁蔓蔓说。

  她能够体会陶越看着自家老房子的心情,从小到大的回忆,可说实话,这房子多年没人住,已经老旧得没法再住了。

  屋里的摆设基本没动,还是多年前的样子,一张八仙桌,椅子,中间靠墙放着一张写字台,陶越拿开自己的笔记本,随手把上面收拾了一下,示意郁蔓蔓可以用了。

  “密码九个1。”

  “你这叫密码?你可真会省事儿。”郁蔓蔓笑。

  郁蔓蔓打开自己的笔记本,连上网,打开常去的追剧网站,陶越则转身去给她倒了杯水。

  “这个网线从我家门口接进来。”陶越指了下大门说,“我琢磨,反正这房子就快拆了,干脆我把光纤从后窗移到你家,以后就放在你家,反正这房子拆了我就搬去你家,跟表爷暂住几个月。”

  “那我用可就方便了。”郁蔓蔓笑,“你这一时半会也不定哪天拆啊,你现在就搬,还是等一阵子?等一阵子的话,网移走了你不就没法用了?”

  “应该很快了。再不然,我在这边接一个路由器,临时用着。”

  他坐下来,看着她打开一个动漫,看得津津有味。

  “蔓蔓,你爸妈今天来了?”

  “嗯。”郁蔓蔓点头,“你听爷爷说了?”

  “说了,爷爷说,你爸妈来找你,谈你结婚彩礼的事情。”他淡淡地陈述,停了停,问她:“熊孩子,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没要干什么呀。华子哥,这事情,你先不要管了。”

  “蔓蔓。”陶越叫着她的名字,带着某种关切和告诫,“你这几年的生活我不算了解,也不清楚你为什么分手,陶兰说分手是你自己决定的,看你这样子,也不像多在意,那人要是不够好,配不上你,分了正好,分了是幸运。可是你这样瞒着家里,现在包括你爷爷和你爸妈,都还以为你快要结婚了,你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没什么,华子哥,你就别管了。”郁蔓蔓说,“我又不会怎么样,我就是,不想让有些人理所当然欺负我,管他是谁。”

  “你既然没瞒着我,说明你还挺相信你华子哥的。”陶越看着她,琢磨着她说的“欺负”,应该不是指被她踹掉的那个前男友。

  这姑娘从小温吞好性子,从小懂事,如果她非要折腾谁,那就应该有足够的理由。

  就算她怎么折腾了,反正有爷爷,有他在,有他们在后面扛着,左右也不会闹出什么大事。大不了她要是把哪儿戳个窟窿,他堵上就是了,反正他总是会护着她。

  “熊孩子,既然相信你华子哥,有什么事情兜不住了,赶紧告诉我。”

  郁蔓蔓听着他那口气,好像笃定她会闹出什么兜不住的坏事似的,不禁撇撇嘴,看着他。

  “华子哥,我就不明白了,从小到大人家都夸我乖巧懂事,你怎么老叫我熊孩子!今天你倒是给我说说,我到底哪儿熊了!”

  她口气中忿忿不平,包子脸鼓鼓的写着抗议,陶越不禁失笑。

  “你哪儿不熊?”他调侃地笑起来,“说你懂事,你小时候跟谁都挺乖巧听话的,就是特别喜欢闹我,好像所有的不懂事都用到我身上了。我那时候十几岁,最没耐性的时候,经常被使唤带孩子,照看你和陶蓝,俩小女孩,整天要人哄,简直就是俩闹人的小祖宗,气急了真想一起抱出去扔了。”

  有吗?

  郁蔓蔓脑补了一下,十几岁的少年陶越,被她气得跳脚又无奈?好像,貌似……有过?

  哈哈哈哈……

  郁蔓蔓看了一会儿动漫,看着看着就入了迷,陶越坐在一旁自己打开电脑,郁蔓蔓分神看了一眼,他在刷微博。

  几年不见,郁蔓蔓觉得陶越变化还是挺大的,以前她所认识的陶越,总是很忙,相信努力相信奋斗,把自己的事业空间定位在一线大城市。

  那时候她正在读高中,偶尔见他,充满着精英的味道,那时候郁蔓蔓心目中的“青年才俊”大概也就是陶越这样了。很难相信他会像现在这样,开着农用车,怡然自得地穿行在乡村公路,或者随意停下车,在乡村小饭店悠闲地喝一碗羊肉汤。

  与世无争一般。

  不是说这种生活不好,只是,他以前毕竟不是这样。

  郁蔓蔓想了想,忍不住说:“华子哥,我觉得你是不是先考虑找个合适的工作,就像你自己说的,就算有钱,可总这么游手好闲也无聊,或者你做个什么生意之类的,家里就算建房子,也不用你时刻看着,找个事情先干着,等家里房子建好了,再做别的打算。”

  “这段时间有点……迷茫。”陶越说,“我大学没毕业就开始跟同学捣鼓创业,雄心壮志,那种感觉,世界都是我的,好像只要我们肯努力,肯奋斗,成功就尽在掌握之中了,甚至还自己定了目标,三年要挣一千万。可结果呢?社会有社会的规则,一直折腾了这么多年,几经起落挫折,有赚有赔,基本上还是两手空空。结果一拆迁,啪的一下,一大堆够你奋斗一辈子的钱砸在你面前……我有时候忍不住就想,我以前相信的事业和奋斗,目标到底是什么,是钱吗?意义又是什么?”

  “所以我现在就是,想停下来,找一找自我,悠闲一阵子,再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要做点什么有意义的事情。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混吃等死。”他说着笑笑,安慰她:“蔓蔓,你放心,你华子哥一个大男人,总不会游手好闲的。”

  这话说的,郁蔓蔓转念一想,她一个“小女人”,混吃等死毫无压力,横竖她每天都倒计时呢,每一天吃饱喝足,悠闲自在,挺满意的。

  看动漫看得有点晚,陶越既然说了明天给她通网,她也就没忙着下载,看了会儿只能在线的动漫,打个哈欠,收起电脑准备回家睡觉去。

  陶越送她出来,刚出大门口,手机滴了两声,郁蔓蔓以为是陶蓝,打开看时,却是同租的室友汪琳,发了张照片给她。

  画面上似乎下着小雨,大街,橱窗,两个人,一个赵自晨,另一个乳白色长款羊绒大衣,米粉色长围巾,白短靴,整个人搞得像刚一朵刚钻出淤泥的白莲花,可不正是索敏丽。

  赵自晨果然是好男人典范,身体亲昵地微倾,手里一把蓝格子雨伞,更是大半倾向索敏丽那边,呵护之情跃然画面之外。

  “可真快。”郁蔓蔓一笑。

  郁蔓蔓回到自己屋里,一边倒了一大盆热水,舒舒服服地泡脚,一边才点开汪琳发来的语音。

  “蔓蔓,我抓到这对狗男女了,可真不敢相信,赵自晨还真能是这种人。”

  看起来,这义愤填膺的姑娘还真够坚持的,铁了心认定郁蔓蔓是被甩的一方了,认定是赵自晨劈腿。

  此事说来话长啊,所以郁蔓蔓决定跟汪琳长话短说。

  “我知道的,这是我大学同学,心甘情愿的备胎一号。谢谢你啊汪琳,下次遇到了你只当没看见,婊子配狗挺好的,省得各自祸害人间,你不必理会。”

  对面静默几秒钟,回了她长长一串省略号。

  “蔓蔓,你真不回来了呀。房东带人来看房子呢,我可真不想换室友,万一再是个不好相处的就讨厌了。”

  “换吧,你人这么好,也许新室友很好相处的。我大概,是不会再回去了。”

  “蔓蔓,你犯不着为这种渣男伤心呀!”

  好吧,跟她说不清楚了。

  郁蔓蔓索性给她发了一条:“嗯嗯,我才不伤心呢,我回老家泡帅哥呢,有钱有颜的大帅哥,一米八高,身价千万,长得跟那谁硬汉明星似的,每天好吃好喝地哄着我。”

  她说着,脑子里把陶越带入了一下,也不算撒谎呀,她不禁自己忒的一笑。

  ☆☆☆☆☆☆☆☆

  她已经伸出“橄榄枝”了,刘丽银当天晚上居然没给她打电话,貌似不符合养父母这几年的风格啊。

  郁蔓蔓本来还有些意外,结果第二天一早,才六点多,她还拥被高卧呢,手机就响了,郁蔓蔓看了看“小姨”的备注,慢吞吞把手机改成静音,埋头继续睡。

  横竖她也只是想折腾一下,而这事情最终如何,她也没有多么在乎。

  一直到快九点钟,郁蔓蔓起床,爷爷正在院子里喂鸡,火炉上小砂锅里咕嘟咕嘟炖着什么。郁蔓蔓跑过去,一脸娇憨地撒娇。

  “爷爷,我又睡冒了。”

  “大冬天又没农活干,小孩子不睡觉干啥?”

  郁蔓蔓于是心安理得了,忙问爷爷锅里煮的什么,爷爷说芋头排骨粥。

  其实郁蔓蔓不是太喜欢吃芋头,当然也说不上讨厌,但一听有排骨吃,小火炉白米粥一起炖出来的排骨,立刻就觉得肚子饿了。

  “尝尝,别看这芋头小,这是我们家菜园里自己种的。”

  爷爷的芋头排骨粥,排骨和芋头都炖得十分软烂了,排骨轻轻一咬就跟骨头分开了,白米已经烂得看不到完整的米粒。粥里放了葱花、香菜,吃的到姜和白胡椒的味道,暖胃又暖身,一大碗粥下肚,整个人都舒服起来。

  “你今天还要上哪儿去吗?”爷爷问。

  “哪儿也不去,我今天要在家里懒一整天。”

  “那你上街去割点儿肉,我想吃荠菜肉馅的饺子,我昨天瞅着村东那片大棚夹道里好多荠菜,背风地方,都还没冻死呢,回头去挖点荠菜。”

  “哎,知道啦。”

  郁蔓蔓说着就笑起来,荠菜肉饺子,分明是她从小好这口,昨天才念叨过。老爷子吃饺子,明明喜欢吃韭菜鸡蛋馅的。

  她吃完粥,就骑上自行车上街去买肉。农村不比城里,农村不逢集的日子,卖肉卖菜大概只在上午卖,大家都习惯了勤快早起,又不用按时上班,上午该买的就都买了,你等下午再去,就算有剩下的,也挑不到好肉了。

  刚出门,就看见陶越搬着梯子,在她家屋墙角忙着给她接网线。这给她干活呢,郁蔓蔓忙招呼了一声:“华子哥,下午来我家包饺子啊,荠菜肉陷的。”

  陶越答应了一声,郁蔓蔓便骑车去了街上。镇上不逢集的时候,卖东西的地方就固定在一个很小的街口,统共一个肉摊,一个卖鱼的,两个水果摊,还有两个老太太,跟前地摊摆着几棵白菜芹菜之类的,当地到处是蔬菜大棚,买菜的人实在少。要是想买牛羊肉和卤味,你就得去寻摸街面上的小店。

  郁蔓蔓割了一斤五花肉,让人卖肉的胖大叔给剁成肉馅,再去旁边菜摊子上买了一小把韭菜,慢慢悠悠骑车回来。还没到家门口,老远就看见一辆眼生的白色轿车。

  谁来了?

  大门半开着,郁蔓蔓推车进去,院子里正在说话的人一起看向她。来的居然是樊家的人,她生父樊庆江,生母刘丽银,还有他们的儿子樊辉。

  郁蔓蔓愣了下,稍稍一停顿,便从容推车进了院子。

  “小姨,姨夫,哥哥。”她一个一个叫着,“你们怎么有空来?”

  刘丽银迎上来笑道:“我们来看看郁大伯,也是来看看你,你说你这孩子,我整天盼着念着的,昨天好不容易去一趟,怎么也不等等,急着就走了,弄得你哥回到家一个劲儿埋怨你嫂子,嫌她没留住你。”

  “这怎么怪嫂子呢,我搭人家顺路车去的,顺路就又回来了。”

  樊辉忙说:“蔓蔓,下回可别搭什么顺路车了,你给我打个电话,我就是再忙也得先来接你。”

  刘丽银看着她笑笑,一脸慈爱欣慰。作为三十年多前跳出农门的中专生,刘丽银虽然已经五十多岁的人了,外表容貌却像是四十来岁,看穿衣打扮的话更像三十来岁了。她穿了件浅驼色长款羊绒大衣,同色手套,黑色长靴,一头乌黑顺滑的披肩长发,怎么看都是一个精致滋润的女人。

  郁蔓蔓瞧着爷爷的表情,像是不太高兴。

  她心里默默对老爷子说声抱歉。樊家的人也真是厉害,不找她养父母,居然直接跑到乡下老家来了。

  若是以前,郁蔓蔓大约会真的相信,生父母一家还真挺重视她,毕竟他们常说的,血浓于水。重生之前,她一只没答应“认祖归宗”,一来是觉得不能让抚养她长大的爷爷奶奶生气失望;二来,对把自己送人的生父母,感情上难免也有疙瘩。

  就算送的是亲姐妹。

  话说回来,刘丽金这个名义上的养母,血缘上的亲姨妈……还不如送给个陌生人呢,陌生人少了那些弯弯绕绕,总不至于这么让人一言难尽。

  反过来想,如果现世安稳,如果生活一切风平浪静,如果不是她的病,也许樊家,包括她养父母,包括樊辉,这个她血缘上的亲哥哥,可能也乐意接受她这个女儿(妹妹)的吧,所谓的认祖归宗,横竖都是锦上添花,也不用付出什么。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找到爷爷家来干什么?就只是为了联络感情?

  “小姨,你们怎么来了,这大冷的天。”

  郁蔓蔓放好自行车,一边拿出篮子里的肉馅和韭菜。陶越从她屋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段蓝灰色的网线。他显然已经跟樊家三口打过照面了,客气地对樊家三口点点头,冲郁蔓蔓扬手示意了一下:“蔓蔓,路由器给你接好,可以用了,我有事出去一趟,估计天黑前能回来吃饺子。”

  “哎,谢谢华子哥。”

  爷爷见郁蔓蔓回来了,也没多说什么,便招呼樊家三口到堂屋坐。

  “大伯,您别客气。”樊庆江给爷爷递了根香烟说,“我们就是来看看您,看看蔓蔓。你说这时间可真快,一转眼蔓蔓都长大要嫁人了。”

  “是啊,可真快。”刘丽银跟着附和。

  “是挺快的。”老爷子说,“生下来第二天抱来的,养到二十几岁,眨巴眨巴眼就过来了。”

  气氛有些莫名的尴尬,一时冷场。

  郁蔓蔓观察着爷爷不喜不笑的脸色,不由琢磨着,樊家三口是不是在她回来之前,已经跟爷爷说了什么话。

  她也不先开口,就坐在小凳子上忙着择韭菜,一棵一棵择得十分专心仔细。

  樊辉摆弄着手机,问她:“蔓蔓,你刚才上街干什么呢?”

  “买菜啊。”郁蔓蔓示意手里的韭菜,“买肉馅,包饺子。”

  “韭菜肉饺子啊,你会包?”得到肯定答复后,樊辉笑着说:“蔓蔓你可真能干,现在的年轻姑娘有几个会做饭的,你还会包饺子,好样的。”

  又说:“我们平常工作忙,都很长时间没在家里包过饺子了,想吃就去饺子馆,吃现成的,顶多也就逢年过节在家包一两回。蔓蔓,等你回家,我们一家人好好包一顿饺子,吃个团圆饭。”

  “这主意不错。”刘丽银借着这个话头跟爷爷说,“大伯,我们今天来,主要是想接蔓蔓去家里住一阵子。我这辈子,统共就生了樊辉和蔓蔓两个孩子,跟蔓蔓在一起少,也是心疼得很。她这都快结婚了,她哥嫂可早就念叨着叫妹妹回去呢,我们今天来呀,就想接她回家住一阵子,我们也好帮她好好操办一下婚事。”

  这大概是头一回,刘丽银当着郁家人的面说郁蔓蔓是她亲生的。这话里话外的用意,不言自明了。

  爷爷还没开口,郁蔓蔓就摇摇头说:“小姨,我跟爷爷在乡下住得好好的,我就想趁着回来一趟,好好陪陪爷爷。我爸妈那边,他俩昨天也回来过,催着我回那边家里住呢,我也没去,要是跑去你们家住,我爸妈又该生气骂我了。”

  “她小姨,你们今天来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不过这事情你去跟她爸妈说,找我不好使,我老啦,人老不中用,啥事也管不了了。”爷爷看看郁蔓蔓,“找蔓蔓也不合适,她一个小孩子家,啥事也不是她自己说了就能算数。”

  刘丽银笑了笑:“大伯,有您这话,那我就去找我大姐说了。蔓蔓的事情,当初也只是说给我姐养几年,我们总希望她认祖归宗,能在自己家里出嫁。您放心,蔓蔓从小是您带大的,她不管到谁家,也照样跟您亲,也照样孝顺您。”

  “这话你们也别找我这老头子说,当初怎么讲的,你们两姐妹说去。”

  爷爷脸色分明不好,话说到这儿,樊家三口再带下去就没意思了。

  刘丽银和樊庆江交换了个眼色,便站了起来。

  “大伯,那我们就不坐了,改天再来看你。”刘丽银看看郁蔓蔓,冲她使了个眼色,“蔓蔓啊,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吧,我们去县城,看看大姐和姐夫他们,聚一聚。”

  爷爷说:“蔓蔓就不去了吧。你跟蔓蔓她妈,你们亲姐俩商量好了再说。”

  郁蔓蔓本来还打算跟去看热闹,毕竟这可是跟她直接相关的事情。可是听爷爷这么一拦阻,再看看手里择好的韭菜,去了该耽误包饺子了。

  荠菜肉饺子比较重要,于是郁蔓蔓改了主意——让他们两家自己先交锋一下也好。

  “小姨,爷爷说得也有道理。”她做出一个为难的表情,“要不……我先不去了吧。”

  樊辉从车上拎下来两个礼品袋,见爷爷爱答不理的,便讪讪笑着说:“郁爷爷,那我们先走了,您别送了。蔓蔓,你上车送送我们吧。”

  “哦,爷爷,那我送送小姨他们。”

  郁蔓蔓说着,随手就拎了个小竹篮,找个趁手的小铲子,往篮子里一丢笑道:“爷爷,我送他们,顺路就去村东大棚挖荠菜了,回来咱包荠菜肉饺子。”

  樊辉开车,樊庆江先坐了副驾,郁蔓蔓被刘丽银拉着坐在后座。她一上车,刘丽银就一把拉住她的手,满脸欣慰地拍着。

  “蔓蔓,你终于想通了,只要你愿意认回爸爸妈妈就好,毕竟我们才是你亲生父母,我们也算了了这些年的一条心愿。你可不知道,我昨晚高兴地一晚上都睡不着。你说我这辈子,一儿一女,多好的福气。当初因为大姐没孩子,也只是说把你给她养几年,给她引生的,果然她后来就怀上了,生了旭东和菡菡。大姐她自己已经儿女双全了,你总是樊家的孩子,我们早就该要回来了。”

  “是的,总是樊家的孩子,血浓于水,早该认祖归宗的。”樊庆江也说。

  “蔓蔓,你都不知道,我和你嫂子,多想家里有个妹妹,一直想叫你回来。”

  郁蔓蔓低头不语。她有时候想啊,樊家为什么想要她回到樊家,尤其樊辉和米宝琳两口子,对此一直很积极。

  真的是血浓于水,很希望她回去?等她病重需要骨髓移植的时候,樊家人还不是视她为外人,毫无负担地舍弃了她,甚至都不觉得有任何愧疚。米宝琳更是大闹一场,樊辉拒绝给她捐骨髓也就罢了,到死都没有再来看她一眼。

  要说别有所图,樊家经济条件不差,应该说挺好的,经济上其实也图不到她什么。这一点跟她养父母有不同。养父母经济条件算不上多好,整天在她面前灌输“照顾弟弟妹妹”、“挣钱供弟弟妹妹上大学”之类的话,全力培养“伏弟魔”为目标。

  幸亏她从小被爷爷奶奶养大,奶奶跟刘丽金婆媳关系不太好,不大理会她,对一手养大的郁蔓蔓则疼爱有加,并不偏心。要真是在郁成富和刘丽金跟前养大,整天被他们耳提面命,恐怕还真养成个伏弟魔了。

  不光伏弟,她还得伏妹,上养老下养小,就一辈子给养父母一家当牛做马吧。

  “小姨。”郁蔓蔓叫着这个称呼,“这个事情,要是郁家爸妈能答应,我也愿意回去,都听你的。”

  她把樊家三口送出村,经过村东连片的白色大棚,就下了车。刘丽银依依不舍的样子,嘱咐她再安心等两天,等跟刘丽金和郁成富把话说开了,就接她回樊家。

  “蔓蔓你放心,我回去就把你的房间给准备好,什么都要最好的,爸妈心里一直想着好好补偿你,委屈谁也不能委屈了我们蔓蔓。”

  听这口气,仿佛她这些年在郁家受了莫大委屈似的。郁蔓蔓笑着挥挥手,看着白色轿车驶上乡村公路,便拎着小竹篮,转身进了大棚区。

  爷爷说的果真没错,在两个大棚之间不足两米宽的空地上,长着好多荠菜。标准大棚又高又长,挡住了寒风,可能靠近大棚温度也比别处高一些,这时节荠菜都还没冻死,尤其靠近大棚向阳面边沿的,长得格外的青绿鲜嫩。

  她蹲在地上挖荠菜,这活儿小时候常干,入秋或者开了春,跟在奶奶身后挖荠菜,她那时小,一不留神就把一种相似的野草挖进去了,奶奶也不笑她,只说小人儿分不清的。

  现在她分得清了,一棵一棵地挖,每挖一棵,顺手就择干净,放回篮子里。阳光照在她身上,慢悠悠的怡然安宁。

  郁蔓蔓觉得自己佛了,有一种超脱凡尘外的感觉。她现在,就像把自己当做一个局外人,怀着一种旁观的心情,仿佛只是个观众,看着身边纷杂有趣的一切。

  就像今天谁来了,说了什么,都影响不了她的心情,耽误不了她晚上吃荠菜肉饺子。

  郁蔓蔓就在临近中午的阳光下,挖了半篮子荠菜,一手篮子一手铲子,迈着悠然的脚步回村去。到家先去把荠菜放在水盆里泡着,这东西泥土地里挖的,不仔细泡一会儿,沙土不容易洗干净。

  爷爷见她回来,也没说什么,扛着铁锹去自家小菜园里挖了一把露天越冬的菠菜,虽然灰头土脸卖相不佳,可这样寒冬里冻过的菠菜,味道尤其好。爷孙俩简单做了顿午饭,醋溜白菜,菠菜鸡蛋汤,还有刚买的红豆馒头,乡村里有人走街串巷来卖的。

  其实早饭才吃过没多会儿,还不太饿,郁蔓蔓就着半个馒头喝了碗汤,就放下了筷子。

  爷爷见她吃完了,也搁下了筷子,才口气郑重地开口问她:“蔓蔓,樊家的事情,你怎么打算的?”

  “爷爷,这事,你随他们折腾去吧,小时候他们谁都没养过我一天,我只知道,我是爷爷奶奶养大的。”

  爷爷点点头,沉默半天说:“蔓蔓,你如今长大了,马上都要结婚嫁人了,有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爷爷本来不想提的……你小的时候,菡菡和旭东生下来的那年,你才两岁,你爸妈不着调,说三个孩子养不了,商量着要把你送回樊家。就在菡菡和旭东满月酒那天,她跟你小姨提了,结果姐妹俩当面吵了一架,樊家不要,你小姨还说你妈是故意想坑她……”

  刘丽银当时的理由很充分,如果刘丽金不说她想要这孩子,她压根不会把郁蔓蔓生下来,早就流产了,选择生下来完全就是为了刘丽金,刘丽金鼓动要求的。现在刘丽金自己生了龙凤胎,就嫌弃郁蔓蔓是多余的了,就要还回去,什么东西还能还回去?

  樊庆江和刘丽银很是生气,他们夫妻两个都是城镇户口,有正经单位的公家人,让人知道他们偷生了一个孩子,违反计划生育,不是要害他们丢掉铁饭碗吗。

  姐妹两个为此大吵一架,很长一段时间不来往。

  这事情,郁蔓蔓还真不知道,爷爷奶奶以前没有跟她说过。也许重生前听说,她还会气愤伤心,此刻就像是听着别人的故事,还真没怎么意外。

  “那后来呢?”

  “后来……”爷爷顿了顿,“后来,你奶奶说她养了你两年多了,小猫小狗也轮不到别人做主,她把你爸妈骂了一顿,就把你留下了。”

  “……爷爷,我知道啦。”郁蔓蔓沉默片刻,便抬起头嘻嘻一笑,“爷爷,我现在去和面,有充足时间醒面,肉馅都剁好了的,咱今晚上包两种饺子行不行?我还买了韭菜呢,嘿嘿,我就知道你喜欢吃韭菜鸡蛋的。”

  爷爷被她突然冒出来的话题弄得有点转不过弯,愣了愣,哭笑不得看着她说:“你这死丫头,可真心大,你不在意就好。反正你都这么大了,长大成人,自己也有出息啦,过去的事了,也不用再去计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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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越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要落了,红彤彤像个咸蛋黄挂在西边天际,郁蔓蔓问他干嘛去了,这家伙若无其事地说去提车了。

  “华子哥,你把车买了?”郁蔓蔓顿时来了兴致,“你买的什么车?”

  她放下手里正在包的饺子,兴冲冲跑去后边陶越家的院子,进去一看,不是她想象中的豪车啊,越野车,一辆银灰色的自由光,颜值不错,大概二十几万的价位。这价位对她来说差不多是天价,可放在眼前这个拆迁暴发户身上,可就太低调了。

  郁蔓蔓啧了一声,不得不承认,陶越这家伙除了实用主义至上,这车选的还真挺精。这个价位的车放在农村,算是相当不错的了,路况适应性好,面子上可以过得去,相对低调好用,又不至于太冒尖招摇。

  老家村子这么个地方,其实很不适合炫富的。

  “这个我喜欢。”郁蔓蔓围着车子转了一圈,不无遗憾,“可惜了,我连个驾照都没有,开不了,不然也开去兜一圈风。”

  “考一个啊,你考驾照,这车就给你练手了。”

  “不考。不想考。”她摇头,对于土豪二三十万的车给她练手也不动心了。开玩笑,她倒计时的日子了,她浪费时间去考什么驾照呀。

  “车买了,新楼房要动工了,估摸着,很快就该有人给你说媒牵线了。”郁蔓蔓两手一拍,白嫩嫩的包子脸上一片兴奋,“陶越土豪,请牢记自由民主原则,适当提高择偶眼光。”

  “熊孩子,瞧你这心,都操稀碎稀碎的。”陶越哭笑不得,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

  “哎,说真的,华子哥。”郁蔓蔓拍拍陶越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陶越个子高,比她高出一截,便显得她拍人家肩膀的动作有些搞笑,“华子哥,你有没有考虑过移民?陶蓝一个人在澳洲,看样子她一时半会都不打算回来了,有时还挺担心她的,你没考虑过去澳洲吗?”

  “还真没想过,我去干什么?”陶越说,“陶蓝在那边还不错,早就完全适应了,现在的她,没什么让人多担心的。她愿意呆那儿就继续呆着,哪天不愿意呆了,想回来就回来,上个月我在那边给她买了个房子,环境安保都还不错,手续正在办,估计很快她就能搬进去了。”

  “哇偶。”郁蔓蔓惊呼一声,索性扒着他的胳膊问:“华子哥,你都这么豪啦?说吧土豪,你不会像那个网上段子说的,拆迁补偿一个亿吧?”

  “差不多,反正够你花的了。再说澳洲的房价也没你想的那么贵,比咱们北上广还差一大截呢。”

  “……”郁蔓蔓面无表情看着他半天,然后一伸手:“先借我十万?”

  “可以啊,给我个卡号。”

  “喂喂,你都不问我干什么?”

  “别真跑去环游世界就行,一个人乱跑不安全。想出去玩你倒是可以去澳洲,找陶蓝玩一阵子。”

  “我不还的。真的。”郁蔓蔓重重强调。

  “那就不还,不用还,我的钱又没有别人花。”陶越说着,转身往外走,踏出大门之前,把郁蔓蔓扒在他胳膊上的手拉了下来,“熊孩子,人来人往的,好好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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