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罗生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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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也太儿戏了吧。
含光望着那一团墨往这里泼过来时候整个人都要不好了：这还是直播呢，咱能严肃点吗。这种伪装不小心来打击报复对手手段她们姐妹估计五岁左右就不会再用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墨汁都泼过来了，她也不是武林高手，可以瞬间拿起条幅闪避，顶多就是把条幅往远端扯了一下，量弯身遮挡。含光心里还想呢，自己要不要也惊慌地把墨汁甩出，再多连累几个人便可以重赛呢——
紧跟着她就目送着这团墨汁飞过自己桌前，直扑她前头安芳芳去了。
因为要容纳摄像机镜头角度关系，桌子之间距离都是拉得很开，这团墨汁一路泼洒，也留下了星星点点礼物。含光衣服和桌面上留下了桃花一样溅痕，安芳芳校服裙子是全毁了，人也被吓得绊了一跤，笔锋一滑就纸上扯出了长长墨痕。小姑娘毕竟年纪不大，估计也是娇生惯养长大，整个人懵当地，回头看了看墨汁飞来方向，哇地一声就哭了。
“都是你！”她指着柳子昭哭道，“都是你害！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坏！想害李含光……呜呜呜，怎么又害到我了！”
哎哟娘喂，千金大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摄制组全体汗都下来了：这正直播呢！
希望电视台那边能及时反应过来切一段广告吧，罗英默默地想——这种直播节目，一般都会打个半分钟余量出来方便做风险控制。不过，《第一现场》本来也就是个家长里短类型节目，就不知道台里导播有没有这个敏感度，察觉到这些小学生们个个显赫来头了。
这事就算是播放事故，那也和她没什么关系，罗英一边想，一边也不耽误她看八卦——现屋子里人有一个算一个，齐刷刷地全都看向柳子昭了，她自然也不能例外。
柳子昭心里别提多冤了！
虽然心里巴望着李含光出丑想法落了空，令她很是失望，但她毕竟也是有身份人，心情很也是冷静了下来，想进桂树中学，并不是说一定要比赛里拿上第一名，李含光就是写得再好，拿了状元又能如何，考不到双百，她还是有很大可能被刷下去。而她只需要获得第二、第三名，有了特别加分，上桂树便是十拿九稳——这几年来她也从别竞赛中取得了八分特别加分了。
十分钟写二十多个字，时间真不多，她也没什么心思去算计别人，只顾着埋头写字了，虽然有点烦她身后走动摄像师，但柳子昭也不会让这点小事影响到她心情。她倒是手，废稿也不多，这会儿已经是把条幅给写出来了，便把文房四宝推到一边，预备给自己字画用印。
也就是这时候，她留意到自己脚边有一条缆线——这是摄影师来回取景时候无意间拖到她身边，现正随着摄影师脚步地上扫来扫去，时不时还碰到柳子昭脚面。
小姑娘也没想太多，随意就想踢开这碍事东西，结果，就是这一踢坏了事，缆线太滑了，她要踢，结果没踢着反而给踩上去了。摄像师一个踉跄，手反射性要扶桌子，结果就按到了砚台上，上好秦砖砚一下就给打得翘上了半空，接下来事，大家都知道了……
也不想想，就是要和李含光做对，她至于这么低等吗，两人隔了这么一大段距离，她哪怕是站着对准了李含光泼呢，怕是都泼不到她条幅上，她……她至于这么笨吗？
柳子昭再老成，毕竟也就才十一岁，被安芳芳这么一嚷，大家这么一看，感受到压力能不大吗？而比起这种瞩目，可怕事，还是所有人脸上那种隐隐认同神色……
这下柳子昭小朋友也急得要哭了，“我没有，是他打翻砚台！”
摄像大哥哪管柳子昭背景啊，安芳芳那是谁闺女？现任财政厅厅长！柳家起码现是没人台上了，他不能给柳子昭背这个黑锅啊，当下忙道，“小姑娘，话虽这么说，可是你踩了我连接线啊！”
大家视线又全部都集中到了地上那截数据线上了，深黑色缆线上确很清楚有一道鞋印一般灰尘——而且明显看得出来也不是成年人大小。
得，这下整个逻辑线明显了，安芳芳叫道，“还说不是你！你故意，就是要害李含光，她写得那么好，你妒忌！要不然你干嘛说她不配和你一起吃饭！”
小孩子激动时候往往是比较口不择言，安芳芳完全嚷错了。但也使得不明就里摄制组群众看着柳子昭眼神完全变了个样：这个小姑娘，心思很深啊……
然后又不免同情地去看李含光。
寒门孤女焕光彩过程中，遭到恶毒心机大小姐女配阻挠，受到种种排挤、虐待甚至是手段下作陷害，但终顺利度过风雨，安然无恙——这一直是群众很喜闻乐见经典情节。虽然李含光还十分小，书法竞赛也算不上什么蜕变，而柳子昭年纪似乎和恶毒心机还扯不上什么关系，但这并不妨碍她们做出种种联想，从而激赏于李含光处变不惊淡然。
看，即使现真相大白，李含光也都还是那么淡淡，她还帮柳子昭说话呢。
“多数只是意外罢了，哪能算得到这么巧。”含光听了柳子昭辩白，倒觉得也许真只是意外，“安同学也别哭啦，擦擦眼泪，把下面字写好吧。”
息事宁人态度已经是完全表现出来了……如此心胸，虽然只是个孩子，不，正因为只是个孩子，才让人钦佩啊！
李含光品德甚至博得了华清池小学这边赞许，作为场地主人和柳子昭老师，刚才出面呵斥柳子昭那位主任沉着脸瞪了柳子昭一眼，上前温言安慰了安芳芳几句，便特许她重写未完成那几个字，把写废了那个字给裁掉，余下部分等到装裱时自然可以接驳起来。
至于未写完余下数人，得益于这个插曲，也就不限时间可以慢慢地雕琢完成，含光这边也就是不无遗憾地把平字后一笔给写完了：因为这个意外，笔意也随之出现中断，这是无可弥补缺陷。
不过，这终归只是无伤大雅，刚才戏剧性场面之后，冠军谁属，含光看来已是很明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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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只是西安府电视台节目，又是上学、上班日子，但毕竟《第一现场》也是有人气，再说这又是和考中学息息相关竞赛，世上总有不少家长望子成龙，不少家庭主妇都是准时地打开了电视机，连赛前采访都没有错过。
比起那些神色矜持、服色高贵世家子弟，李含光肯定是亲民，她这孤女身世，慈恩小学出身也都很惹人好奇。电视机前观众没多少懂书法，也是纷纷都议论、猜测她能得上什么样名次。很多人都觉得她多也就拿个安慰奖了，就连正看电视韩氏也和老于说，“难不成还真能拿个第一啊？”
“这可难说了。”老于今天生意好，肉早早地就卖完了，回了家刚好赶上直播——这个直播事前没做什么宣传，街坊邻居都是一无所知，只有固定观众群现才收看。“看慈幼局那个郡主局管样子，说不定还真能拿个第一呢。”
韩氏立刻张开了想象翅膀，她酸溜溜地说，“要是元正会写书法就好了，他也是慈幼局出来么！说不定也能被这么提拔。”
“说什么呢。”老于扫了妻子一眼，“元正被领养都是多少年前事了，这前任功绩，后人会心去扬吗？”
韩氏不甘心地嘟囔了几句，两夫妻都认真地盯着电视上属于李含光那个小方格，虽然半懂不懂，却也是量欣赏着这流畅字体。——当然也就没有错过那突插曲。
也许是这种鸡毛蒜皮口角一向是《第一现场》风格，也许是因为没能意识到这场比赛参加者是多么高端洋气上档次，导播非但没有切了直播，反而还把镜头给还原到了一直摄录镜头，虽然取景不是很完美，但安芳芳哭声和指责声，柳子昭、摄影师说话声倒是很完整地都录下来了。
这可比电视剧还好看，韩氏一下就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生怕放过一点画面，就连老于都集中了注意力，摇头叹道。“这个小姑娘心太坏了。”
韩氏是嗤之以鼻，“什么千金大小姐，我看她倒比我们含光像个野丫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什么配不配一起吃饭！”
理所当然，含光那大气表现也是引来了两人交口称赞，韩氏是又得意于自己眼光好，又扼腕于下手迟了一步，整个人忽喜忽怒，等节目暂时告一段落了都没平静下来，开门就出去找人闲话了。——这条街三姑六婆都有看《第一现场》习惯，这会早是门里户外地喊起来了，都议论李含光呢。
好容易过了半个多小时，节目又恢复了直播，成绩也出来了，却是没学一些节目搞什么悬念。直接就把前五名给张贴了出来。
头三名是冠亚季，后两名得是优胜奖，第一名居然大出韩氏等人意料，真是李含光！
韩氏激动得恨不得分做两个人，一个出去八卦，还有一个留屋里看颁奖仪式。——这慈恩小学、天恩慈幼局出身草根孤儿，居然击败了这么多权贵子弟，一举夺魁？！简直是比电视剧还要电视剧！
街坊邻居们早都已经热闹成一团了，就连天恩慈幼局里也传来了连续不断惊叹声，全市不知多少家庭都这一刻欣而解气地叹息：“这个李含光，很争气啊！”
有很多善心人家已经同情起来了，“小小年纪，慈幼局里长大，还要练习书法……这孩子过得不容易啊，不知道能不能指定捐点钱，也算是鼓励一下后进。”
当然了，多平民百姓还只是感慨着，“瞧人家孩子，虽然是孤儿，可比我们那个有爹娘孽畜要强多了！以后可得让孩子多和她学着点！你听这主持人介绍，人家书法写得就是这么好！”
罗英这会儿正对着镜头介绍优胜作品呢，“据我们西安府书法协会副会长邱老先生点评呢，李含光这幅书法‘势巧形密、从容秀美，已得王体真意’。邱老先生还说，以李含光年纪以及练习书法时间来看，这个成就是非常让人惊叹。可以说李含光水平已经是出了同龄人不少，给人以浸j□j法之道十余年感觉，虽然还有女子学书一贯弱点：笔力比较柔弱，笔画间流露出这种情绪和气质也还是有些青涩，但这小学组已经是毫无争议第一了。”
‘非常惊叹、出同龄、毫无争议’……这么高评价，韩氏看了都有点晕了，之后介绍她压根都没听进去，就光顾着盯着电视，看李含光上前领奖了。
短短走了几步路，上前，接奖、鞠躬、表简短感言……虽然身上还有墨星点点，但面上笑容和举手投足间气质，却是这么……韩氏也不知该怎么说——就和她第一眼看到李含光时感觉一样，她一举手一投足，都显得特别简练到位，特别……特别……特别好看。
她不由得摇了摇头，也是叹了口气：这样姑娘，若是被他们家收养……
虽然遗憾，但韩氏心底却也不能不承认，这样姑娘落她老于家，也确是有点委屈了。
李含光这种大方优雅气质，隔着电视机都能传递出来，现场观众如何能忽略过去？柳子昭坐台下，僵硬地望着李含光手持话筒，得体地表示对她老师和慈幼局感谢，心里却是什么情绪都没有，甚至都谈不上苦涩了。
虽然自己老师没有多说什么，甚至也没有人对她有什么责怪，但奖项已经表现出大家态度了。
柳子昭作品是泼墨事件前完成，自认为是自己水平之作。起码从头到尾一气呵成，不像是大部分人字体都有个明显断层。她复赛中排名第三，仅弱于李含光和刘德瑜，今天冠亚军也是保持了复赛排名，李含光第一，刘德瑜第二，卫京第三，桂思阳第四，而哭过一场安芳芳得了第五——她是以第九名进入决赛。
至于她柳子昭，根本连名次都没有，和余下四人一样都只能拿个参与奖，而参与奖是没有加分。
这个结果并不公平，却很合理，柳子昭都不能说自己有多讶异，她早都料到了这个结果，甚至也不能不承认李含光书法水平确实值得这个第一名，这点鉴赏水平她还是有。
只是，虽然料到了，也能理解，心里却是怎么也过不去这道坎啊……
柳子昭死死地盯着台上李含光，她秀气鼻子慢慢地皱了起来，心不焉地推测着事态展。
成绩亮眼，身世飘零，这一次又把好人给捞走，风头全抢了过去，这么十全十美、家境贫寒女孩子，只要分数够了，即使特殊加分不够，都会被桂树中学录取吧……这一次又是全市直播，说不定一场比赛下来，她就成名了也不一定呢，到时候，就是没有桂夫人，她要上桂树中学也是易如反掌。就连天恩慈幼局，这一次也是大大地露了脸……
她飘了镇定地坐台下桂夫人一眼，李含光虽然也谈到了慈幼局对她帮助，但她显然没有上台露面意思：宗室出身女眷，总是不大喜欢抛头露面。
多看了神色自然，犹自笑容满面桂思阳几眼，又扫了扫眼圈儿还有些红安芳芳，柳子昭双拳悄悄地收紧了。
以后同学日子还多得很。
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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