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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疼


  客栈在一条僻静的街上,后院里种着一丛竹子,打开窗户正好能瞧见。

  陶珩衍在房门口止了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白瓷小**:“外伤药,用水化开就能用。温大夫不知何时才来,先敷上这个。”

  落依抓了抓头发,不明就里道:“可她也是大夫啊。”

  上官令仪连忙捂了落依的嘴,一手从陶珩衍手里接了小**,笑盈盈道:“谢谢陶公子。”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身边没带半颗药,是大夫也白搭。

  陶珩衍放下手,笑道:“可能会有点疼,不过很有用。”

  落依自知说错了话,从上官令仪手里挣开,赶在上官令仪前头道:“没关系没关系,她不怕疼,谢谢陶公子。”

  上官令仪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把落依拖回了房。

  这丫头多半是被四不像吓傻了。

  陶珩衍站在门口兀自笑了笑,目光一凛,向楼下坐着的萧艾走去。

  上官令仪小心翼翼地脱下陶珩衍的外衫摆在床边,再一层层脱了沾血的衣服,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熏得她直缩脖子。

  里衣已经完全粘到了皮肉上,上官令仪犹豫了一下,用力扯开了衣服。前襟处一条血痕自左肩锁骨处长长蜿蜒至右胸口,此时结了一道血痂,像一条极丑的虫子。

  上官令仪听到落依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拿起药**,轻笑道:“你不是说我不怕疼吗?”

  落依撇了撇嘴:“哪有人真的不怕疼,你就是嘴硬。”

  上官令仪没再说话,目光落在用了一半的小药**上,想来这是陶珩衍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的。

  她忽然就想起了那道掩藏在他衣服下的疤痕。风光如他,却不知在别人瞧不见的地方受了多少伤。

  待清理过了伤口,再把化开的药敷上去,上官令仪才知道方才陶珩衍有多谦虚。

  这是有点儿疼吗?这分明就是直掀天灵盖的痛!

  “很疼吗?”落依看着上官令仪龇牙咧嘴的模样,拿着手里刚倒出来的药,有点不知所措。

  上官令仪脱口道:“还行。”

  落依是不大敢相信从上官令仪嘴里说出的“还行”的。

  小时候她们两个在毓灵宫后头的瀑布下淘气,没踩稳脚下湿滑的石头,双双栽进了水里,磕的头破血流,内服外用,吃了一个多月的药。

  每日涂药时,落依都吱哇乱叫个不停,上官令仪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咬着牙愣是哼哼唧唧忍了下来,落依一度怀疑她们两个人用的不是同一种药。

  那时上官令仪才七岁,落依比她小了一岁,却仍记得孟夏眼神复杂地抚过上官令仪毛茸茸脑袋的模样。当时头发还不尽白的洛虞说了一句话:“隽隽随了阿阑,小小随了你,以后都少不了吃些亏。”

  这两姐妹吃没吃亏,落依暂时无从判断,却只知道孟夏与上官阑用命吃了一个大亏。从那时起,她就无比希望洛虞的话不要在上官令攸或是上官令仪任何一人身上应验。

  只是如今看起来,多半是有些悬。

  “你还回去吗?”从宅子里出来落依就想问,在溪边睡了一觉就忘了。

  上官令仪手下没停,不答反问:“你一个人可以吗?”

  以落依对上官令仪的了解,两个明确的答案已经摆在她眼前。

  如果落依可以独自回毓灵宫,那么上官令仪与她就此别过,如果落依不能独自回毓灵宫,那上官令仪就送她回去,再折返回来。

  两个答案,殊途同归。

  落依自知留不住她,只问道:“你想好了,真的不回去看看宫主?你就不想她和老夫人吗?”

  “你也看到了,这个江湖不舍得我,走到哪都有人追杀。我现在回去,只会给毓灵宫惹来一堆麻烦。”上官令仪头一次离家这么久,她怎会不想,但这不是她把惹来的麻烦也一并带回毓灵宫的理由。

  “你就说我瞧着外面好山好水,想再游历一段时日。这几日的事,一个字都不许提,也别说我受伤。”上官令仪宁愿毓灵宫里的一老一小觉得她不懂事,也省得让她们白白担惊受怕。

  上官令仪哄小孩似的揉了揉落依的头,从她手里接过还没化开的药,给她处理伤口。

  陶珩衍与萧艾坐在楼下吃茶,听萧艾添油加醋地把他们逃出生天的过程惊心动魄地描述了一遍,只觉得萧艾应该去茶楼里当个说书先生,保准天天客满。

  “虽说如今世道太平,没有从前那么乱了,但是你让小姑娘独自出门,心也太大了点。”萧艾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嚼完了继续说,“都伤成那个样子了,你就一点都不心疼?”

  陶珩衍原已想好了怎么应对前半句,却被突如其来的后半句问的哑口无言。

  可他为什么要哑口无言?明明是这么简单的问题,为何会让他束手无策?

  陶珩衍不禁开始扪心自问:“我心疼吗?”

  萧艾又呷了一口茶,把话题扯开:“陶公子可听说过连缬花?”

  陶珩衍迷茫的眼神立刻变得澄澈,他不急不缓的抬起头:“有所耳闻,萧前辈在找这朵花?”

  “前段时间闲扯的时候,听同僚说的。传的这么玄乎,你说是真是假?”萧艾一扬手,喊小二上了一壶酒。

  陶珩衍转了转手里的冻青茶杯:“前辈的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又何必问我。”

  不过是想得到更多人的回答,来证明自己就是对的。

  萧艾要了一个酒碗,倒了满满一碗:“你也是个明白人。”

  “前辈有心事。”陶珩衍看了一眼转瞬即空的酒碗,淡定的不得了。

  “有心事的人多了,也不多我一个。”萧艾若有所指的瞟了陶珩衍一眼,把他面前的小酒杯斟满了。

  陶珩衍并不觉得自己有心事,却鬼使神差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到底有什么心事?陶珩衍犹自思量,不知不觉把目光转去了楼上某处。

  碎叶城西门外,清江道上。温霖棐纵马疾驰,目不斜视。

  马腿突然一屈,温霖棐整个人都向前倒去,她猛地一腾空,顺势在地上一翻,还未起身便已打出几根银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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