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大出风头

　　就在朱老秀才忐忑不安时，又有几人递了诗作上来。杨爵看了，都说不错。那几人洋洋得意，往前挤了挤，恨不得立即把朱老秀才和杨承挤出去。

　　伍秉谦两首菊花诗也请杨爵看了，杨爵未置一辞，放在一旁。伍秉谦挤到外围，隔着人群，低声呼唤朱老秀才。

　　人太多了，朱老秀才没听见。

　　身边的人太多了，空气稀薄，杨爵有些呼吸不畅。从来开诗会，都是散坐各位处，断然没有挤作一堆的。他心里有些不快，问一直跟在他身边一个长相忠厚的中年男子：“今天的诗会，只是谈诗么？”

　　中年男子是这次诗会的倡议者、组织者，也是代表这些士子邀请杨爵到来的人物，算是现场除杨爵外比较有身份地位的人了。

　　他早看出杨爵的不耐烦，正努力想补救，忙道：“不如择做得好的诗让歌伎们唱？”

　　曲调都是现成的，堵上诗或词就成。那些歌伎做惯了这些，只要有诗，自然会唱，同时舞女也会上来。

　　杨爵微微颌首，算是同意了。

　　于是各人坐好，歌伎上场。

　　伍秉谦总算来到朱老秀才后面，扯了扯朱老秀才的袖子，示意他向杨爵引荐。

　　朱老秀才坐在这儿半天，杨爵连一句话都没跟他说，他心里很是不安，只想找个借口坐回角落，引荐这种事，哪敢？

　　两人拉拉扯扯的，动作大了，杨爵发觉，瞟了他们一眼，道：“朱秀才，令徒聪明过人，你须好好栽培，不致令国家失却良才。”

　　虽说各人回归座位，杨爵身边还是有几人陪伴，听到这句话，同时心中一惊，不由多看了杨承几眼。

　　杨承眼观鼻，鼻观心，像老僧入定。

　　朱老秀才也吃了一惊，急忙要站起来回话，不想起得急了，碰掉了筷子。筷子“咣当”一声掉落地上，虽在乐曲声中没有引起别桌的人注意，但这一桌的人，却都看到了，一个个暗暗摇头。

　　朱老秀才更是慌乱，脸涨得通红。

　　看似浑然物外的杨承向杨爵行礼道：“老大人大名如雷贯耳，家师仰望已久。今日得见老大人真容，太激动了，举止失仪之处，请老大恕罪。”

　　这小子多会说话，明明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在杨爵这等大人物面前手足无措，到他这里便变成了仰望杨爵的大名，而激动成这样。在场众人无不翻白眼。

　　好机变的孩子。杨爵微微一笑，道：“难道你不仰望老夫？”

　　这话的就难答了，众人无不睁大眼看杨承如何回答。

　　杨承道：“学生自是如同家师一般仰望老大人。今日有幸得见老大人，定当以老大人为榜样，勤学上进，他日金榜题名。”

　　杨爵也是出身寒门，年少家贫，与杨承倒有几分相似。

　　“好，有志气！”杨爵赞道：“不愧是老夫的本家。”又问杨承的年岁，道：“他日京城相见，老夫再为你取表字。”

　　众人大惊，杨爵这么笃定杨承能上京城参加会试么？不不不，他这么笃定杨承会试能高中么？让杨承到时去找他，他要为杨承取表字。

　　男子二十束发加冠，取表字，意味着成年。杨承今年十五，距二十还有五年。也就是说，杨爵肯定五年内，杨承定能高中。

　　一众自诩为才子的文士深受打击，场中唯有乐曲声声，众人却是连说话的兴致也没有了。

　　诗会散后，杨爵又留杨承和朱老秀才说话，细细问起杨承的功课，出题让杨承做一篇八股文，道：“小老弟的字娟秀清丽，结体扁平尔称，舒展超逸，风致翩翩，笔画正行，长短兼备（注1），实为隶书中的奇葩。以小老弟的年纪，能练到这种程度，天赋实是异于常人。但不知楷书写得如何？”

　　看到杨承的字，他惊为天人，直到此时才说出来。考场中答题一般用楷书，所以有此一问。

　　杨承做八股文时，写的就是楷书。

　　杨爵未看文，先看字，赞道：“法度严谨，笔力险峻，犹胜欧体。”

　　杨承道：“是，学生临的是欧阳询的贴。”

　　欧阳询有唐朝楷书第一人之称，“法度严谨，笔力险峻”是后人夸欧阳询的字的两句话。

　　杨爵抚掌赞道：“隶书秀丽飘逸，楷书却笔力险峻，小老弟真是奇人。”再看杨承的文章，更是赞不绝口，道：“状元之才不过如此。”

　　朱老秀才完全傻了，直到出了醉仙楼，还是晕晕乎乎的。

　　两人回到伍秉谦所居的宅子，伍秉谦再次迎了出来，只是这一次表情复杂得多。

　　杨承在路上和朱老秀才说好了，朱老秀才进门先向伍秉谦道谢，接着告辞：“愚弟该回去了，家里一堆小毛孩等着上课呢。再不回去，误了孩子们的功课就不好了。”

　　伍秉谦先回家，这半天心里酸溜溜的，转了无数念头，打算待朱老秀才回来，和他好好谈一谈，没想到话没说出口，朱老秀才先要走了。

　　“这……”他急了，道：“既是学生们等你回去，你且先回，杨老弟再住几天吧。”

　　朱老秀才一怔，道：“怎么了？”

　　他并不缺心眼，诗会上众人对杨承的敌意，瞎子都能感觉得到。他们不会商量好了，不放杨承回去吧？

　　伍秉谦挤出笑容，道：“杨大人说了，杨老弟是良才，哪能轻易埋没？你只是一个秀才，我好歹还是一个举人呢，真要论起来，说句自大的话，我的学识总比你渊博些。”

　　大家都讲究自谦，你这样不要脸的自夸，真的好么？朱老秀才不解地看他，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杨承道：“先生是小子的启蒙先生，学识深浅与否，不劳伍先生置评。”

　　伍秉谦笑得和气又亲切，道：“你拜我为师，我引你入士林，未曾有功名先有才名，岂不是好？”

　　真当他傻啊，今日了那两对对联，以及牡丹诗，又得了杨爵的称赞，他在金陵城中已是初露头角，比伍秉谦混了若干年的名声还大。伍秉谦这是捡现成呢，亏得朱老秀才真心当他是朋友。杨承腹诽。

　　杨承道：“承蒙前辈厚爱，小子家在乡下，不习惯金陵城中纸醉金迷的生活。”

　　注1：后人点评曹全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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