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5

　　小榕树走毕，似乎也不堪忍痛，倒了下去，西贝等人连忙扶住，仍不忘一脚踢开那太师椅，让小榕树坐下。秋老虎看不到小榕树的脚，但见小榕树疼得满头是汗，心下大乐。西贝怒道：“秋老大，轮到你了。”

　　小猫忙上前：“这一阵我替秋爷。”

　　西贝一口呸过去：“你算哪根葱？有你叫板的份儿吗？秋老大，你不会想来车轮战吧？你要坏了规矩，就别怪我们都不讲规矩。”

　　秋老大想着这小榕树手脚差不多就此半废了，不由得心情大好，涵养也相当好，大度地道：“不不不，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这一阵你们老大赢了，我秋某人服，这店面从此归你们三不管，秋某人决不罗唣。”

　　兆学疚把自己容身的周遭吐得一片狼籍，巴不得秋老虎这句，即刻就往外爬，秋老虎看见兆学疚，不由得停下脚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兆学疚想退到伏翼背后，却发觉伏翼躲得比自己更快，于是硬着头皮笑道：“这可是小榕树的地盘，我是这里的客人，你要动我也得问问别人答不答应！”

　　小榕树随口损道：“你小子就是个吃白食的，谁修理你都没人不答应！”

　　小猫一听这话，马上就向兆学疚逼了过来，兆学疚慌了，他见识过这伙人对自己的狠劲，料想自己如果落在他们手里，只怕真落不了个囫囵身。伏翼在身边尽职尽责地替兆学疚告饶，但兆学疚这大少的人生字典里还从没有“求饶”这两个字，眼下越慌，倒更硬气，只见他脖子一硬，强撑道：“你动我一个指头试试，自然有人不答应！”

　　小猫那是能被唬住的人，他不屑地笑着，手就往兆学疚的衣领揪去。在场的混混儿看兆学疚拼命的甩硬话，好笑之余，也有几分佩服——这少爷虽然没用，但脾气倒很对混星子的路数。当下场内笑的、骂的、起哄的，和着兆学疚的恐吓和伏翼的赔礼告饶闹成一锅儿，小榕树就有点犹豫，想着是否找个理由救这大尾巴鹰少爷一遭儿，这时，忽听门外一个清脆的声音飘了进来，顿时压倒了所有的喧闹。

　　“这答不答应你们怎么也不先来问问我呀？”

　　这话语里竟尽是娇气和骄傲，众人不由得都停了下来看向门口——随着声音，先见一幅潋滟的裙裾和着淡淡的芳香漾了进来。

　　这是那种让人一见忘俗的女人，大约二十上下，瀑布般的长发高高束起，再自然地流泻在胸前、肩后；比旁人都要短些的素色上衣，衬得那潋滟的长裙风情万种，动一动裙裾飞扬不舞亦舞；典雅的圆脸花儿一样喷粉喷香，几乎没有任何修饰，生就的润玉笑颜，天然的眉黛翠烟……脸腮儿的那种粉嫩，那种凝脂似的香软，老叫人纳闷，不明白为什么蜂儿蝶儿不去招她，而去招月季；皮肤的那种滑不留痕的光洁，那种吹弹可破的姣妍，又让人忍不住犯嘀咕，为什么鸟儿雀儿不去馋她，而去馋苹果。就这样一张抢占了花儿和果儿的诱惑的脸儿上，再恰到好处地配上一双清湛如水的大杏眼，不嗔亦嗔不笑亦笑，神韵十足。

　　人如其音，娇而骄的女子，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敢在混混儿扎堆儿的场合，这样出场。

　　秋老虎浪荡江湖十余年，深知江湖中最不能轻视的就是这类女子，如果不是背后有硬靠山，就是本人有过人的本领，他不准备随便结怨，于是在太师椅上欠了欠身，客气地道：“姑娘面生得很，一定是刚到大罗天吧？可别乱跑，要玩儿嘛叫人领着。小猫……”

　　那女子顽皮地冲秋老虎皱了皱脸，不客气地道：“算了吧，你连我外甥都赢不了，还想跟我装长辈呢！”

　　秋老虎听了这话居然也不生气，反而觉得很受用，当下好笑地问：“小姑娘，谁是你外甥呀？”

　　那女子眼波一转，指着坐在椅子上的小榕树道：“他！”

　　场内的人都吃了一惊，秋老虎却很喜欢这女孩小儿女的娇态，怕她惹了小榕树这魔星会吃亏，于是连忙岔开去：“小姑娘，别顽皮，你要帮这姓兆的小白脸，那秋伯伯就不为难他，你把他领走就是。”

　　小猫知道秋老虎对这女孩动了慈心，于是放开了兆学疚。可那女孩似乎不领情，她抬了抬骄傲的小下巴，大声道：“谁要你做好人了？这小榕树就是我外甥！”

　　这下小榕树一伙有点沉不住气了，秋老虎也有些苦恼，他不想这女孩有麻烦，可她已经把这梁子越结越实了，于是忙道：“小姑娘，别胡说了，快快出去吧。”

　　小榕树一伙已经有人把住了门口，而那女孩似乎也没想走，她干脆大步走到小榕树面前，连珠炮地道：“你不是慕容晴天的儿子吗？你娘是黄书盈，我是她的妹妹黄千珊，你说，你是不是得管我叫姨！”小榕树有点懵了，那黄千珊仍咄咄逼人地说下去：“你不认姨，除非你不是我姐的儿子，你是个冒牌货！”

　　小榕树也不是善茬，当下怒了，道：“我也没听说我娘还有你这个黄毛丫头的妹！”

　　那黄千珊闻言大声道：“当年我姐悔婚时，曾当众把我许给了兆家二少爷，谁不知道黄书盈有个妹妹！”

　　小榕树强撑道：“那也不能证明你就是！”

　　黄千珊道：“那可以叫我的未婚夫来认一认！”

　　在场的人听这话都发笑，小榕树笑得更欢，道：“你叫，你叫！”

　　黄千珊“啪”的一声摔出一张报纸，抖得哗啦啦作响：“你自己出来吧！还要我亲自认你不成！瞧瞧，搞什么达达主义，被英国当局遣送回国，你的照片都登在这报上呢！”

　　这时，角落传来了一个苦恼的声音：“那也是派遣的遣，不是谴责的谴，跟学术有关，就出格点又有什么关系？而且，我认为这样的婚约是不尊重人的，婚姻应该建立在自主恋爱的基础上，包办那一套，我们这一代的年青人，应该坚决抵制它。”

　　小榕树惊而恼：“是你？！”

　　兆学疚不情不愿地走了出来：“是我，可我也没见过她，我这次回来就是要使艺术的曙光，照澈中国，唤醒中国民族麻痹的灵魂，温暖民族灰冷的心，这就是我们神圣的责任……”

　　小榕树没兴趣知道他的目的，只高兴他的上半截话，他看着黄千珊，道：“你看，你认得他，他可不认得你。”

　　黄千珊干脆地道：“没关系，他总认得他们家的地契，定亲之物。”

　　小榕树有点慌了，他可不能叫一个丫头片子姨，于是连忙截住：“那是你们的事，你领他走就是。”

　　黄千珊道：“我来可不是为了领他走，而是要你们走。”

　　小榕树有点懵：“嘛？”

　　黄千珊曼声道：“柳生——”

　　人们这才发现，黄千珊原不是一个人来的，可或许是黄千珊太耀眼，又或许是这柳生实在是太善于隐藏。直到现在，人们才发现还有他这样一个人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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