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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8


  小罗天的西厢客厅里,灯如白昼,照见田中龙一掩饰不住的暴怒,正训斥自己的妹妹田中之雪。两人身上都是血迹斑斑,明显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与中国人做朋友,本来就愚蠢至极,他们只是我们需要利用、征服的劣等民族!与柳生这种卑贱的忍来往,更是有损我们高贵的武士门第,他不死不足以平息宗社党的愤怒,他不死,你死!”

  田中之雪红了眼睛,只倔强地道:“哥哥,难道你不知道,毒必是丁佼下的,不是我!之雪愿担后果,只是请哥哥收回对柳生的通缉令。”

  田中龙一喝骂一声,寒光一闪,已拔刀劈碎了桌子。田中之雪一时间也吓退两步,不知所措。这时,忽然从内室摔出一个瓷器来,“叮哐”一声,砸在地上瓷片四碎。

  田中龙一似乎一怔,敛回心神,杀气和怒火也都收敛了,忽然冲内室鞠身道:“小姐,对不起,田中冒失,失手碎了一个桌子,我马上请人来换上新的。”

  田中之雪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哥哥。

  田中龙一转过身过来,神色已经平静了点儿,他继续道:“你知道因为你的愚蠢,给我们黑龙会造成多大的困局吗?日租界不能以官方形式公然与宗社党交恶,而宗社党得不到合理补偿,决不肯罢手,小榕树那小混蛋倒趁机把自己摘干净,安享太平。”

  田中之雪鞠躬道:“之雪错了,请哥哥责罚。”

  田中龙一谋划着,忽然道:“我们得把局面扭转过来。现在宗社党追你追得紧,你就躲到三不管去,你在妆园旁边不是有个据点吗?小榕树那小混蛋要是把你交给宗社党,我们就找到了与他们开战的借口,不交,就把宗社党的火引到他们身上去!”

  田中之雪心里钦服,再不敢多言,鞠身退出。

  经过方才那杀气腾腾的一劈,田中之雪已经意识到,这个哥哥已不是自己幼年时温柔勇敢、保护自己的人……原本家族中一直尊崇的武士精神是:忠诚,勇敢,面对死亡无所畏惧,廉洁,公正,富有同情心。他们一直虔诚地遵循着,苦心修行,以士族的门庭为荣——士,中国指的是士大夫,欧洲指的是骑士,而在日本,士,就是指他们,武士!然而,自从父亲死后,家道更加不堪,过得穷,饿肚子,倒也能忍,反正武士一直都受这方面的困扰,最不能忍得是随之而来的屈辱……明治维新后,经济的变革和军国主义的冲击,武士阶层加速瓦解……哥哥大概是那时候悟出来的吧,一个人若要练成绝艺,那只要恒心、耐力、勇气与才华,就不难办得到。但一个人要想出人头地、掌握大权,就非得要极大的野心、够残忍和善于处理人事的手法权谋才行。他一直那么努力地冶炼自己!现在,在天皇和组织的利益下,哥哥已逐渐合乎时代,变成了一个没有温情和私情的铁血战士。这种精神本来一直是自己所崇拜的,可不知为什么,田中之雪却流下了眼泪。

  而后,她忽然想到那个压制了暴怒中的哥哥的瓷器——那个人,到底是谁?

  田中之雪即将走出小罗天,在门口布防的就过来鞠身问:“之雪小姐,是否要人护送?”

  田中之雪随即敛起心神,略一沉吟:她曾潜心修炼武士道,其中也包括了中国的儒学和兵法,也崇尚不战而屈人之兵,并不是一味儿的以力抗力。然而,她忽然又有些儿不自信,自己的智谋在这里,似乎总是受挫……田中之雪烦躁地把刘海儿往上一撸,决定暂时不想这夙仇。照眼下的形势分析,宗社党两大支柱人物已经倒下,血气之勇过后,势必会陷入内乱和空虚,就有报仇缉凶的决心,也只是闷头蛮干,自己只要躲过门口这一关儿,他们必不会想到三不管去。

  田中之雪冷着脸,一口拒绝了:“不必!”

  天边有一种难得的宁静和澄莹,星月吐着最后的余晖……这是天津卫难得一见的晦涩时分:夜游人刚刚散场,而赶晓市的又尚未开张——交接间,竟有所失算,得这短短的时段儿,撇开了人事儿,就在人事儿拥挤不堪的缝隙儿中,余下了这一段儿原生态的天然存在,就如同这三不管,可否算是另一意义上的世外桃源?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存在,在她看来,这里的老大简直像只厚壁酒瓶儿,里面只有起码的水分儿,粗俗而愚蠢。可是,他却拥有她所没有的,喜怒由心,放纵自如的震慑力,渐渐愈加自如地统领、驾驭妆园内外的群贼儿。即使此去是为了嫁祸,但他确有庇护的柳荫儿……一念及此,她的心情就很矛盾,愧疚、羡慕、沮丧,还有反感,最终反感占了上风。

  他的二先生则是个日益阴险狡猾的小人,但田中之雪就有些懊悔的自省——她不是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些儿话儿和有些儿字儿,是说不得写不得、得罪不得的,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和当红的小人。自己只怕得罪过他……田中之雪的心突然就如同被针儿灸了一下,马上变了颜色,漂亮的女人,有谁比黄千珊更当得起这个称号儿?小榕树粗痞,兆学疚虚伪,然而,要挽回人心,必先留人命。他们手中并没有沾血……她曾经极力去忘记这种痛苦,因为她的职业就是以天皇以及武士道的名义杀人。

  田中之雪狠狠地咬一下樱唇,凝聚一下近来越来越容易溃散的心神,一阵儿冰冷的风儿过,她渐渐冷静下来,然而又觉得风儿冷,颤抖过后,田中之雪猛然醒神:也许自己正在心虚胆怯,她不能懊悔过去,却不能自控,隐隐地在害怕着未来。她已不能再这样儿神游下去了——

  “西贝,你的小根儿好些儿了吗?钱够用了吗?”

  西贝眼见被她喝破了形状儿,就缩头缩脑地探了出来,倒不是怕她,更不是羞愧,而是实在有些儿不耐冷,他笑嘻嘻地答道:“也就那样儿呗!田小姐,你最近挺衰吧?我倒是有条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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