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天子胸襟

　　张骞来到此间，第一时间便去查看了杜貘与仇让二人的伤势。二人伤得不轻，杜貘被休屠余狄全力一脚踢得脏腑受损，真气动荡，他倒在地上，面若金纸，不过尚能保持清醒。而仇让情况却更为糟糕，他被休屠余狄一贯摔出，跌得筋断骨折，而且头部也受到了撞击，如今已然失去了意识。

　　与张骞通来的乃是义纵，他身通换心谷正道医法与李醯邪派长生针诀，医术不可谓不精湛，可他见了二人伤势，也不禁面色凝重。

　　杜貘的内伤沉重，没有半年恐怕难以完全恢复。而仇让筋骨受损，便是养好了伤势，武功怕也会打些折扣。如此重伤，重要的便是争分夺秒，于是他赶紧为二人施针，激发了他们一身的自愈能力，以便阻止二人伤势进一步恶化。

　　杜貘得他急救，面色微微好了一些，也稍稍能够打起些精神来。张骞见了，赶紧上前问道：“杜先生，您情况如何？”

　　杜貘却难以开口向他说明，因为他一张开口，便觉丹田气海处传来一阵剧痛，心知自己内伤沉重，连寻常发声也受影响。

　　张骞见他模样，知道他状态不容乐观，还是应该抓紧救治才是，于是便向他行了个大礼道：“杜先生与仇大侠高义，张骞代天子谢过了，二位伤势沉重，不能再拖，张骞这就安排义兄将两位送诊，及时救治，便不强拉着两位面见天子了。”

　　杜貘忙不迭地点头，他乃是盗门豪杰，这盗门中人自祖师盗跖开始，便与朝庭权贵，身居高位的肉食者五行不和，他之所以出手护卫天子安危，主要是出于大汉男儿的家国情怀，不欲匈奴人伤害国本，以及自己与张骞郎官的交情，而非真是为了天子。因此便是今日他没有受伤，也决不愿如同讨赏般地拜见天子。他听了张骞的话，十分满意，心想张郎官果然通情达理。

　　张骞却不知他的真实心思，只是在意他的伤情，才阴差阳错反而随了他的意。那边义纵也赶紧安排细心的差役，将二人小心抬走，送往一处僻静且适宜治疗之地，不让他们再受伤害。

　　张骞见着义纵送走二人，才回过头来拜见天子。天子见二义士已走，心中微微有些怅然，他少年登基，目标却极为深远，想要成就一番宏图伟业，因此，他深知人才的重要意义。这两名义士武功高强，远胜寻常侍卫，又护驾有功，若是能为自己所用，该是件美事，可惜今日二人伤重，最终还是没有与自己见上一面，没有被自己收入彀中，想来还是有些遗憾。

　　然而这遗憾之情也仅仅是一扫而过，天子为万民主宰，日理万机，没有多少空闲时间就给他感慨。他又低头看了看车下匈奴人的尸骸，开口问道：“匈奴主使右谷蠡王何在？”

　　众人这才发觉，那右谷蠡王已经趁乱逃走不见了踪影了。

　　李广面色一窘，他今日运气实在不好，非但没有第一时间制服行凶恶徒，让陛下受到了惊吓，而且还一时不备，放跑了匈奴使者这个重要当事人。他赶忙请罪道：“陛下赎罪，那贼子趁乱逃脱了，是臣的失职。”

　　天子倒是并没有在意，他微微一笑，说道：“适才李卿尽心保护朕的安全，无暇他顾一时不查，也是情理之中，”他有看了看地上休屠余狄的尸首，问李广道：“这匈奴人如此骁勇，在朕的亲兵卫队中杀进杀出，如入无人之境，将军与匈奴人作战多年，所面对的匈奴敌寇，也各个如他一般么？”

　　李广马上回答道：“匈奴人勇猛好战，若论单兵能力，该是优于我汉军将士。但是臣多年来，也从未见过如此人般骁勇强悍的匈奴战士，恐怕此人在匈奴人中也是一名好手。”

　　天子闻言，点了点头，又沉默地看着休屠余狄的尸首，好一会儿，才喃喃说道：“倒是名好汉子，死了但是可惜，”说到这儿，他顿了一顿，复向李广吩咐道，“这匈奴勇士当街刺杀于朕，也是因为立场不同，非是因为个人恩怨，他身中数箭，背负重伤也不忘使命，也算是英勇了，吩咐下去，不许士卒侮辱损毁他的尸骸，将他收殓厚葬。”

　　在场之人听了，纷纷为之动容，天子肚量之大，果然不是常人能及，即便是有意加害他的异族战士，死后都能得到他如此礼待。李广听了，率众齐齐跪下，山呼：“我主仁慈，万民之富。”

　　天子却没有得意神色，他于张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无奈。皇帝和张骞本来是打算将刺客生擒，然后逼问他刺杀行动的幕后主使，收集足额的证据，再顺藤摸瓜将不法之徒一网打尽，甚至可能以此为撬棍，撬开淮南王苦心经营的权势堡垒，实现削弱地方藩属权力的目的。

　　可谁成想，这休屠余狄竟然如此悍勇，以杜貘、仇让二人联手之威，都没能完全阻挡他的疯狂进攻，反而二人都被打成了重伤。若不是卫青与张次公及时的一箭，恐怕天子的安危都要受到影响。所以，从这结果来说，其实皇帝与张骞并没有得尽全功，说是功败垂成也不为过。

　　天子却不能将这等心思完全表露出来，他微微沉吟片刻，便有了计较。只见他走到銮舆车头位置，对驾车的太仆灌夫说道：“老大人为朕给丞相传个话，就说今日朕对匈奴使者以礼相待，本是兴高采烈地约他一同狩猎。结果这化外蛮人非但不知恩图报，反而派人刺杀于朕，朕心里实在气愤，丞相乃是百官之首，正所谓主羞臣辱，他这百官的首脑定要严查此事，将那逃走的匈奴蛮王抓捕归案，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灌夫一愣，他怎么也想不到，陛下为何会将此事交代给魏其侯窦婴去办。但是他无法直接向皇帝发问，御言一出，他也只有遵从的份。便赶紧回答道：“老臣遵命。”

　　张骞也听到了皇帝的安排，他心中却是一震。陛下如此安排，恐怕真的早就已经知道了田蚡派人刺杀魏其侯门客姚益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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