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葬礼2
单颖总共参加过两次葬礼，一次是老爷的，一次是爸爸的。
他还记得老爷侧躺在病床上瘦骨嶙峋的背影，也记得爸爸躺在殡仪馆的床上，身体硬得如同坚冰。
这一回是她的同学。
王妍妍的母亲哭嚎着摔了炭盆，她被两个男人架住才没有跪倒在地。人们的哭丧更像是悼歌，凄凉婉转。而单颖却觉得虚伪荒唐。
几个女同学已经相拥而泣，而单颖却直挺挺的站着，只有紧贴着她后背的钟朗知道，她在微微颤抖。
那是隐藏在人类内心深处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我也总有一天会……死。被装在狭小的四方盒子里，埋入地下。”
她说话的时候，脑海里总是会闪过爸爸那张惨白灰败的脸。她永远记得姑姑当时推她那一下：“去啊，碰碰爸爸。”
她当时忍不住嚎啕大哭，不是对爸爸的死感到悲伤，更多的是对死亡的恐惧。
那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的感受死亡。那种冲击灵魂的感觉，单颖已经不想再多体会一次了。
单颖抓住钟朗的手，她的手心已经没出息的出了一层冷汗，低声对他说：“结束后我们就快走吧。我不喜欢这里。”
葬礼一切从简。最后一个步骤结束之后，王母终于支撑不住的倒了下去。几个亲属架住她提前离场，王父对在座的各位鞠躬致谢，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
单颖这个嘴上说一刻也不想呆的人却一动不动的站到了最后。钟朗也不问为什么，陪着她等人走完。
当最后一个人离开，单颖走到王妍妍的坟包前，双膝下跪，磕了三个头。她直起身子，轻轻拍了拍坟包上面稀松的土壤，脑后传来王父的声音：“回去吧孩子，辛苦你了。”
“举手之劳。我不过做了我应该做的。我很抱歉叔叔。”单颖说完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从口袋摸出一沓人民币，交给王父：“这是一千六百块钱，我这个月的实习工资。我很久没去上班扣得就剩这些了。聊胜于无。”
钟朗看着，刚想掏腰包就被单颖按住：“王妍妍是我的同学，与你无关。不过是一点心意叔叔，王妍妍在学校里帮过我不少，她可以说是我唯一的朋友。就当是还了这几年她请我吃饭的饭钱吧。”说着，往王父口袋里一塞。
王父条件反射的把钱拿出来，刚要说话，单颖就堵住了他：“请不要告诉别人。去给阿姨买点好的补补。我就先走了，有缘再见。”
“这……”王父看着单颖离开的背影，眼眶微微发红，大声说，“留下来吃个饭吧孩子。”
“不吃了！您也早点，会吧……”
北风模糊了单颖的声音，眼泪一涌上来就被风干了。她笑了一声：“哈……那个混蛋，又坑了我一千六百块钱……看来是没机会要回来了。”
“钟朗，我想回家。”
……
单颖的实习提前结束。她没有别的事做，回家当家里蹲。
一切的流程都是钟朗去办的，单颖只有在办公室外等着的份。
“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也很遗憾。”这好似学生科老师的声音，“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说不定我们也有责任……单颖没事吧？毕竟那么近距离的……哦，抱歉，请回吧。”
王妍妍的事让全校的师生都很震惊。学生科的老师们明显想要得到更多的消息，却被钟朗一一婉拒。他从办公室出来，松了口气。
单颖正怪怪的坐在旁边，双眼注视这脚尖，一动不动。他从王妍妍葬礼上回来就开始不大对劲，情绪低落，还伴有失眠。有一次好不容易吃了安眠药睡过去，却在半夜被恶名惊醒。
她说她梦到了满脸是血的王妍妍。
“她说是我害了她。”单颖哭着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真的……”
她哭着钻进他的怀里，全身都在发抖。
她还从来没有怕成这个样子过，连她父亲死的时候都没有如此的恐惧。钟朗紧紧抱着她，他希望自己的怀抱可以给她一点哪怕微不足道的安全感。然后捏着她的肩膀对她说：“听我说，颖颖。要害也是我害死了她！不关你的事！懂吗？”
他记得单颖很少会有自罪的情绪。每当遇到不好的事，或者做了亏心事，她多数情况下会选择先把自己摘出来。钟朗一直很欣赏她这一做法，虽然自私，但不会伤害自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在王妍妍的事上钻了牛角尖。
单颖有那么在乎王妍妍吗？
自从那晚之后，单颖看起来好多了。除了情绪还是有些抑郁和轻微失眠之外，再也没有特别剧烈的情绪起伏。钟朗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最重要的是她开始有意无意的疏远他。
“颖颖，我们回家了。”钟朗想要牵起她的手却捉了一空。
单颖跟他保持着至少十公分以上的距离，她似乎有点害怕他。
钟朗很疑惑，他想不通为什么单颖会突然出现这样反常的行为。以前过马路的时候她都会抱紧他的胳膊，而这回，她却一个人走在了前面。
“颖颖慢点。牵着我的手，别走丢了！”这么多年过去，钟朗还是习惯于把单颖看成一个小孩子，像家长一样不厌其烦的把她抱进怀里。
只是这一会单颖有点抵触，钟朗皱起眉说：“跟我在一起，你会被车撞到的。”
单颖楞了一下，她看起来不太高兴：“不要把我当小孩儿。我不会被撞到的。”话是这么说，但单颖却听话的握紧了钟朗的手，谨慎的看着来往的车辆。
她在害怕。
钟朗有点困惑。他没能思考太久，人行道上的绿灯就亮了。他搂着单颖跨步向前。然后就听到一阵尖锐的鸣笛声和急促的刹车声以及远处人们的尖叫。
钟朗往右看去，强烈的远光灯照的他睁不开眼。他来不及多思考，单手抱起单颖就往前冲。
一辆巨大的半挂车擦着她的头皮飞过后背飞驰而过，一切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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