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往生 2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木心《从前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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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不曾怀疑——她对他，像飞蛾对火——燃烧片刻，刹那永恒。
可怎么办，这一生，认定了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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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人临死前，眼前会如同走马灯一般，缓缓放过自己的一生……
也许因为她有两个人生，所以前世的画面，早就淡了。而今生的经历，也短暂得，不足以激起脑海里的回忆。
她很后悔。
她不该告白。
她把他的人生搅乱，然后不负责任地离开，尽管她自己想想，也同样心痛得不能呼吸，但比起她的痛……
更痛的，是他啊。
生离死别，不管她有再多遗憾，可承受疼痛的，从来是留下的那个啊……
她想起今生，慢慢，想起前世。
有人说她傻。
他们说她卑微。
是傻啊，心明明是自己的，干嘛不管住它呢？她明明是自信又骄傲的人啊，为什么在他面前，要收敛所有锋芒，安静成一个乖巧的影子呢？
他们，能体验她万分之一的痛苦么？
她为什么不为自己考虑，她为什么要把一切事情都替他考虑好呢？她为什么怕他皱一下眉，怕他受一点伤，她为什么宽容大方，乖巧懂事到——根本不像在恋爱呢？她为什么把自己卑微到尘埃里，却把他捧在心尖上呢？
为什么？
为什么？
所以她傻，她活该痛，她就活该让他的冷漠刺伤，活该一个人孤独终老。
活该？
她慢慢地，看到前世。
她看到那个女孩，带着一道贯穿整个面部的伤疤，在所有人的嘲笑中，出人意料地被选中，贴身照顾盛世的总裁。
她第一次见他，紧张得手指攥起，紧紧绞着衣角，自卑都沉淀在了心底。
他那么耀眼，让她无法抬头直视过去，只听到他清冷好听的声音，那双漂亮的眼睛看向她，不带一丝情绪。
她知道，他很冷，所以，仿佛对任何事情，都不会露出惊讶的神色来。
可她还是感激。
他对她和对别人没有一点不同，最开始，这种态度，并不会让她悲伤。
她只觉得，她在他眼中，没有特别之处，也因此，不会不屑，不会鄙夷。
所以，喜欢。
从浅浅的喜欢，到深深的喜欢。
直到，深入骨髓。
直到，来生。
她甘愿傻，一傻到底。
她甘愿卑微，卑微到尘埃里。
就是这么……没出息。
重生以来顺风顺水，但那些强大的外表下，谁知道一个女孩强撑的内心？
如果可以无忧无虑，谁会愿意费尽心思，把自己磨炼得无懈可击？
多少次幻想过，如果她喜欢的人，也刚好喜欢她，那么，她就可以躲在他怀里，也许此生，再不用那么疲惫。
她一见他就笑，那些微小的靠近，足够让她脸红心跳，声如擂鼓。
那是一只飞蛾的宿命。
若不扑火，何以成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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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给了她一次重生。
可她把生命又丢了。
其实，能得到他的回应，此生已然满足。只是遗憾，不能，共白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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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别急。”
玄悟宽大的袖袍一挥，艰难地把洛老拦下，并用力往屋里推了推。
洛老却纹丝不动。
他的神情冰冷，沧桑的眼睛里，仿佛燃起了熊熊的烈火，但外表看起来却依然平静，淡淡把视线移向玄悟：
“这一次，没什么好说的。我明天会上请军部，组织对联邦的战争准备。”
玄悟无奈地看着他。
洛老的眼神冷硬，收敛了和蔼的表情之后，那个曾令世人震颤的军神，仿佛经历了漫长岁月——再度重现世间。
他的声音低沉：
“这不止是我想做的，你清楚，联邦终于把泽衍逼到了什么境地。即使我不支持他，也绝对阻止不了他的。”
玄悟微微叹气，却把目光移向了院里的树，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你知道这棵树的名字么？”
洛老没有动静。
“今此往生极乐，莲花开已，见佛闻法。——这棵树，名为往生。”
洛老的声音生硬：“所以？”
“十年前，它种在联邦，加西亚家族的后花园里。我把它移植了过来。那小姑娘与我有缘，只是可惜，来不及帮她什么，就应了她的生死劫数。”
玄悟说着，双掌合十，微微叹息：
“你告诉泽衍，让他把那女孩带过来吧。她与往生树有缘，上一次便可借树重生，那么也许这次……同样可以。”
洛老僵硬了身体，死死地盯住他，仿佛他说的话，是多么不可思议……
玄悟不由微笑。
——确实不可思议。
死去的人，该如何复生？
往生树承载世间最纯粹的感情。也许，只要爱够深……终究能超越生死吧。
他看向洛老，始终淡然的神情里，在这一刻，却出现了一丝由衷的笑：
“造化啊。有些人就能这么幸运，我苦修十几年，费尽心思不远千里，把往生树从联邦移植过来……也无法借助它的时间树枝，接回一个死去的人。”
他眉梢轻挑，笑容染上了无奈。
那女孩，真幸运呢。
佛说，往生，便要去向净土。
而华国的传说里，往生者需要经过黄泉，在漫途的彼岸花中，经过忘川，踏过奈何，饮下孟婆汤，去往来世。
但这小姑娘，却这是他这么久以来，见过的唯一一个，能够两次在往生途中，被树枝接住，跨越光阴的人。
第一次，她的灵魂回到了十九岁，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还魂重生。
而这一次……
他不知道她能不能复生。
他笑了笑，忽然想起了属于自己的往事。那时他还不是和尚，只是一个红尘里的过客，听到有个姑娘在台上，宽大的袖子飞起，唱着一曲《牡丹亭》：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
皆非——情之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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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的，只要爱到深处，生可以死，死可以生——那么，他在往生树下祈求了这么久，爱的人也无法重生……
也许只是因为，爱还不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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