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不道离情1

　　乾和三年三月。帝都，宫城。清正门。

　　宫墙之外，一行车马沿着那高耸的朱墙迤逦而行，缓缓于清正门一丈开外勒马停下。瞧那青篷油布马车的规制，倒似是朝中官员的家眷、受了诰封的外命妇奉召进宫来。

　　循例外廷女眷奉旨朝觐，皆由这清正门入，再遣宫婢引了往各宫所去。宫禁里头礼法森严，尊卑分明，宫眷日常进出皆经由这清正门。纵天子嫔御，亦惟有随侍御驾出行，方可由宫城正门泰元门出入。泰元门正中的门洞，更独独九五至尊方许通行，以彰帝王威仪。

　　依祖制，除帝君之外可经由泰元门正中而过的，惟有状元高中入宫谢恩之时，以及皇后行册立之礼迎娶入宫之时。而能得此殊荣者，一朝更有几人？

　　马车甫一停稳，便盈盈跃下几名青衣小婢，匆匆忙忙搬了凳子、打起帘帷，侍候主人下得车来。

　　当先一乘马车上，是一位衣着富丽、妆容齐整的贵妇人，正搀了婢女的手，小心迈下车来。紧随其后的车驾上，却下得一韶龄女子，由侍婢拥了左右，莲步轻移，款款向前行来，一袭锦裙只波澜不兴，显出大家闺秀自幼的家教得宜。

　　“母亲。”那女子不过十五六的年岁，姗姗行至母亲身前，略福了福，垂首轻唤。妇人含笑颔首，亦柔柔唤着幼女的乳名“涵儿”。涵儿略抬了眉眼，执过一柄白绸团扇遮去大半容颜，恪守闺阁之礼。

　　纵举止言行皆端庄从容如斯，眼底里却掩不住少女的娇柔羞怯。头一回随着母亲入宫来，涵儿心头不由忐忑。舒缓了眉目，显出恬静淡定，只默默随着母亲向清正门去。

　　清正门下倒已候着数名迎送的宫婢，那妇人识得当先一人正是太后身边的景珠，正待上前招呼，先头一名年长的宫婢已迎上几步，领着一干宫人行下礼去，口中道：“奴婢给夫人、小姐请安。”

　　这妇人正是当朝正二品吏部尚书长孙弘之妻李氏，更是当今圣上嫡母仁圣皇太后嫡亲的胞妹，御赐的一品郑国夫人。李氏日常往来宫禁甚是熟稔，自知长姊身边这景珠谨慎沉稳，礼数周全，当下忙亲自搀了景珠起身，直道：“姑姑何必多礼。”

　　景珠身后随着宫婢六七人，倒有一半颇为眼生，不是太后宫中侍女。李氏正思及此事，却听景珠笑道：“奴婢这回总算见得了二小姐，这模样可真出落得同夫人年轻时候一模一样，当真是沉鱼落雁的美人儿。”涵儿只垂首不作言语，李氏赔笑接口道：“姑姑说笑了，不过尚入得姑姑的眼罢了。”

　　景珠略一思量，道：“若奴婢不曾记错的，二小姐的小名儿可是唤作涵儿？”“姑姑好记性，正是涵儿。小女闺名涵柔。”言及爱女，李氏目有爱怜之色。“涵柔……长孙涵柔……”景珠喃喃念了几遍，笑道：“倒实实不辜负了这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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