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不道离情3

　　曾经的岁月明媚如三春的暖阳，闺阁中懵懵然世事未谙，不曾知晓，对等的生命可以在顷刻间天差地别。只以为，能够一直这样下去，这样无虑无忧，这样亲密无间，这样一直不变地携手走下去。

　　最后的相见模糊而又清晰。赐婚的圣谕一下，此生泾渭分明，宸姐姐，再不是普通的闺阁女子。那一日午后，随了父亲往慕容府上道贺。多年来往来得熟稔的府院间、厅堂上宾客满座，谈笑正欢。携手躲入房内，未待言语，却禁不住滚滚落下泪来，只一个劲地哽咽：“宸姐姐，我舍不得你……”

　　周遭寂无人声，丫头们皆到前堂去侍候来贺的宾客，几个贴身的婢女亦被打发去瞧热闹。两人，竟就这样无可抑制地相拥而泣。抽噎啜泣间，仿佛喃喃地说了许多许多，却又忘记了，究竟是些什么言语。哭得尽兴，渐渐淡却了悲伤的缘由，红肿着眼睛相对一望，竟又忽地迸出“扑哧”一笑。年少的时候，悲与喜之间的因由总是这样的不明晰。

　　别离的话语如烙印在心，纵隔了多年的岁月，依旧轻易地在脑海中浮起。她紧握着她的手，那样温暖有力，字字诚恳：“涵儿，我这一去，不论日后你我境遇如何，你我的情谊，都还如今日一个样。纵然时过境迁，斗转星移，涵柔仍是今日的涵柔，宸雪犹是今日的宸雪，此心此情不变。”心头是怎样的暖流涌动，踌躇良久，不知该如何去回应这真挚，只含着泪，勉强挤出温存的几字：“宸姐姐……”。

　　宸姐姐……曾经，是怎样艰难地道别，是怎样的不舍伤怀与情深如海，而今看来，却恍若隔世。

　　“往后，一定要常来瞧我……”回忆里氤氲着言谈间的肯定与欢欣，年轻的心将世事看得那般简单而美好。

　　——我真的来瞧你了，只不过，间隔了四年的光阴，不知你是否一如往昔……

　　脚下步子舒缓，静静前行，涵柔忽就无声地牵扯嘴角，显出一个笑容来。笑意如月华泻地，温润之中却带着几许清冷的悲叹与苦涩的嘲讽。隔了这样多的时间与空间，隔了这样沉的礼法与尊卑，如何，能够一如往昔？宸姐姐，正是这些昔年瞧着你我一点点长大的人们，如今一声声一遍遍地嘱咐我，见了你，绝不可失了应有的礼数。礼数……宸姐姐，我再不能够与你亲密无间，我当向你行礼问安，我当恭敬唤你一声“昭仪娘娘”的……

　　原来世事早已变换，只在当初短暂的一瞬间。

　　思绪纠缠纷扰，当下却只不言不语，噙一抹微微苦涩的笑意，随着引路的宫人一路向宫闱深处行去。

　　重重宫阙，朱墙碧瓦，一点点展现在眼前。那样华美富丽，显着迫人的皇家威仪。

　　长孙夫人静静立于清正门下，目送着钟爱的幼女渐行渐远，单薄的身影转过一个弯儿，消失不见。蓦地就生出些不祥的悲怆来，仿佛女儿这一去，便再难以回到自己的身边。轻轻叹了口气，侧首向一旁的景珠招呼道：“走吧。”景珠却也凝望着那消失的背影怔怔出神，闻声猛地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掩饰了尴尬，躬身一礼应了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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