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喧嚣红尘无尽处

　　暮色西沉，赤红的晚霞宛若天幕中的血泪一般，霎时间淹没在黄昏后的浅灰色云层中，凉风微寒。宝月胡同外开始变得热闹，人似乎比白天更加多了，拉黄包车的脚夫来回穿梭着，远远地听见小贩吆喝了一声：“糯米团子驴打滚。”

　　李云祥出了门，在夜色下便见车水马龙，他匆忙地雇了一辆黄包车去中华路，中华路两旁都是外国人的洋房，一排排的错落有致。钟楼上的西洋挂钟已经到了六点，李云祥舒服的在黄包车上伸了一个懒腰，他估摸着好戏就要上演了。

　　他漫无目的四下张望，便见百货公司开始打烊，穿着礼服的理货员匆忙地落下铁门，只有咖啡厅的灯还亮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逐渐减少。

　　“求求你，救救我，李先生。”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抓住了黄包车上坐着的李云祥，李云祥假装不耐烦地说：“别闹了，要饭别处要去。”黄包车司机也嫌恶的加快了脚步。

　　那女人不由分说的爬上了黄包车，就在那一霎那，走过来一群人高马大的男人，扯住那拉黄包车的一脚就揣在他的身上说道：“你长眼没？敢管老子的闲事你都敢管？”

　　“爷，您弄错了，这女的自己爬上来的，不管我我的事。”拉黄包车的赶紧的解释。

　　“你说是就是呀，我看着不像，就是这小子跟我媳妇有一腿，两人要私奔，你给我让开要不然连你一起打。”三把刀揪住拉车的就把他推到一边。

　　拉黄包车的认识三把刀吓得赶紧跪下说：“三爷，我这车是租的，求您不要砸我的车。”他倒不怕三把刀打他，他只害怕扯坏了老板开除。

　　“就你小子勾引我媳妇，你跟我说。”三把刀摇摇晃晃的抓住李云祥说：“200个大洋她送给你，你们也太大胆了，在我家门口亲嘴。”

　　他这一嚷嚷引来一群看热闹的人，李云祥要是别的时候早一拳打过去，但今天他也不想七点以前去潘公馆。

　　只要过了时辰，他父亲就算赔礼，潘文生也会震怒，婚事也就告吹了，他跟潘雪还可以，潘慧就算了，他不喜欢心机太重的女人，潘蔚最多叛逆，可潘慧是个把演戏当人生的女人，他很佩服但受不了。或者说他宁愿面对那个风风火火的潘蔚，也不想去面对潘慧。

　　李云祥故意说道：“先生，您要是顾忌面子为什么让自己媳妇做舞女？”他略带调侃嘲讽的眼神让三把刀很不舒服，任何一个男人听到这种话都不会舒服。

　　他这一句话引来四处哗然，这等于承认跟这女人真的有点什么。他依稀记得这个女人叫做小蝶，是舞厅的一个红舞女，好像他还和她跳过舞。看她的样子分明就在演戏，虽然她的头发蓬乱，神色慌张，身子微微颤抖，演的是惟妙惟肖。但李云祥确定这小蝶并不紧张。

　　“老子欠了300块大洋的赌债，你给我还了我就当没看见。”三把刀此刻心中微怒，狠狠地盯着小蝶，小蝶脸色苍白，就怀疑她和李云祥真有一点什么。小蝶此刻是真的慌了，因为她害怕李云祥捏造点什么，这样她回去就一定体无完肤。

　　李云祥心中好笑，既然这潘小姐花大价钱捉弄他，不投桃报李他还是李云祥吗？

　　李云祥慢声说了一句：“行，300个大洋给你，你把孩子打了。”

　　这句话一出口三把刀怒极，这钱他不想要，此刻不打李云祥一顿他是不舒服了，于是挥拳打向李云祥，李云祥一笑捏住了三把刀的拳头，三把刀手一吃痛叫了一声，就见那李云祥洒然的放开他，拿出手里的怀表看了看说：“对不起兄弟，你媳妇我真的不认识，都七点了，没时间和你开完玩笑了，借过。”

　　三把刀的手腕已经被李云祥拧伤，忍着痛冷冷地说：“你说什么？你刚才只是开玩笑？你到底有没有？”此刻三把刀已经顾不得别的事情。

　　李云祥笑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沉声说：“以后别打女人了，也别让她出去跳舞，我真的除了跟她跳过舞别的没什么，我连她名字都忘了。”

　　“那你刚才那样说？”三把刀这句话一出口，就差点给自己一个耳光，这不等于告诉所有人自己冤枉他吗？就听人群里有人喊：“原来是坑钱的。"

　　三把刀把刀尖一样的小眼睛，往人群里一瞪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李云祥上前拍了拍三把刀的肩膀笑着说：“兄弟我那小姨子给你20个大洋你就别要了，她太穷了让她留着花吧，跟她捎句话我谢谢她，这300个你们要200个，剩100个你给她对她说我李云祥恭喜她巴结上少帅，早日被抛弃，过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日子。”

　　三把刀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就听李云祥笑着说：“个位，戏完了都回吧。”

　　三把刀就见李云祥笑着洒然的离开了，没有理会这愣在那里的三把刀，他心里寻思：这李云祥怎么知道自己李云祥来到潘家的时候，潘府的门前张灯结彩，挂着五色祥云七彩灯笼，门牌上的匾上有四个大字‘家和万世’。这似乎是一种讽刺，潘家明明就不和，长房和二房早就斗得水深火热，人尽皆知了。

　　管家富顺在门口给老百姓发着礼饼，门口停下一辆汽车，潘蔚和卢振华正好从上面走下来，门前已经挤满了人，自己父亲市长大人李汉昌就站在门口，一脸怒气的看着李云祥说：“你去哪里了，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爸，我跟一个舞女跳舞，给他丈夫看见了，扯住我不放，我有什么办法，你看这脸打的。”李云祥玩味的说，他知道市长大人最近头大如斗，和潘家的联姻对李家至关重要，因为潘文生还有第二个身份，广州军区调查局局长，直接掐着市长大人的命脉，他的顶头上司。

　　“赶紧进去，幸好婚礼推迟了一个小时，潘小姐真是贤惠大度，说是要给宾客弹钢琴，你听多优美，这不但保住了李家的面子也保住了你的名声。”李汉昌笑了笑，收敛了怒气。

　　李云祥只得进去，谁知道潘慧堵在外面说：“云祥你跟我进来还件衣服，以免李伯伯生气，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已经说好了九点开始订婚，还不急。”

　　李云祥有一种很不适应的感觉，这个女人冷静的让人讨厌，虽说潘家四千金美貌广州闻名，但是他并不喜欢潘慧。李云祥进入潘府的花园，绕过桂花林，花香飘过，就见一个纯白色的影子，这位离异的英国伯爵夫人-潘家的大小姐，她才是他的心上人。

　　“云祥恭喜你，没想到我们真的成亲戚了，来这么晚罚酒。”那美丽高雅中带着醉色的女人拿着高脚杯走了过来，她还是老样子。还是独一无二的潘雪，李云祥不觉有些迷惘。

　　潘雪轻笑着，她走过来把一杯酒送到李云祥面前说：“新郎官，你可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呀。”

　　“一会儿还有大热闹，大使夫人，您离婚以后为什么不低调一点，克鲁斯还在提您不肯复婚的事情，我看你也该去法庭解决一下了。”李云祥调侃的结果酒杯，这件事是让潘大局长最头疼的事情，本来是为了巴结英国领事把自己女儿嫁过去，没想到没多久就离婚了。

　　所以潘局长是最希望潘雪复婚的，然而他依旧忘不了她，他憎恨自己当年没有先下手为强。

　　“这就不用你李少爷关心，以后你要对潘慧好，不然我饶不了你。”潘雪和李云祥碰杯，脸上带着天真狂傲笑容，就见有人说：“大小姐，四小姐跟少帅一起来了，老爷正跟着攀谈，夫人的脸都青了。”

　　“潘宁回来了，我找她打英国桥牌，拉上潘宁正好够数，新郎官那我走了。”潘雪笑着说，她觉得她和李云祥就是有缘无分，本来以为离婚以后能有个机会，可是他成了她的妹夫。

　　今天回来搅局，好像一早就准备了的似的。就听门外的汽笛声响起，那打扮雍容的四小姐潘蔚下了车，宾客们一片哗然。

　　潘雪没有凑过去，因为她和卢振华认识，也不知道这个有名的花心少爷，怎么和自己妹妹走在一起。

　　“爸，我来晚了。这是我男朋友卢振华。”潘蔚笑了笑，那双几乎烟视媚行的桃花眼浅浅的勾勒出一种销魂，在众目睽睽下这样说道。

　　潘文生有些生气，但见卢振华笑道：“伯父，我和阿蔚认识有些日子，要不是我逼她到现在都不准我登门，我有那么不能见人吗？”

　　潘文生苦笑道：“少帅说笑了，赶紧进来。”他回头瞪了女儿一眼说道：“还不进去见过你母亲？”

　　潘蔚笑盈盈的应道：“是的。”之后毫不介意四周窥视的目光，把大衣挂在客厅的衣架上，露出里面法国镶钻的黑色晚礼服，让在场的所有人眼睛一亮。

　　她轻轻地走到大太太面前说道：“母亲好。”

　　那穿着黄段子旗袍，举态雍容的大太太微微一笑道：“阿蔚，赶紧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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