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约架
下了大巴接近午饭时间，我们在前来接引的教官带队下，晃晃悠悠像住宿区挪动，一路颠簸，太阳又大得吓人，我们这群人无精打采，突然前面的教官一嗓子立正，突然叫停，我差点撞到前面人的身上。
带我们的教官一个叫赵力，一个孔建功。赵力个子高高笑呵呵的样子，孔建功个子只到我耳根，倒是人如起名，用彭嫣的话说他有一张渴望建功的忠诚脸，喊立正的就是他，神情愤怒严肃。
我们班的男生已经另外分走，只剩全系不多的三十多个女生组成一队，二对三十，我们不输人却输了阵，大家一脸茫然看着他们两个，以为到了宿舍。
谁知道等来的是新官上任的一顿训斥，“蹲下！”
蝉鸣呱噪，太阳毒辣，我们三十人在无遮无栏的空地上缓缓蹲下，我用手支了一下地面，嚯，好烫！估计得有六七十度的样子，我赶紧缩回手，回身看了眼彭嫣和陆冰，彭嫣回了我一个白眼，陆冰精致的面孔上淌了一道道的汗，冲花了妆。
我苦笑，军训军训，军没见着影，训就开始了。
“你们一群千金大小姐，是来军训的吗？！简直就是国民党的逃兵！一点组织纪律性都没有，你说你们！像什么样子！先蹲十分钟再说！”
“为什么别的班没有被罚？！偏偏是我们？！”谢利梅原本蹲在队尾，突然站了起来，果然学姐就是学姐，听说大四的系学生会主席马上就要卸任了，谢利梅很有可能接任他的位置，一身霸气已经测漏，我和旁边的萌萌交换了眼神，都对她崇拜不已。
“你是班长吗？”孔建功上下打量她。
“班长？”谢利梅一愣，随即不屑一笑。蹲着的我们都暗自觉得好笑，甚至有人笑出声来：他们的世界是有多狭隘，一定是一个“官”才能有话语权吗？看大家笑他，孔建功面子上挂不住，脸色异常难看。
赵力似笑非笑得走到笑出声的女生旁边，“你！起立！”
女生也不怯，站起来，仰头盯着赵力看。
“你笑什么？”
“班长对你们来说才是官吧。”
刚才介绍的时候已经说到，孔建功恰好是一个班长，这种打脸的嘲讽，两个亟需建立威严的教官绝不会忍耐。“你给我蹲下！”
“你们以为上了大学就是天之骄子了？！这里是军队！把你们送到这里就是为了锻炼你们……”
两个教官轮流上场，一个说组织纪律的重要性，一个控诉我们的目中无人。我憋见另一个女孩子的手表，眼见马上就要十二点了，环顾四周，别的班早就进了宿舍楼，操场上空无一人，下火的天气，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已经开始头晕……
我暗自出神，迷迷瞪瞪的时候，只听队伍后头一阵骚乱，谢利梅晕倒了！我们是蹲着听训，而她一直没被教官批准蹲下，站了十来分钟体力不支，谢利梅被让两个女生搀进宿舍，教官俩人一脸尴尬，还没开始训就有倒下的，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他们的考核。没两分钟，孔建功终于收尾了，说了两句要多锻炼身体的话之后，就送我们到了宿舍楼，没人顾得上什么解散口令，都像救火一样，大包小包冲进阴凉凉的楼道里。
这次仍按宿舍为单位分配住宿，铺位已经在辅导员那里排好了，一进宿舍门才知道，和我们四个同住的还有谢利梅和另一个学姐，叫周艳。顾不上挑铺位，我随意把背包放在一进门的上铺，就去探视谢利梅了。
“学姐，你还好吧。”她正好在我的斜下铺，我过去时，她和周艳正在闲聊，看不出有什么不舒服。
谢利梅和周艳相顾一笑，中气十足道：“好着呢。我不晕倒，咱们能这么快散嘛。”
陈梦和陆冰也凑上来，屡屡道谢。
“那俩教官简直是拿鸡毛当令箭，那我们当你们大一的呢，我们牛鬼蛇神见多了，系里头明争暗斗的事，不比他们军队里的少。”周艳一脸不屑，原本她小小个子小小脸盘，说出这样一番话，我们顿时觉得她也是不可小觑的角色，有一股大姐大的风范，不比谢利梅差多少。
一说到系里的明争暗斗，大家都是一阵好奇，学校里的事不能不打听，那里才是我们的阵地。陆冰一改冷艳，嘴上叫个不停：“学姐学姐，你说说系里都有什么明争暗斗的，我们好心里有个数。”
人美嘴甜就是好使，周艳胸有成竹一笑，“系里的学生会就不说了，谢利梅以后是老大，系里每年还有评优奖学金，快毕业的时候有保研、实习的机会。就是这些大事不说，隔三差五的戏票、参观票就不断，全是利益。不信你们不斗。”
陆冰还想再问，就听外面的集合号吹起来，午饭时间到，大家也都饿坏，顾不上八卦纷纷往外走，谢利梅给我使了个颜色，我俩故意磨蹭落在最后出了寝室，她满脸甜蜜对我道了声谢，“我们联系上了，李东人不错，挺逗的。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吗，感觉他总是很忙。”
是啊，东哥的职业是什么呢，看面相就不是善类，这里面有牵扯一个雷战，我半真半假回答：“他是个搏击教练。”雷战曾经这样介绍过东哥。
“是嘛。”谢利梅一脸惊喜。她喜欢戾气重的大叔型，东哥不算帅却一身男人味，能站在雷战身边的人，没有点才干也说不过去，这样一来，连我也觉得东哥真是一个不错的对象。
走出宿舍就见一片混乱的集合方阵，我和谢利梅匆匆归队，她最后一句：等着叫嫂子吧。让我顿生笑意，真是个勇敢的女孩子，开朗自信，希望她能像漟平学生会一样，漟平东哥这座山头。
说军训难熬也难熬，说时间过得快也真快，白天操练，脑子里全是一片空白，所有渴望就是一片树荫一杯冰水和休息哨。
大操练打破了班的界限，我真要庆幸我是在第二方阵，带我们的教官不是孔建功他俩，按照身高捋下来，我和陆冰一米六七六八的身高位列第二方阵的前排，这两个教官倒是比开朗爱说笑，没有那么多教条，明显休息的机会比彭嫣她俩的方阵多了许多，下午练习站军姿，教官也会选一片有树荫的地方。
为此，陈萌萌和彭嫣一下操就哀嚎不已，嘴里离不开孔建功和赵力这两个王八蛋的话。
又到中场休息，下午四点的时间，炙烤正烈，感觉简陋的操场上连黄土都要蒸腾起来了，我和陆冰提前五分钟就解散了，找了一块干净的树根下坐等不远处的第三方阵，陆冰笑说：“以前没发现，现在才知道个子高好处这么明显。”
陈萌萌和彭嫣一米六零个头在第三方阵已经是队尾，再碰上两个惨绝人寰的教官，看着她俩在大太阳下还在练向右看齐，我也是心里一阵侥幸。
终于吹哨解散，陈萌萌和彭嫣看到我们飞奔过来，满脸黄土和着汗，你看看我看看你，累的没一句俏皮话，只是苦笑：“什么时候吃晚饭啊……饿啊……”
晚饭寻常，架不住一天就那么三顿的盼头，吃完上顿马上想下顿。
“要不要去厕所？”我问，见没人应，拖着陆冰的胳膊就要走，“走吧走吧，上个厕所，好给晚饭腾地方。”
陈萌萌一听，也来了精神，和我拖着陆冰就往公厕走，顶着烈日，一百米的距离，陆冰一路哀嚎，“杀了我吧，热死了！你们俩！”
整个操场就这么一个公厕，到了才发现排了一堆的人，男的女的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也顾不上什么少男少女情结，不少人对着大水池开始洗头冲凉，人挨着人我们什么也抢不上，陆冰见状转身就要跑，“叶念你可别拉我了，我可不排队，这大太阳的。”
我刚要拉陆冰，就听见身后有人叫我，一转头，人凉了半截。是沈思思。
我几乎没有花什么力气就把她从人群里认了出来，她还是胖胖的，那么爱美，摘了框边眼镜，画了眼线，染了一头黄澄澄的卷发。我没想到在新的环境里还会遇见故人，而她是我知道的过去，她认识那个胆小懦弱的我。
“哎呦，没想到还遇上你了，早就听你们班李玉说你考到这个学校了。没变样啊。”
我勉强一笑，不知道怎么接话，眼皮直跳，她一直是讨厌我的，我有预感，她不会轻易放过这次偶遇。
陈萌萌和陆冰也发现了她的不友好，一左一右站在我身边，一脸探究和警惕。
“你说怎么也考上了还，听说你被人包养了，不会是你干爹替你买的学上的吧。”
包养？！陈萌萌和陆冰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我更加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反驳，说到本质，我和包养是不是真的没有区别呢，无数次接受雷战的物质帮助，然后以身体来回报……
谢利梅不知道从哪冲出来，一个耳光就抽了过去，“啪”一声，本来听到“包养”两个字窃窃私语的人，此时一片寂静，“嘴里干净点！你哪个系的？！”
沈思思受辱，愤怒得双眼都要冒出火来，望着我，又转向谢利梅，不清楚来人底细，自己根基还不深，不敢贸然还手，只是嘴上不放松：“我冤枉她了吗？！我和她初中高中都同校，高三叫一个老男人给包养了，天天车接车送，全校都看见了，你们还当她是什么贞洁烈女呢？！”
老男人……谢利梅看我，眼神犀利，东哥！她联想到了东哥，我急忙摇头，脸上火辣辣得否认，“不是东哥。不是的。”
陆冰多少也知道谢利梅和东哥的事，也来解围，“学姐你别信那个死胖子的，叶念有男朋友，但肯定不是那个人，他确实是叶念的表哥。”
周艳给谢利梅一个眼色，沈思思身后走出来另一个男孩子，看身姿气质应该也是学长一级的人，“谢利梅，你这个学生会主席还没当上呢，就开始作威作福了啊。咱们两个系从来可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那是刘伟的时代，高鹏你也是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别掺合出个处分明年毕不了业。”周艳冷笑，“原来那胖丫头是你们社科系的，也不打听一下，叶念是谁罩的，就来挑衅。”
高鹏身边的人驱散闲杂人等，可两个系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吆喝和嘘声不断，竟然有了要争斗的意思。“小姑娘斗嘴，谢利梅你打人就不对了。”
“她嘴太贱，我没忍住。你想怎么样。”
“给沈思思道歉，这事就了了。”
“要是不呢。”
“咱们回学校好好约一场。”
“行，咱们学校见。”谢利梅拉上我转身就走，冲出人墙朝计算机系的几个男生挥挥手“散了，等回去之后还要朝你们征丁呢。”
我十二万分的难堪和抱歉，满肚子想要解释。
“我就问你一句，你和李东是不是男女关系。”
我猛摇头。
谢利梅放下防备点点头，“有你这句话就行。”
沈思思离开前，仍是不肯罢休，最后投下一颗□□，“你们还以为她是什么好人呢，她妈都被她给气死了！”说完，她小跑离开，谢利梅她们几个人惊异，看着我。
我不知所措，忘记了回应。提到妈，我强忍的泪水，瞬间决堤。妈妈，是我压抑了太久的心病，对挚亲的思念，没有见到最后一面的遗憾，最重要的是，妈冲进雨里前对我的愤怒，最后，她原谅我了吗……原谅我了吗……烈日下头，我如被冷水浇头一样，整个人凉了个透，心里还有丝丝颤抖。
谢利梅拍拍我肩头：“沈思思挑衅这事不算完，这事我帮你找回来，该集合了，别多想，有什么话晚上回宿舍的。”她把我交给陆冰，带着周艳走了。
陆冰宽慰我：“要说人品，我们都信得过你。”
我一路无话，跟着她默默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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