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豆腐做的女人

　　散了我的生日局，大家互道春节愉快、来年再见。于是，寒假正式开始。挥去陆冰和邢宁相交的一丝丝晦暗，我就要专心投入到新年筹备中了。因为，今年是雷老拐的周年忌，按老派传统，周年忌日是要大操办的，事前雷战已经安排过家宴，请来二姨、四姨，我们四人烧过纸，上过坟后就在老宅简单吃了顿家宴。

　　二姨精神尚可，比半年前看到她的时候，眼睛里好歹又有了生活的希望。死亡是遥远的距离，隔开了她和她的爱情，再遥远的距离也敌不过时间，终将弥合伤痛。

　　四姨到了而立之年，精华神采，人生重新焕发，见了我还是那么欢快爱调侃，张口就叫我小富婆。

　　我的外号太多了，什么傻子、雷大小姐，都是雷战起的，如今四姨又给我添上一个，我笑问为什么。

　　当时饭桌上，除了我，雷战、二姨、陆凯三个人全是一脸平静，我怎么变成富婆的，反而是我这个当事人一头雾水。

　　火锅噗噗，热气熏腾，四姨抚掌对雷战道：“看来你还没跟她说啊，”然后转脸对上我，仿佛要揭晓一个大秘密似的：“我跟你说哦，过年你要收个大礼物了，不对，是两个。”

　　新年礼物吗？我乐，雷战怎么会一反常态搞惊喜，“他可是连生日礼物都没送呢。你是想要生日和新年把礼物一起送吗？”

　　雷战大笑，被我索要礼物的娇憨模样逗得开怀，又有一种恰好我要的，是他能给的确幸。我们眼色来回交缠，我追问，他就是不回应，按捺不住的四姨，看不过去，表情嫌恶道：“你俩快别秀恩爱了，让我们寡妇失业的怎么活，”她看二姨神情无异，才敢继续调侃：“雷战不说，我可要说了，不然憋坏了我。念念，小富婆，你如今身家也要上千万了，你说是不是小富婆，咱们雷老板刚买了两套房子，就等你签字过给你呢。”

　　我大惊。想都没想，礼物原来这么贵重。那个年头房价虽然刚刚开始腾飞，但普通家庭想要全款买一套已经望尘莫及，雷战看我是学生的身份根本无法贷款所以都付了全款，一买还是两套，作为礼物，简直是不能承受之重。再看桌上其他人，都以男人宠女人应该如此的眼神看着我，并且快乐地祝贺我成为了“小富婆”，包括雷战，根本没人知道我的压力。

　　当着众人面，我不好说出拒绝的话。饭后，趁着没人注意，我跟着四姨进厨房切水果，她仍旧滔滔不绝的夸赞着我的房产，显然这两个“礼物”的运作都是她的得意之作，“两套房子位置都非常好，小点那个一百五六十平，本身就是精装修，守着金融街，城中心去哪都方便，大的那个二百四十多平的一个大平层，在使馆区酒吧街那边，你们年轻人都喜欢那种国际范，环境好，我也住那片，以后你搬过去了常来找我玩。这半年就逢年过节收收你的短信，也不见你亲近，我都不敢约你出来，不过这次看雷战把你的房子置在我旁边，就是咱俩以后可以多走动的意思……装修是我帮你请设计公司做的，软装你自己来，女孩子没有人不爱打扮自己房子的……我最近在处理你们三姨娘留下的房产，唉，真是可惜，那么一大笔财产还没来得及享受就走了。”

　　三姨的房产，包括雷战现在住的，林林总总的房子加起来有二十几套，四姨花了半年的时间，替已亡人变卖了大多数的房产。因为三姨跟雷老拐是二婚，有前夫和儿子，所以变现的财产再加雷战添的一笔抚恤金，全数都打给了他们父子，三姨生前一直和他们还有来往，努力积攒、委身妾侍也是为了自己亲骨肉能过上人上人的生活，雷战的手笔也算安慰了三姨的在天之灵。

　　四姨唏嘘半天，看得出她对自己的后半生也很迷茫，靠男人不成，现在只敢靠自己。“雷家的男人刀头舔血，日子过得凶险，到了雷战这代其实算好多了，企业体能漂白的都漂白了，可给女人置产都成传统了，到了你这里也是一样，女人自己要有点产业才算真的有依靠，雷战给你，你就拿着。”

　　最后那句突然就拨动了我的心弦，雷战给的，别管我想不想要，其实都要拿着，雷家男人强悍又自我的认为，钱可以弥补他们对女人的不足，在雷老拐周年祭的日子里，冥冥中雷战也接过了父辈的策略，学习如何安抚女人，如何治理后院。

　　没有人在意刚刚房子给我带来的不适，反正在所有人看来，雷战送是理所应当，我收也应该是欢天喜地，可是我知道，我和雷战肯定还要再起龃龉，他是了解我的别扭的，不然也不会借四姨的口当众告诉我，我按捺住一肚子的话静静跟随四姨返回客厅，反正有一寒假的时间和他掰扯。

　　这晚后半程的话题才是今天餐聚的正题——社团的年末宴席，周年祭加年末社团分红两件大事汇成一场大宴，确实需要好好组织筹划一番。

　　这算是雷战第一次正式检阅自家势力，去年丧礼上敲打过各个堂口，今年才是检验经营成果的时刻。哪些人仍旧兢兢业业效忠，哪些人趁乱中饱私囊，都要逐一算算账。做得好的分红，做得差的恐怕要落红了。陆凯负责全程安保，以免有人趁机作乱，两位夫人也要露脸压场，她们代表了雷老拐时代的旧人，尊老重老，新君才能不落人口舌，四姨拉着二姨一起打趣雷战：“我们倒成了两宫皇太后了。”

　　二姨习惯做长辈，含蓄抿嘴，不愿开这种可能触怒的雷战的玩笑，四姨活泼，没了雷老拐这座山的阻隔，她倒像是雷战的大姐姐，放开了玩笑。

　　雷战当然不会气恼，转头叫我：“爱妃，倒杯茶给朕。”

　　众人附和笑起来，我却觉得心头微刺：为什么是爱妃，不是皇后呢，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觉得自己都要神经了，没事想什么妻妾的事，雷战不会轻易娶妻，我们又这么年轻，我连书都没读完，就想着嫁人吗，我对自己狠狠鄙视了一通。

　　其实我最怕，隐隐不可言说的疑虑，就是担心自己变成二姨、四姨这样“背后的女人”，哪怕全世界都敬畏她们的存在，手中也掌握财富权势，可依旧被叫做雷老拐的女人，而不是唯一的妻子，我最怕的，就是沦为雷战女人之一，未来且长，我控制不住自己不去忧虑。

　　我和四姨她们越来越像，她们就像镜子一样，用她们的今天照着我的未来，她们有的我都有了——房子、雷家的女人的头衔，唯一的不同就剩享用这一头衔的人数，如果他真的又收纳了别的女人，那我到时，又该如何自处呢，靠着房子靠着存款，自欺过得好，自欺今生无忧吗？

　　“今天晚上看你一直兴致不太高，怎么了？”雷战还是看出来了，回到家一进门顾不上换鞋，就先把我抱了个满怀。“因为房子吗？”他清楚知道我低落的原因。

　　我如实点头，掩藏那隐秘的心思，“太贵重的礼物，收起来不太舒服。”

　　他笑，早就准备好了一笔帐算给我听：“贵重这种事是相对的，两套房子对我而言，只是我一个月里里外外的正常开支，那换一个情景，如果我和你同样是在校学生，我用自己一个月的生活费给你买一个几百钱的礼物，你觉得就不贵重吗？你不是也花过几百块买过袖扣给我吗，比你一个月的生活费都贵，那我是不是也不能收，因为太贵重了？”

　　好吧，数学他很强，逻辑也厉害，我说不过他，我张着嘴半天愣是没有找到破绽反驳，“我……觉得你在狡辩。”

　　他躬身把头埋在我肩头的长发里，迷恋地嗅着，好像里面藏了一个神秘的花园，愉快沉醉道：“真是个傻子，就两个破房子，片瓦遮身的事，看你又不安了，你花八百块钱嫖我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占了大便宜呢。”说着，他抓着我的手就往脖子上勾，禁欲大半个月，一通乱嗅，激得眼睛都红了。

　　过去半个多月陆凯他们提供的保护像襁褓，把我严实包裹住，简直安全感爆棚，绑架事件的阴霾逐渐散去，我对被碰触身体其实早就没有太多反感了，倒是雷战小心翼翼，比第一次还要紧张，“可以吗？”

　　这下轮到他像小孩子一样，试探问可以不可以吃糖果，大眼眨啊眨，就看见浓密的睫毛上下忽闪，让他本来就英俊到不行的眉眼添了稚气，看得我心头要化了。

　　“那我们先洗个澡，然后去楼上那个那个。”我笑，先不纠结房子，安心享用最昂贵的——他的肉体。

　　“不行！就现在！”听到我点头，他又变成了无赖，勾起嘴角，眯着眼睛，上下其手，分分钟把我剥得只剩袜子，我大笑，指着脚底唯一布料，扳着他埋在我胸口上的头，强制他看：“白袜子，和我肤色是不是很配，很时髦！”

　　他嘴里喘着粗气，拉下我捣乱的手，专心享受沙发上的大餐，嘴里含混：“又白又软，你就像块嫩豆腐，害我每次吃豆腐都会想起你。”

　　原来这才是他爱咬我的原因，把我当豆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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