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嗜血的烈火

　　距离除夕撞车，刚好是第五天，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在人海茫茫中找到一个人，李东还是有些手段的。雷战走不开，叫我先去看看，有佳子跟着，他也不怕我袒护李东。

　　车子一路往郊外开，越来越荒凉，秃秃的黄土上，树枝秃秃，寒鸦偶尔叫唤一嗓，咿咿呀呀像个怪婴，吓人一跳。看押钩子的地方在是座民宅，乡村里总有这样的宅子，几十年老屋，腐朽衰颓，被遗弃在原地，鬼气森森，村民宁愿捡新址另盖，也不愿意翻新老房子，为了传承祖制，扒又扒不得，所以干脆，一个村子两片建筑群，旧的一片空置，新的一片洋楼高企，过去和未来之间遥遥相望，互不往来。

　　所以，新年里的上午，在化作背景的破五炮仗声里，这里可以说相当的僻静。

　　李东指引，穿过一道道吱嘎的破木门，穿过一对对森严看守，我在一处总也照不进阳光的大空房子里，见到了钩子，多年未见，我还能认出打赤膊的他，就因为那支让人过目不忘的、纹着狰狞龙蛇的花臂。

　　此刻，钩子□□上身倒在结了冰茬的血水里，面目肿胀，露出来的皮肤没一块好地，白肉翻出向外狰狞着，空气里的味道，我怀疑就是坟墓里的味道，阴冷，腥咸。

　　“你对他用刑了？”我问李东。

　　李东讪地道：“以为今天是雷先生来审，所以昨晚赶着给打了一顿。”为了做给雷战看，他下了狠手。

　　“那他说什么没有？”

　　“问出来一些事，”不然他也不敢惊动雷战。“钩子这两年做职业杀手，犯了几条命案，这次受雇帮人虏你，开车跟在你后面只是为了踩点，出了车祸后，他想趁机动手的，一看是你也吓一跳，然后就跑了。”

　　“为什么会吓一跳？难道雇他的人没告诉他要绑架的是谁吗？”

　　“他不知道绑架的谁，做这种事都是有分工，怕的是被人提前截胡，他这次只负责开车，所以只认识车牌。当时又没有别的同伙在，他以为他跑掉没事，昨天晚上跟黄牛买火车票的时候被咱们的人抓到的。”

　　“既然真相都这么清楚了，还叫我来做什么？”我抓着门框，实在不想面对正在从昏厥中转醒的钩子。

　　回忆如潮水，汹涌拍打过来，曾经年少的我们，再见时不是把酒言欢，而是定论生死，我不想做钩子的判官，在我内心，有份情终究是我欠刘彤熙、愧对钩子的。

　　“雇佣钩子的人，是个小老板，倒好说，生意上的事已经报给程远彬了，他会处理，雷先生叫你来替他看看现场，钩子我来处理。”

　　我捂住嘴，微微点头，根本不想听他说怎么处理，转身就往外走。

　　刚转身，就被赫赫扬扬的魏浩东堵在门口，“这不是叶小姐嘛！有礼啦！”魏浩东涎皮赖脸作揖，身后两个手下拖着一只会动的麻袋，我隐约猜到里面的“东西”，更想赶紧逃离：“没有压岁钱给你，让我离开。”

　　魏浩东笑呵呵跨上一步，用身影把我罩住，很不客气地欺近，佳子挺身大力推开魏浩东，怒道：“魏浩东！你别放肆！对主母不敬，我告到雷先生跟前，你吃不了兜着走！”

　　“哎呦，佳子你也别玩什么正义凛然，还告诉雷先生，我真是害怕啊，我更怕你脱了衣服，到陆凯床上去告状！”随后是魏浩东和几个手下刺耳的嘲笑声。

　　狼哭鬼嚎一样，佳子闹个大红脸，一时对不上词。魏浩东是躺在功劳簿上自诩为功臣的人，个性极端自负，对我已经算是克制。之前见我交好李东，把我也当成了对手，爱攻击人的做派，在没人辖制的时候格外讨人厌。

　　“魏浩东。”我冷道。

　　“是。您说。”魏浩东笑嘻嘻又要不正经起来。

　　“端雷家的饭碗，可以不守雷家规矩吗？我记得去年年会上，好像有人因为欺辱雷家女眷被罚过，你是也想试试？”

　　“嘿嘿，叶小姐，雷大小姐！您老可别冤枉我。”

　　我回他以微笑，“我说黑你就是黑，我说白你就是白，魏浩东，你看看这在场的哪个人能替你站出来，说我在撒谎？或者，你也脱了衣服，到雷战床上去告我的状，也许能替自己分辨分辨。”

　　佳子感激地看了我一眼，众人莞尔，魏浩东丢了面子下不来台。李东拍拍脸色铁青的魏浩东，笑道：“咱们雷大小姐的个性，是你能降得住的吗，听别人说她性子懦弱你就敢犯到脸上来，别不知道怎么死的，雷先生都要捧着哄着，你算什么东西。”

　　震慑了魏浩东，我更没有理由呆在这块是非之地，想要走，却又被魏浩东拦了下来，他态度收敛，可听着还是让人心惊，“真的别着急走，叶小姐，手刃仇人才最快乐，好戏你还没看呢，来呀！”说着，他的手下就把麻袋里的活物，拖拽到堂屋地上，挨着钩子倒出一个白花花的人。

　　我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女人，□□，全无声息，只能看见她微弱呼出的气息化作空气里的一丝呵气。血肉模糊的脸上看不出五官，嘴角全是干涸的血渍。我只觉得一阵反胃，幸好佳子偷偷贴住我的肩头，让我能靠在她身上不至于踉跄出丑。

　　李东喝道：“魏浩东！你做什么，这是什么人，你就拖过来了。”

　　“那个姘头啊，他男人就是差点撞死叶小姐的人，我们也是按雷先生的命令审的，多少得让她吃点苦头。”

　　“要审别他妈弄脏我地方！”李东上前搬着女人的头查看了一番，“你审出什么来了？！舌头都割了！你这么做不合规矩。”

　　问出东西后割掉舌头是为了不让别人再审，魏浩东这么做分明有不让雷战再盘问的意思。

　　魏浩东嘻嘻一笑，“舌头是打她的时候，不小心让她自己咬掉的，雷先生知道都没说什么，不用你废话，事情我也审完告知雷先生了，正好和你的人犯一块烧了完事。”他转头对我残忍一笑，“叶小姐没见过烧活人吧，可好玩了，现在别看他们一动不动的，等点了火，他们都得站起来跳舞。”

　　这人是个变态！以杀戮为乐，极端嗜血，根本没有人心，我看着他干瘦细长的脸，眯缝地小眼睛里全是奸邪，坐定念头以后要离这个人远一点！

　　钩子行刺的事，看在早年那点兄弟情分上，李东能做的就是免他遭罪，提前打一顿是怕雷战不满意再叫别人动手，今天我已经替雷战验过，他以为事情就算完了，完全可以把钩子当通缉犯交给警方，就钩子身上的几个案子就够他在牢房里蹲到死了。哪知道魏浩东跑出来逼李东虐杀钩子，当场李东脸色就变了。“我的人犯怎么处理不劳你费心，今天是叶小姐来验收，我只要向叶小姐汇报就行。”

　　“东哥，别怪兄弟不提醒你，你天天跟个娘们一样，连只鸡都不敢杀，早就在雷先生那挂了号了，怎么着，今天还想钻叶小姐的空子？到时候雷先生问起来，你就说是叶小姐同意的？叶小姐，你这么聪明，怎么让人当枪使了？”

　　不杀钩子其实也是我的小心思。钩子在看见我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不想伤害我，所以才跑掉。难道雷战不知道一道车门根本保护不了我吗？再说让我来验收，是不是也有想放钩子一马的意思吗？

　　“魏浩东，不用你煽风点火，李东怎么做，都有我替他在雷战跟前担着，你要是不服，还是那句话，自己去和雷战告状，我还没见过谁，敢在我男人面前跟我掰扯的。”

　　“属下不敢！那属下就处理好自己的人就行了！”魏浩东自知拗不过我，恶狠狠地吆喝属下对着地上的女人淋汽油，用火柴点了根烟，随手一甩，火柴就飞到地上，瞬间屋子里就引起一人高的火焰，我站在门口被热浪扑得胸口发麻，还是李东眼疾手快，把钩子拖了出来，那具点着的身躯一动不曾动过，就在噬人的火焰里，一点点缩小、焦黑，彻底死去了。

　　魏浩东的人手脚太快，烧死一个人就在眨眼之间，我强按住翻腾的胃，根本不敢再看，光是空气里弥散的肉味就让人难以忍受，热空气灼在我的皮肤上，我几乎以为烧着的是自己，佳子搀着我几乎是用逃得离开现场。

　　我不能在魏浩东面前呕吐出来，不能跌了雷战女人的面子，强忍一路的恶心，终于在我到家的第一时间爆发，一进屋我就直冲向卫生间的马桶，稀里哗啦地差点把胃液吐出来。从昨晚六点在KTV打麻将开始，我已经将近二十个小时没进餐了，这一吐干脆连胃口都吐没了。

　　等雷战晚上忙碌回家，我仍旧对着一桌清粥小菜干瞪眼。佳子的手艺不错，皮蛋瘦肉粥熬得香滑，腌黄瓜酸甜爽口，果仁菠菜也看着诱人，无耐我满脑子焚烧活人的阴影，眼看着一个活生生就的人形，慢慢焦黑变成一具枯骨，实在让人不能不胆寒心颤、无心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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