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有预谋的温柔
飞机在凌晨的香港赤腊角机场降落，这是我第一次到香港，以过境的身份做短暂停留，那种来去匆匆的漂泊感一直伴随着我。走出机舱门，发现这里的温度比泰国要低上不少，夜里格外潮湿，北方人的体感温度也就十七八度的样子，我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想着果然和流浪差不多，及膝短裤加坎袖衬衣，敌不过骤变的温差。
林允风常年穿衬衣西裤，永远地一尘不染、薄厚得体，他倒是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受，就是看我，抱着膀子可怜巴巴，有心给我点温暖，却无耐没有多余的衣服可以脱给我，笑道：“要不钻我怀里，我帮你取取暖。”
到底是初夏的温度，还冻不死人。暧昧的关系需要划清界限还来不及，我怎么可能还跟他继续亲密，“林允风，我跟你跑出来是贪图自由，没有别的意思，刚刚……在海边……我，我只是……”我只是钻了牛角尖，把对雷战的想念都寄托在了他身上……
“我知道，刚刚的事，你可以不用对我负责任的。”林允风笑得奸诈，我要是想跟他掰扯清楚，绝对非常不明智，在他看来，刚刚他已经赢了关键一局，一亲芳泽，还能拐走我，这不是战胜了雷战是什么？
欲盖弥彰的事太多了，解释不清就干脆不解释。跟着林允风的安排，我先在酒店入住，林允风把我安顿好后，才去开会。所谓安顿，在我看来更像是他自己不放心，我再三保证，不会默默伤心，也不会半夜再跑掉，一定等他。
林允风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他一走，灯一关，我就陷在了黑暗中，大概是旅途颠簸的缘故，几乎瞬间睡着，在经过了那样混乱而悲伤的一天后，我竟然一夜无梦、连在梦里见到雷战，听他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一觉睡到大天亮。
醒来已经是上午十点，我习惯早上醒来第一时间查看手机，一伸手，却摸到了一只男人的手，吓得我赶紧起身，就看见林允风笑盈盈地坐在床边，看着我，“睡得真沉啊，我都在沙发那打了一个盹，你还没醒。”
幸好酒店里提供的睡衣裤极为保守，我浑身裹得严实，但就是这样，被人围观睡觉，实在有点不雅，和他保持一臂的距离，我抗议他的自来熟：“林家少爷不懂进房间敲门的礼节吗？”
“我敲过了。”
“可我没有叫你进来啊。”
“可你也没有说不能进来啊。”
全是歪理，决定不理他，我摇头下床去洗漱。对着镜子看见里面憔悴疲惫的黑眼圈女人，我被自己的鬼样吓了一跳，明明熬夜的是林允风，怎么他看着神清气爽，我倒是被鬼压床了一样，脸色铁青，活活老了五岁的样子。
赶紧洗脸洁面，把粉底眼影挥洒起来，突然就觉得自己就像画皮的妖怪，一通描眉画眼，才能把青春找回来。幸好出逃的时候，化妆品都带齐全了。
等我从浴室出来，就看见林允风叫的早餐服务已经摆盘就位，他一边看报纸一边等我入位，等女人化妆是亟需要耐心的。以前我和雷战，都是先吃早饭，等他上班我才去化妆，就算是有商务宴请，他也是先送我去曼妮工作室，然后再和我汇合，反正，他的时间只能用来做正经事，不是用来等女人的。
“不好意思，原来你在等我。”我习惯性地感到歉意。
“等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变得更漂亮，是非常有意义的事，不用抱歉，快吃饭吧。”
我们对坐在圆桌前，旁边有侍者代为倒牛奶果汁，主人没有伸胳膊动手的道理，连面包都是听吩咐现切，我望着桌子正中红玫瑰的插瓶，心里不由得对林家的规矩稍有了点意识。大家有大规矩，这些规范却固化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如果我喜欢吃什么，那我只能告诉侍者，而不是直接分享给身边的人。就像林允风，借别人的手，盛了一勺意面方饺给我，而我仅是对侍者说了句谢谢。
我无法对他们中的任何人说，那洋饺子真难吃，我讨厌吃芹菜和奶酪做馅的饺子。
早饭吃得索然无味，林允风也看出我的兴致不高，提议去迪士尼乐园玩。我以为他是故意拿小孩子的游乐方案逗我，可看他说得头头是道，我就被说得动了心。
“人人都有颗童心，我小时候被当成小大人，所以没人带我去过，你要是没去过，咱俩就一块去找童年了。”
“我的童年是一眼望去的贫穷，怎么可能和你的相比。”
“我小的时候很早就被送到国外去读书了，母亲坚信棍棒出孝子，所以对我很严格，我考试成绩不好要挨打就算了，连别的兄弟获得奖状我也要挨打，你说说，是不是也很惨。”林允风笑着，完全看不出伤感，但我明明可以感觉到他的愤怒，凭什么他除了为自己的不好埋单外，还要为别人的好而挨打，再大度的人，也会在这样的童年里受到伤害。
不许我东拉西扯的推却，林允风拖着我就出了门，司机载着我们，一路穿山过海，最后在一处茂密森林景观的公园前停了下来。
一抬头就看见米奇铜像立在喷水池正中，这是乐园的第一个合影点，人头攒动，喧闹得连气温都跟着升高了，我还是昨天那一身，不冷不热，林允风穿着白衬衣和工装短裤，再搭配上一双战地靴子，活像个考古的科学家，“要不要照相？”他细心问地我，身后的司机，也停好车肩头扛着大炮筒一样的相机跟了上来。
“人太多了，不照了，咱们就好好玩吧。”其实我怕有照片留下，刺激到雷战，“让司机大哥也回去吧，回程咱们坐地铁也一样。”
林允风欣然同意，司机为我们排队买好票后，就离开了。游玩的行程是我对着地图册子安排的，因为怕高，但凡惊险刺激的都被我排除在外了，我们沿着顺时针游玩，在公园的每个主题版块，挑选那些老少咸宜，不需要拼命排队的项目玩，比如幻想世界的小飞象，人猿泰山的乘船游览，我能被离地半米的小飞船激出笑声，而林允风不停挑眉表示无趣。
“是你要来玩的，干嘛一脸不耐烦。”我们在灰熊山谷的餐厅解决的午饭，这里是美国西部世界的风情，食物却是炸鱼薯条这种英国货，但丝毫不影响我的食欲，这种人声吵闹，露天粗犷的就餐环境比早上那顿皇室早餐好多了。
林允风干喝饮料，食物几乎一口未动，“我是带你来玩过山车，不是坐什么旋转木马的，你胆子也太小了。”
我承认自己胆子小，但喜欢旋转木马也不应该被鄙视啊，兜兜转转起起伏伏之间，难得心情也飞了起来。结束快餐时间，我又带着林允风去逛礼品商店，在头饰区幼稚地试戴各种发卡，有米老鼠的耳朵，公主的皇冠，林允风也兴趣昂然地帮我挑选，“你试试这个。”他把米妮的耳朵帮我扣在头上，我对着镜子一照，红白点点的蝴蝶结肉嘟嘟的，有种憨憨的俏皮。
林允风挑散我的长头发，又帮我别在耳后，十分动情，“想亲你了，怎么办？”他伸手要握我肩膀，被我巧妙闪开，随手把胡迪警长的帽子扣在他头上，考古学者一下子化身西部警察，正经的林允风也潇洒一回，我打断他调情的节奏，推他去前台付钱。
“你不会真的要我戴这个吧，要不我戴米老鼠的耳朵，咱俩凑成情侣款。”
“请你老人家自重！”三十岁的人戴个米老鼠的耳朵，想想也不难为情吗？人家都是一对对小情侣才买的。
结过账，我们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上街头，林允风极其熟练地揽着我的肩膀，继续刚才未完的挑逗，“玩了也有大半天了，走得我老人家腿都要断了，咱们去外面酒店开个房间睡一觉怎么样？”
谁要跟他开房间！我翻白眼道：“你想得美！”可话又说回来，他昨晚一夜没睡，今天又一通暴走，辛苦疲惫也是因为我，“你要累了，咱们就在椅子上坐会？”
下午的阳光挂在中天，蒸腾得水汽弥散，空气里的可见度并不高，湿热难耐，我们正好找到一处树荫下的凉凳坐着歇歇脚。人来人往视我们就像一对真正的情侣，林允风自然地拥着我，没有进犯的意思，也不容我挣脱，“我说去开房真的就是为了去睡觉的，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你以为我以为你要做什么？”我学他的狡猾，绕个圈子，“困了就睡吧，我借你肩膀让你靠会。”
林允风沉沉一笑，压低帽檐，几乎秒睡，感受着他平稳的呼吸，我也困意慢慢上涌。今天林允风的男士香水味极淡，只有和他肩并肩的距离才可以闻得到，像檀木又像幽兰，旷野之上，似有似无，整个人的思绪都在追踪这股味道，渐渐地两只眼皮发沉得很，闭上眼，一梦就梦了很久。
终于雷战出现在梦中了，他阴郁地坐在一个空房间里，一言不发的看着我，我跪在他脚边哀求着，不知道求的是什么，可他始终不开口，然后我就看见自己的肚子像气球一样，一点点膨胀起来，我害怕地大哭，雷战冷冷地说：“这不是我的孩子。我不要你了……”
听到自己被雷战抛弃的话，我伤心得把自己哭醒了，醒来才想起是个梦，现实中的我正靠在林允风的怀里，“做噩梦了吗？”他温柔地看着我，我在他眼里也看到了自己的失魂落魄，和昨晚的自己那么像。
我们都不约而同想到了雷战，玩兴大减，林允风帮我抹掉眼泪，提议道：“天快黑了，咱们回市区吧，晚上想吃什么？”
心事就像是埋伏在生活里的敌人，不知道在哪就突然窜出来放一阵冷枪，恰好它还是个神枪手，百发百中，中了心事的埋伏，我必要损兵折将，大挫元气。今天的游玩就算被它给干掉的。我们搭地铁返回中环，犹如重回人间，香港不亏有东方之珠的美誉，夜晚的商业更见繁华，霓虹灯照亮黑夜，车水马龙人流不息，林允风始终都把我护在怀里，生怕我被人流裹挟而去，“你还困吗？”我问他。
他暧昧作答：“还困，不过要是你晚上约我，大战三百回合还是没问题的。”
“痴线！”我用广东话回敬他一句“神经病”。这是我刚刚在街上听来的，现学现卖，林允风大乐，叽里咕噜用广东话又说了一堆，我只听懂了几个词，什么得意，得吾答，克丝什么的，句不成句的，我傻傻地望着他。
我们站定在路口的红绿灯下面，红灯熄灭，绿灯响起，对面的人海将至，我仍旧懵懂地无法消化刚刚林允风的话，他却催我，“快说好，我们要过马路了。”
按他的意思，我木讷地点头说好，哪知道，林允风俯身一吻，这一吻来得出乎意料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却来势汹汹，勾起了我们脑海里，昨天的一幕，情愫可以隐藏，而身体的悸动无比诚实，舌尖的摩擦激发了某种电流，从脚尖奔流至大脑，我几乎忘记了这是在香港的街头，耳边想起的是昨夜轰隆隆地大海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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