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明枪暗箭
如果我像从前一样，一无所有，那我不会贪恋今天拥有的；可我见识过了富贵，要说我是不是真的清高到可抛弃公司、抛弃朋友、抛弃美貌的自己，甘心回到从前，我一定是做不到的。
所以雷战等我在现实里撞破了头，再回去做他的小乖乖，也不是没有胜算。
但此刻我站在新闻发布会后台待场的时候，满心的豪迈。违抗雷战，让我感觉自己正在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一件正义之事，我想我是回不了头了。
我在待场，正在为林允风的慈善丑闻做技术澄清的时候，李东就率了两个手下，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林允风也恰好赶到，两拨人马，在道具混乱的后台上，就有了拼杀一把的意思。
我问李东为什么而来。他很不满意地道：“姑奶奶！大小姐！你一定要把事情做这么绝吗？你给姓林的作证洗白的了，你让颂鸣集团的脸往哪搁？！颂鸣集团可是实名举报的林允风。”
实名举报？我之前怎么没听说？我以为雷战只是借我挖了一个坑，哪知道他还正大光明叫人来围观了。
而实名就意味着，我洗白了一个，另一个就相当于说谎，被当众打脸了！这场纠纷注定只能有一方全身而退，关键就是看我怎么证明。
之前怎么没人跟我说？！这分明是让我在雷战和林允风中二选一的意思！
看我一时犹豫，李东趁热打铁，“这是雷先生精心布的局，也赌上了颂鸣集团的名誉，我的姑奶奶，你可要想清楚！林允风明知道实名举报，而不告诉你，就是想让你亲手抹黑颂鸣集团，破坏你和雷先生的关系！”
林允风歉意道：“我确实不知道你掌握了多少情况，如果你现在知道了，又不想损害颂鸣集团，那现在取消都来得及。”说着他就要让人去前头传话。
我赶紧阻止他，发布会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这个时候说有变化，驱散记者，那又是大新闻，什么另有内幕的猜测一定会把林允风陷得更深，这相当于帮了倒忙，我实在做不出来。
我再三强调我的坚定，罗素在旁边看得不忍，主动说道：“一会我陪你上去澄清吧，项目是你我一起做的，多一个人，也多一分可信度。”
我很感激，还没说什么，李东已经急的跳脚：“你就别跟着添乱了！外头雷先生都埋伏好了各种专家内行，明枪暗箭都布置好了，你们有多少经验能供人盘问的？人家唇枪舌剑就是要揭穿你们这两个托儿，一个作答不甚，你们的职业生涯都得赔进去。你俩一点都不在乎吗？！”
这种让职业生涯蒙上污点的话，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罗素自然也心知肚明，可却不见丁点畏缩，“叶念，我本来就是要准备和你一起面对的，咱俩是永远的伙伴，你指哪我打哪。”他转头对李东耸肩，表示歉意。
原本罗素和李东也是兄弟互称的，如今立场不同，李东为他干着急，眼看怎么都劝不动，干脆就对林允风使劲，连讥讽带挖苦地说：“林总，不会也任由他们这么毁自己吧，你不是喜欢叶念吗，真心疼她，你作为男人怎么忍心让她豁出去替你洗白？！”
林允风冷笑：“雷老板要是个称职的男朋友，怎么又忍心在外面设置明枪暗箭等着对付叶念呢？”
谁也别笑话谁，这两个男人为了斗倒对方，根本就是把我豁出去了，这会的为了事业江山，哪还顾得上我，顾得上个把女人。我不怪他们，他们早把我变成商场猎手了，我反而理解他们。
斗倒对手的机会转瞬即逝，谁也不想放弃，而哄个女人，事后也来得及。
前来游说的李东铩羽而归，林允风护送我至展台口，握住我冰凉的手，十分不舍，“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管你去不去，你这个人情我都欠定了。”
“是我欠你的，这么多年，这么多事，林允风，我也想还你一些。”
“不如你用一辈子来还。”林允风微笑，玩笑话里倒有几分真意，我看着他明亮的黑眸，心潮起伏，面对这种野心外露，却又只对我温柔的男人，放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动心吧。
算了，男欢女爱的问题，一时半会理不出头绪，还是先放在一边。
发布会就要开始了。我深呼吸一口气，听着台上主持人的介绍的节奏，和罗素一前一后上了台。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这一次的澄清以新闻发布会的形式举办，地点选在了人流稀少的超五星酒店的展览厅，面积不算大，排开椅子，架起投影录像设备，也就能容纳近百人，原本熙熙攘攘如市场的场面，在我们一登场的时候，瞬间一室寂静。
每一张检视的面孔，我都无法直视，不是不能，是不敢，我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一个谎言，一切还没开始，心底就先虚了。
更何况，下头还坐着雷战安插的专家，他们都是名副其实的拆谎专家，我纵使准备充足，也不敢小觑。
果然一上来，就有人以记者之名，质问我的立场和身份，质问我是否也是关爱基金的受益者。
“我当时是在校学生，想要勤工俭学，林先生家族一直致力于对教育和贫寒学子的捐助，所以我通过林先生的渠道知道了关爱基金官网招标的情况，但我们是通过正规的投标筛选，最后获得的这个项目。关爱基金为我提供了工作，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也是关爱基金的受益者。”
“叶小姐，请问你是把自己定义为贫寒学子了吗？据我所知，你有一位非常有钱的男朋友，你们在一起很多年，吃穿用度都超出了普通学子的水平，你觉得真正的贫寒学子听见你怎么说，他们做何感想？”
“我确实家境贫寒，这一点我家之前的老邻居们都知道；当然我也确实认识有钱的朋友，但是，获得别人照拂和自己勤奋工作，得到的钱，对我而言是不同的，所以对待关爱基金这个项目，我也非常珍惜——”
“如果珍惜、重视，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呢？或者，所谓的技术上的纰漏只是为了掩盖基金会暗箱操作的借口。”攻击犹如密箭，一轮接着一轮，丝毫不见停息。
我答：“当时的我只是在校学生，水平有限，出现设计问题并不意外，而时隔两年后才暴露出问题，也说明了问题的隐蔽性，当时没有测试出来，也说明了我经验当时尚浅，所以，问题的症结仍然是我的失职。”
“一味的把问题揽上身并不能说明当时的情况，不如请叶小姐介绍一下，这次数据泄漏在技术上的成因。”提问者是一个带着黑框眼睛身穿格子衬衣的中年人。
我不认识这个男人，可我认识太多这样的人，他一定是个资深编程专家。学校里，行业里，但凡水平高深的程序设计师，最终都是这副穿着，再加上斯文害羞的气质，这样的人本身并没有什么杀伤力。可今天呢，他代表雷战而来，就变成了雷战手里的武器，只要把话题拉入专业领域，我很难成为他们的对手。
我小心翼翼的应答，从数据接口，服务器负载，再到管理员权限分级，对着提前准备的腹稿，我只有小心再小心，生怕一个不慎，就让人审出破绽。
好在这个项目真的是我亲手一行行代码敲上去的，凭着记忆，我还能回忆起好多设计细节，单纯的技术对答暂时还难不倒我，但时间一长，明显下面坐着的真记者有点不耐烦了，这又不是学校的答辩会，谁耐烦听这个，他们要的是能刊登出来的新闻，是能茶余饭后、街头巷尾可以传开的故事。
于是，毕业答辩在几个回合之后，画风转向，话题一路朝着绯闻八卦和我个人的感情经历奔去。“叶小姐，请问你和本次实名检举的颂鸣集团雷先生是什么关系呢，外面谣传你们是多年恋人，如今为林氏慈善作证，颂鸣集团怎么看这件事呢？”
“颂鸣集团怎么看，你应该问颂鸣集团。”罗素挺身。刚刚技术性的内容他插不上嘴，可他早就不看上这群无孔不入的人了。我要保持笑脸身不由己，他则露出本性，拉着脸子硬怼下面的人。
“罗先生，你和叶小姐是什么关系呢？”
“我们是同学，是朋友，是志同道合的伙伴，唯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罗先生，不知道你是不是有误会——”刚才提问的女记者还要补充，罗素十分不客气：“有多少心怀恶意的人坐在下面，我知道，叶念知道，你们自己也知道，我们赌上我们的职业荣誉为关爱基金力证清白，而心怀鬼胎的人，只想知道叶念跟哪个男人好过，如今又是站在哪个男人一边，你们太小看人了，当年的官网是我们亲手搭建的，来龙去脉我们非常清楚，不是几个问题，几句质疑就可以抹黑关爱基金，说它造假的。”
刚刚被当众下面子的女记者，有几分不服气：“口口声声说关爱基金没有造假，那是不是说颂鸣集团是凭空捏造陷害？两家企业不和？”
终于到了让我二选一，选择保谁的时刻了，我阻止罗素，准备亲自作答，这个时候继续硬怼回去，非但不能解决问题，也许还会动摇之前的可信度，该正面迎击的无法回避。
瞥见候场处林允风白皙的面孔，双手抱胸，这是典型的防御姿态，他在为我捏汗，还是为自己捏汗呢？我定了定神，回应众人：“颂鸣集团身为商界一份子，当然有权利义务指出同行的问题，这也是正常的社会监督，而关爱基金面对监督，也非常积极的进行答疑，双方都是在公开透明的环境下进行的沟通，没有阴谋、没有陷害、更没有强词夺理的洗白。更何况……雷先生与林家小姐已有婚约，日后两家做了亲戚，就更没有不和一说了。”
好大一篇子冠冕堂皇的话，我看底下的人，交头接耳，却无人再向我发起攻击，大概真的算过关了吧，想想我都觉得可笑，最后美化两家公司互掐的事实，竟然是用的雷、林的婚约，多讽刺呵！可见他们的婚约有形无形地带来了多少利益，甚至都可以把丑陋的商战也说得名正言顺。
“如果大家没有问题，那今天的发布会就到这里了，叶小姐罗先生已经详述了网站数据泄露的前因后果，请大家能如实报导，不要把正经的财经新闻写到娱乐版去了。”
司仪从后台走了出来，他奉了林允风之命，替我们正式终结了这场发布会。
台下还有想要围住我们继续采访的记着，也被安保人员拦在台下，我匆匆退场，被林允风一路护送到楼下停车场，这时候我才发现额头已经满是汗珠，森冷的秋风一吹，人打了个激灵。
林允风把西服外套披在我身上，派人先送走了罗素，然后对我一个劲的感谢：“你现在就是我的小福星了，这一场下来，我本来还怕你怯场，一个人对付不了那么多舌头，哪知道，全程都落落大方，话里话外一点纰漏没有。”
我苦笑：“要不是罗素先拿出来的强硬劲，我确实不知道能不能撑住全场。”
“行啦，你替我也洗白了，又没伤到雷战的颜面，这事做得已经非常完美了。不会有人比你做得更好。”
那是因为不会有人像我一样，那么在乎这两个男人。只有我这样的实心傻子，为了保护两位大爷的名誉，把自己卖了个干净。我心里清楚，以后再想融资拉合作，恐怕难了，以后要被人用“技术不过关”的有色眼睛歧视一阵子了。
我做上林允风的车，听他不停推荐晚餐方案，准备庆祝一下的时候，我的电话响起，同时想约我吃晚饭的，还有雷战。
发布会刚刚结束，纸媒的消息不会传播那么快，但互联网上的新闻肯定已经铺天盖地了，雷战只要打开网页，稍加留意，他就会知道我今天在发布会上说了什么，这不电话第一时间就打过来。
我惴惴不安的以为会是一通训示，哪知道那头的他竟然和平时一样，温柔淡定，“林允风要是也在，你们两个就一块过来吧，天冷了，最适合吃火锅，我叫后厨留了你喜欢的活虾，你们早点过来。”
张口闭口的“你们”。他要请的不止是我，还有我身边这位。我为难地转告林允风，他则是毫不在意的笑笑：“正不知道吃什么呢，吃火锅挺好啊。雷老板第一次请我吃饭，不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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