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失魂失态
六月十五号是陆冰的生日，以前上学的时候，她几乎没过过生日，一是因为六月中正是备考的时候，二是因为请客过生日是件奢侈的事，陆冰碍于家境和面子干脆就刻意淡化生日这一天，美其名曰永远定格十八岁。
所以，这次她说要过生日，我们还挺意外的。“我想你们了，陪我热闹热闹怎么了！”陆冰电话那头十分委屈，入了演艺这个圈子，就顾争名逐利，一个朋友没交下，华服尽褪她的寂寞可以想象，面对着空档寂静的房间，和镜子里浓妆艳抹的自己，任谁都要问一句自己图什么。
陆冰有点空虚。这是方宏的评价，他承办了这次陆冰的生日派对，地点就在他和雷战林允风合资的那家酒吧，暂停营业一晚对他来说只是小意思，重要的是，他最近对陆冰很有兴趣。
我有将近一年没见过他了，风度风流一样不少，就是人看着老了很多，正好匹配上了他的年纪，以前出去和人说他二十六七，没有人不信，现在不行了，一眼看上去，眼睛里那股子玩世不恭的淡然变成了千帆阅尽的淡泊，特别显年纪，我上去打趣他叫一声叔叔，他深沉一笑：“怎么今天那么乖。”
我吓了一跳，感觉像换了个人，多了威严少了点生气。“你还是我认识的方公子吗？”
“转眼我都要奔四十，做不了公子喽。”要是有钱有闲，做个活到一百岁的“公子”也没什么不妥，他现在继承了家业，无奈被逼成了个正经人。方宏娓娓讲了点生意和家里的事，虽然含糊，我大概也听明白他的处境。押宝林允风，方氏几乎倾其所有，可胶着的局面持续了太久，不见胜负，他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撤股了，尤其是雷战要和林均结婚的消息放出来之后，方氏的股价也连跌了四个礼拜，马上就要压垮他和林允风的联盟了，两人最近关系紧张，就像今天的生日派对都没有请林允风，反而请了雷战，也是他要准备后路的意思。
一听雷战要来，方宏后面的话，我就已经无心再听了，坐在吧台背对门口的位置，忍不住反复回头去看，想见他，也怕见他。
方宏看出我的紧张，抓着我手嘲笑地问：“你手上沾了脏东西吗，搓来搓去的。”我抽回手，假意看着布置会场的人员忙碌，幸好我来得早，罗素陆冰他们都没到，现在要逃跑应该不会有人拦我，方宏今晚想跟陆冰再表白，乐不得少一个起哄的人，他更不会挽留我。
我扭转话题缓解尴尬，问方宏怎么又要吃回头草，他不揭穿我，笑笑地说：“我的生意要坏，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如今能给我好脸的女人还有几个？倒是陆冰，我们一直联系着，她还知道问我好不好，要不要替我介绍点有钱人认识……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啊。”
方宏的感叹是发自内心的，虽然陆冰能介绍给他的人都是小虾米，对方氏难有用处，但男人念女人念的就是一颗真心，陆冰仁义，方宏想认真用爱情酬谢她一回。方氏虽然在走下坡路，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方家这个豪门还配得上陆冰，方宏自信不会让陆冰吃亏。
“那你呢，你和雷战就准备结束了？”方宏悄悄把话题转回来，我暗自叫苦，很怕回答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问题。“怎么还支吾起来了，我听说你拒绝当姨太太的时候，可是义正言辞的呢。”
我可以当着雷战撑足面子，但内心的凄凉是掩不住的，六年啊，白爱了六年，我觉得自己痴情得可笑。“我和他算结束了吧。”都已经有一个月没联系了，而他的婚礼还在轰轰烈烈的筹备着，除非我哭哭啼啼跑过去求他留下我，他大概已经没什么可以和我说的了。
这不是结束是什么？
我以前以为我们还要一个正式而隆重的分手沟通才算画上圆满句号，但其实对男人而言，沉默就是一切了。
“你还想他吧？”方宏一语中的。我被戳中了伤口，疼得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到。
“都会好起来的。”除了等时间抚平一切，我也做不了什么。
方宏端起一杯粉蓝色的调酒，对我致敬，“你这丫头，配得上更好的。”
我笑：“更好的在哪里，求介绍。”
方宏也笑，笑得深沉算计，然后目光定在我的身后，我顺他的目光望过去，有点傻眼，雷战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也不知道他在我身后听了多久，我说我想要个更好的男朋友，雷战肯定听到了，表情复杂，说不上来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嘴角含着一丝笑意，对上我的目光时，有说不尽的温柔。
他的表情可以嘲弄，可以冷酷，唯独温柔含笑让我摸不透。
他，不会也想放手让我找个更好的吧？！
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差点没有掉出来，满脑子的“他不要我了”，让我出离了现实，不知道神游到了哪里。
后面陆冰什么时候到的，方宏又是如何招待的雷战，派对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全然不知，我坐在吧台上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鸡尾酒，以为这种红红绿绿的液体不会醉人，哪知道开场不过半个小时，我就已经用重影看人了。
罗素过来照看我，我把手里的半杯酒灌给他，顺着他在意的方向，迷离地笑道：“今天陆冰很美啊！全场的男人都围着她，像女王一样，艳光四射，你怎么不去献殷勤？”
“今晚陆冰有方宏，我去干嘛。”罗素喝干我的酒，又要了两杯烈酒，他一杯我一杯，轻轻一碰，他干了，我抿了一口，又辣又呛，他酒量真好，这样的烈酒能一口闷的，还有雷战，我想起某次和雷战喝酒，他一口，渡我半口，有吻加持，好像酒都甜了……我眯眼满场找雷战，他那么英俊，健硕，站在人堆里从来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个，可找了一圈，也没见人影。
还是罗素看出我的意思，扳着我的头看向门口，雷战要离场了，正和方宏说着什么，他来是为方宏，说完了正事，他可不是要走了，难道留下来和“前女友”尴尬相对吗？
“今天晚上，我们都是失意人。”罗素自嘲一笑。
“我可能比你还失意。”我喃喃，从高脚椅上跳下来，好不容易摆正摇晃的身体，不知道哪里来的激动愤怒，还有绝望，我想留住雷战的目光，我有预感，错过了今日，我们可能再也没有交集了。
罗素和陆冰做不成情人，但还是朋友、同学，他们的生活圈子有交集；我和雷战不一样，如果他不要我，那我将永远无法再靠近他的圈子，永远永远失去他。
我不想这样悄无声息的退出，借着酒力，我想告诉他我还在意他，我还在等他回头。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我自己的，我冲向舞台，赶走了舞者，对着伴奏的乐队下了道指令就开始了演唱，我的记忆到此为止，怎么样的哭嚎，怎样地呐喊我全都不记得了，只是事后从罗素的转述中我多少能猜出自己的疯样。
除了听人描述，很快我在网上还看到了那晚流出的视频，真是丢脸至极。
不知道现场的多少宾客用手机替我拍摄留念，娱乐版的新闻里，随处可见“嫁入豪门未果”，“酒后撒泼”，“女明星闺蜜”，“物以类聚”等等的标题。
视频里的我，边跳边唱甩掉了高跟鞋，陆冰方宏好几次上来拦我，都被我愤怒地推到台下，音乐戛然而止，五光十色的球形灯空转着，我对着麦克风哭喊着：“骗子！大骗子！说好娶我的，最后却要娶别人！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也不会，更不会给你做小老婆！滚，滚出我的生活！”
我用癫狂镇压全场，一片寂静之下，视频里的雷战，我口中的骗子，竟然神色平静，他看着我的方向，几乎石化。
“后来，你说你要分手，永不再见，就摘掉了戒指往人群里一扔，像疯子一样又哭又笑的，我们几个人合力才把你拉下来。”罗素如是说。
我抚过左手中指，原来戴了五年的素戒早就不知去向，指头上只剩下肤色略浅的一圈痕迹，戴了太久，身上都出了烙印了，我大致能回忆起拔掉戒指的瞬间，心疼，手指更疼，除去的不止是饰品，还是我们曾经的诺言。
我把分手宣之于众，让世人尽知，也是逼自己不能回头了。
缩在办公室的老板椅中，宿醉后的我，安静得像只猫，和昨天大闹一场的样子，完全像两个人。罗素以为我懊恼昨天当众出丑，安慰道：“八卦杂志最见不得灰姑娘上位的桥段，现在是你甩雷战，也不丢面子，你管她们怎么写呢。”
“没连累到陆冰和咱们公司吧？”我问。
“行，看来你酒已经醒了，知道拿脑子想问题了。咱们公司和你的私生活牵连不大，你要是能占据几天版面，没准还能给咱们公司做宣传，所以你不用担心。再说陆冰什么风浪没见过，没少被人抹黑，她的闺蜜失恋，也能送她点热度，这年头送热度就是送钱，到时候叫她请你吃饭。”
我看罗素一派轻松，不安稍稍消退。
昨天大闹一场，我成了城中当下最热的话题，雷林联姻在即，我这个公认的“第三者”宣布退出，好似全民都赢来了一场道德胜利，主流的、非主流的报刊杂志，大约也在林氏的引导下，对我口诛笔伐了一个礼拜，终于，我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坏女人，野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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