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十三章
辉的手稿第三十三部分
我现在对他有点束手无策。我对他再也不害怕了，可是他在那里流泪却让我震惊得无法说话：“宗三左文字先生？先生？如果您经常不舒服的话，为什么不去休息呢？”
“这可和你无关。”他说，“我可不像是压切长谷部一样。他也难受得很，但他还是你的忠狗，他对你这么好，你还嫌弃他煮的面口味太咸。要是换了我，我就在你的面里倒些□□好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说：“长谷部可没有给我煮过东西吃。”
他接近我，说：“我想你忘了，就是三日月刚来的那一阵子，你让他和清光一起出阵，还让长谷部给你煮面吃，你忘了吗？啊？那时候大家都忘了自己所背负的痛苦，哈，那时候大家真的很单纯，就像是被人类驯服，任人宰割的野兽。”
“我没有经历过那种事。”我说，“想必您记错了吧？”
“而你居然大言不惭，说什么要教育我们懂得人类的精神，”他说，“你不过也就是时之政府雇来打工的，战争结束之后还不是谁都不认识谁？拿好你的钱不就行了？管我们做什么？我们心里的情绪允许你来用廉价的手段化解吗？哦，你对生活知道什么？你对战争知道什么？你对于痛苦知道多少？你闯到这里来，以为自己能够以一己之力统御我们去战斗，去保护人类？就凭你？去你的吧。无论你现在变成了什么，只要你是审神者，我们照样会嘲笑你，即便是我们被你的力量折服，服从于你的调遣，死了，碎了，我们的主灵还会记着这一段日子，这样，无论你在天南，海北，你都会领略到诸神永恒的诅咒……好呀，好呀。”
他伸开手，衣摆飞起像一只粉红的蝴蝶，像是朗诵诗歌一般地说：“但是三日月宗近不是那么想的，他说要保护你。只因为你前世是那个威名远扬的剑豪将军。哈，不知道他看到你第一次畏畏缩缩地走进本丸的模样，到底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你累了。”我说，“我想你最好还是回去找你的兄弟们，至少江雪先生做了茶果子等你吃呢。”
“回去找兄弟们。”他重复了一遍我说的话，“回去找兄弟们，这个本丸的主人认为我最好还是回去找兄弟们。之后呢？之后又怎样？之后你肯定会找到狐之助或三日月告我的状。你就说宗三左文字无恶不作……哼，就像上次我和大家一起来看看，你赶紧跑到三日月他们那里告我的状。”
“我倒是没对任何人讲过。”我慢慢地说，“不过您这样说，我还真想要感谢您教会了我这一招呢。”
“是啊，是啊。”他说，“你果然是个坏胚子，还有什么可以说的。所以我想要教训他一下，也给你一点颜色看看。我说过，要让你们受点罪，你们才知道这个黑暗本丸不是徒有虚名。他直到今天还没有忘记你，忘记足利义辉，不是吗？他倒是有一个爱护过他的好主人，而我都跟了些什么东西！”
我记得织田家的人曾经将他砍去一截的事情，我也记得那天他和我握手的时候那种不屑的笑容。看来，他在嫉妒。
“我的确是在嫉妒。”宗三左文字接着说，“因为他至少有人关心，而我呢？没有人关心我，即便是我的哥哥和弟弟。我告诉你吧，你和三日月也不会长久，你知道他的情人到底有多少吗？这家伙几乎对任何生物都有□□，除了他不能干的和不能干他的。而对他来说，所有情人的殷勤，无非就是逢场作戏的玩笑罢了。”
“哦。”我说，“那又如何呢？”
“是啊。”宗三左文字将脸凑近我，小声说，“但是霜大人就不会被他所迷住，她太敬业了，她热爱人类，一心只是为了收集刀帐上的所有刀剑，报效时之政府，她对我们的爱，一直是理智而克制的。对于三日月的样子，她一点都不在乎，对于我们对她的求爱，她更不在乎，她一心只为了天下。每一个人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谁也无法奈何她，她就是我们真正的主人，即便是被我们唾弃，死了也是我们的主人。至于你……你算什么呢？
他一直在胡说八道。
我避开他，将刀刃紧贴腿侧，这样可以更方便地挥出去——肋差最有力的一击是贴身的刺击，其次是挥砍，这个我并不是不懂。然而他一把抓住我没有持刀的手臂。
“走开啊。“他轻轻地说，“这里没人需要你，一个霜大人就够折磨得我们够受了。我们不需要你。我们忘不了她。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个人呆在一个屋子里，或者安安静静地昏睡，就像是人类死了躺在墓地里的时候那样。”
他一把将我拉到窗台边缘，窗户开着，我可以看到下面灰暗的花园和暗绿色的苗圃，以及因为潮湿而发暗的石板路。
“你看看啊，”他说，“死亡并非终结，活着也不是延续。所以你为什么不往下跳？不会有什么痛苦的，你只会觉得重重地停顿一下……之后会觉得口渴，那是因为血液已经全经过伤口流到了身体里面。你为什么不尝试呢？像你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不去死呢？”
我皱着眉，一只手抓住了刀柄。
“你别担心。”他说，“我为什么要推你？你可没有好日子过，一天也没有。你在学校里就是这样，你得不到老师和同学的喜欢，没有朋友，在审神者之间也是一样，你被所有人嘲笑着。你孑然一身而且身无分文，他们都不理解你，任何人都不会看到你有多努力，将来如果你不做审神者，你只有去做□□了。活着也没有多大意思，不是吗？跳啊，跳。现在你的主灵很脆弱，即便是死后回到神域，你也不会清醒，你会长久昏睡下去，这样一来，不就是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吗？”
风从窗台里涌进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摇荡着。周围的云色更加浓郁黯淡了，没错，本丸里的布景是梅雨，始终阴沉的梅雨。有雨滴从天空坠落下来，我听到了它打到小小的樱树叶上的脆响。雨已经来了，还有沉闷的雷声。我能闻到潮湿的气味从泥土里升腾起来，那是令人哀怜的脆弱气味。
“跳下去呀。”宗三左文字说，“你犹豫什么？我也会跟着你死的，至少我会永远跟着你，诅咒你，因为你让我们任何人都无法解脱。实话说，我们也不会解脱。因为本丸里的所有成员，都有着执念，执念所向，心之所往，所以跳离六道永恒不灭，这就是神。”
我闭起双眼，叹了口气，将刀向着他脸上一晃，在他闭眼的时候我后退了几步。
“您知道。”我说，“可是我想要活下去，我会尝试着活下去。”
“你为什么不想死呀。”宗三左文字说着，向窗外的梅雨望去，“活下去有什么用呢？迟早你会知道，我们是一群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生物，我们不是生者也绝非死者，我们将被活着的和死去的抛弃。我们的存在正是人类的恐惧，所以他们试图利用我们为他们作战，如果不能利用就消灭我们……因此我们遗忘过去，并且我们必须遗忘。”
“人类就是这个样子的。”我茫然地说。
“可现在你是审神者，你为什么不为人类而牺牲呢？”宗三左文字继续问。
“我并不想为了人类牺牲。”
我说，不过，这倒是我的真心话，毕竟我也不是什么信仰坚定的审神者。你不能指望一个祭品有什么坚定的信仰，古代被人绑上祭坛的牛羊不也是没有信仰吗？它们可不是为了人类的福祉心甘情愿去死的。
“好了。”宗三左文字不耐烦地说，“剑豪将军，你真让我恶心。”
“真是抱歉，我一直都是这么让人恶心，如果您觉得我恶心，为什么偏偏还要来伤害我呢？”
这时候我听到了楼梯那边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来人正是三日月宗近，尽管我没有看见他，但是下一秒钟他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带着刀，穿了一套和他那件繁复华丽的作战服风格完全相反的服装：纯黑夹克，白长裤，纯黑的平跟短鞋。胸前别着一个墨玉胸针，六片翅膀不断地在背后颤抖着发出簌簌的声响，仿佛微风拂过竹林时候扬起的响声。
“宗三左文字，不要淘气了。”他恬静地微笑着说，“你的兄长，到处找你。”
这时候江雪左文字也跟在他背后上楼了。
宗三左文字愤愤地看了他一眼，对江雪左文字说，“没什么事，老哥。”
江雪摇摇头，念了声佛号，拉起他说：“走，我早就对你说过，不要招惹任何人。”
宗三左文字唉声叹气地跟着哥哥走了。
“我会管好他。”江雪左文字临走前对三日月说，“你安心养病，我保证他不会再出来。”
“那就麻烦了。”
“真是抱歉。”
“不，该说抱歉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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