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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兰梦记十八


  兰梦记

  十八

  深宅秘事(三)

  却说小辉听了邯郸男说话,就道:“宗三那句话其实将不少人得罪了,要知道,上辈子我家里可是住满了有名无名的付丧神,若说护不了主就是谋逆,想必那们多人都扛不起这罪名吧?自觉扛不起,还不是要恨那个首先罗织罪名的?”邯郸男道:“他虽是信口开河,却也有目的,只是犯了和小厚一样的毛病。”小辉道:“什么毛病?”邯郸男道:“他一发炮轰下来就炸了一片,殊不知这种炮是炸不得人,只能招人恼火的。”

  两人正说话时候,却听楼下墙上蓝漆木头洋钟里的小蓝鸟儿叫了十声。邯郸男道:“十点钟了,也该睡了,在这儿真是怪,人们天黑就要睡。”小辉道:“你以前确是值夜班么?”邯郸男道:“差不多吧,魔域却没有白天这一说的。”小辉道:“莫非是成年累月的晚上?”邯郸男道:“也不是,有些地方成年累月地是晚上,一天只有下午天色亮些,最亮和你们这里早晨的天色似的,有些地方有白天,区别在于离哪儿近。”小辉道:“和极夜一个样?”邯郸男道:“也差不多,不过大家不习惯白天。所以我们那里有黑夜的地方大些儿。”

  小辉暗道:“怪不得大家晚上才活动,也只能去夜战区,原是他们这会儿和魔域的住民也差不多。”两人又闲话两句,邯郸男就回到三日月隔壁的房间里了,小辉过了一会儿也将炉子里炭火熄了,只留火种,准备烧水,之后将小炭炉放在安全又方便拿到的地方,踮着脚回了房间,掀开被子睡到三日月身边,原是她做惯了的行市,晚上常常和他睡在一起,方便互相照料,饶是被窝里暖绒柔软,小辉却睡不着,暗道:今天和邯郸男说了这么多,怕是言多有失,若邯郸男不小心说了出去反倒不美。一头又暗道:不过药研也并未说不能讲这事告诉人。听他之前那声气,想必是要我将这事儿告诉邯郸男似的。正想着却听外面起了疾风,之后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小辉渐觉困意,就支持不住地睡了,却未曾料到三日月只是睡了两个钟点不到,子时过了,他就爬起来,准备到廊下吹风,缓解一下燥气,却见数珠丸从房间里走出来,两人一照面好不尴尬。

  列位看官,却道他们尴尬是怎的?原是本来夜游犯禁只需一人活动,才能犯得了禁,作得起乐,做出种种鸡鸣狗盗趁手称心的事情,两人一起犯夜,就失却了犯禁的爽快,若你作奸犯科,少不得要将收成分他一半,才能保证事不外泄。虽说这朝这代,早就没了夜游犯禁的律条,但他们还是按照老辙儿想,按早先传下的规矩想,因此好不尴尬,都觉得是自己犯了夜,撞上了证见,殊不知对面一样犯夜,更不知现在犯夜也无罪责了。

  片刻数珠丸才笑着开口道:“姐姐也起的这么早?可巧了,妹妹要去挑水烧早茶呢。”三日月也笑道:“我是心里憋闷,想要收了吊在檐下接雨水的碗的。”

  数珠丸就拿了厨房里水缸旁的桶,自去挑水,三日月将吊在檐下的碗收回来。却是亥时起云,一刻疾风,二刻骤雨,此时雨势转小,却也收了一碗水了。三日月将碗中雨水倒进坛口蒙着白纱布的坛子,又将水碗吊起,坛子里已有不少水,那碗并不小,三碗就足够装成一坛子。他吊起水碗,坐在檐下,看那乌云遮月,从云缝里涌出丝丝光来,雨滴就像那坠地的水晶碎针儿般好看。雨水汇到假山石上汇成一股河道,飞珠溅玉地流将下山,融到水塘子里。原本在池子里种的几棵根扎得浅的莲花,这时候已经被刚才那阵骤风撕扯得七零八落,贴在池边沙地。有些根扎得深的,原本能托得起雨滴的,现在也不再托了,湿淋光亮,沉甸甸想要伏下水去。

  此时数珠丸穿着蓑衣回来,将晃悠悠的水提进屋去,水面浮了块碧青竹板,许是今天新斫下来的。少倾,他走回来,坐在三日月身边,摘了竹叶斗笠放在墙边,三日月见他穿的靛蓝运动服,笑道:“你坐过来一点,那边虽说离着屋里近,可屋里前后都开着门窗纱扇,有穿堂风的。”数珠丸道:“不了,就坐坐罢,我这会子心里燥热得紧,”三日月道:“我也燥热,不过再热也要寻个背风的地方坐着,要是从前,我却不需寻避风地,要吹风吹透了才舒服,而今又是一番模样了,你是做噩梦了罢?”数珠丸闻听他言正中心事,道:“姐姐此话却是说对了,我刚才给青江妹妹做了法,将他身上的冤孽转到我身上一部分度化了,也可让他好得快些,未曾想妹妹身上怨气太重,虽说度化了,我却也要做半宿噩梦呢。”三日月道:“如此就更不该坐在风口了,做噩梦的人醒了都会虚,回头受了风,又该嚷腿疼肩膀疼了。”一头说,一头揽了他到怀里。数珠丸笑道:“我不怕冷,出家后却是怕吓得,梦里的光景想起来连我也有点害怕。没想到你们过的是那般日子。”

  三日月道:“别提那些了,你看那荷叶。”数珠丸道:“姐姐要咏荷叶么?”三日月道:“荷叶要天晴了带露水才好看,雨天却无趣味。”数珠丸道:“李义山有句‘留得残荷听雨声’却是上过《红楼》的,怎么没有趣味?”三日月笑道:“偏偏你有心,却记得这句,那李太白却有‘碧荷生幽泉,朝日艳且鲜’却是咏了晴荷呢,你若爱这雨天荷叶,用十三元的韵做一个如何?”数珠丸笑道:“罢了,姐姐,常言说‘该死十三元’,中国人用十三元韵作诗都难,我们小邦人作诗更是要命,年轻些的更是只懂和歌不懂汉诗。依我说也别限韵,作诗图个开心就是。”

  三日月笑道:“哪里能开心?当年我们几个人里,你书法好,光世医科好,国纲会棋,安纲会琴,唯独我什么都不会常被他们笑话,如今这四个才子里就剩你这菩萨和我这个废物说话了。”

  数珠丸听了,笑道:“甚么菩萨?不过是安纲他们逗着人玩儿,随口说的,我没当真。”三日月却沉闷了半晌,道:“我凉快了,咱们回去坐着罢。”数珠丸道:“你不回去睡?”三日月道:“且是睡不熟,我们就在背风的地方看雨打荷叶耍子。”说着却觉得喉头一甜,拼尽了力气才强咽下去,立即闷闷不乐起来,猜度道:以前也受过重伤,却不曾涌上血来,许是害喜罢?数珠丸见他神情有异,问道:“姐姐,你是怎地了?”三日月勉强笑道:“无妨,是见这荷叶,有了一句。”随即咏道:“雨打飘萍沉深水,风碎青莲落浅滩。”

  数珠丸笑道:“姐姐却先做了诗,这句太悲,让我怎么圆回来?”三日月道:“却不用你来圆的,等我想了好句子再写上来罢。”数珠丸摇头道:“却是不行,你也不用写成这样,有什么事不妨对妹妹讲讲,讲出来就好了。”三日月因而笑道:“我怀着孕,能有什么事?要是有事也不用巴巴儿地跑廊檐下坐着看下雨。”数珠丸知他不想讲,就道:“刚才姐姐的诗,我是有句了,只是一时还要斟酌推敲。”三日月道:“咱们先回房。”

  数珠丸也不再说,两人却没回三日月的卧室,而是在隔壁用来给借宿的人住的另外一间卧室里安顿下来。房间里糊着米色隐花的纸,家具什物都收在壁柜里面,屋里和玉匣子一般,通透可爱,完全的日式家装。三日月将被子和小炭炉搬出来,生起火,在小炭炉上烤热一块卵石,用布包了,再用黄铜熨斗将被子烫得暖热,道:“传说做了噩梦后要换个暖和的地方睡觉,不过被子却不能太厚。我想着这条被子里全是杨花柳絮,看似风雅,实际上御寒不如棉被,好在轻软。先用石头烤热了将就一下,等会儿我再叫人来送条压风的被子。”数珠丸因笑道:“姐姐忒好心了。”三日月道:“休提那道谢的话儿,我发病的时候,还需要你照应呢。”数珠丸道:“不消说,妹妹自然要照顾好姐姐。”三日月道:“我看你一时也睡不着,想必是那下句憋在肚子里,你这会子说罢。”

  数珠丸笑道:“姐姐知我,却是有句了。”说罢咏道:“莫怨西风损翠叶,且待新荷在来年。”三日月道:“比起我的上句,意境文笔都超了。”数珠丸道:“若说超过,也未必如此,只是见姐姐写得太悲凉,劝姐姐放宽心罢了。”

  三日月因此叹道:“自己的事情,也只有自己忍着罢了,你来解劝只是宽松一时,除不了根的。”数珠丸道:“宽松一时是一时,姐姐,常言道:能快活,就快活,别管别人死和活。只有心情宽松了,才会想办法活着治病,不然多少病都是从郁气积蓄起来的,姐姐郁气也重,若不派遣,怕是会动胎气,对身体也不好。”殊不知他在解劝之前三日月正是又动了胎气,现在也已经是精疲力倦了,数珠丸说的话全当了耳旁风。要知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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