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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你回来。”赵姑姑一把扯住匆匆往外走的云栖,板着脸问,“才嘱咐你的话,转脸就忘了?”

  “姑姑,我这管的可不是闲事。”云栖连忙解释,“上回宜香挨打,是咱俩一同给她擦的药,人被打成什么样,您都看见了。这才过去几天,她身上的旧伤八成还没好呢,哪能再扛住一顿毒打。”

  赵姑姑听了这话,依旧板着脸,但声儿却明显软了几分,“西屋那个再闹,也不敢真把人打死,你就算去了,还有本事劝住她不成?仔细她疯起来连你一起打。这打在身上,可揭不下来。”

  道理云栖都懂,她也明白赵姑姑拦她是为她好。

  但对方是宜香呀。

  是打从来到昌宁行宫,就一直与她在一处学习宫规,又在一处当差的小姐妹。

  是约好来日出宫以后,也要一处谋生的挚友。

  不就是挨几下打吗?若可以,她倒是愿意替宜香挨。

  “姑姑,我就是去看看。”

  赵姑姑摇头,愁的眉毛都拧成了一团,“你呀,就是心肠太软。若不改了,往后擎等着吃亏。”

  她心肠软吗?

  自从穿到这个世界,经了些事,吃了些亏以后,她的心肠可比从前硬多了。

  不再轻信他人,也不再随便对人好。

  就是怕重蹈覆辙,再吃了旁人的暗亏。

  不过赵姑姑既叫她改,她便老老实实地听话,再尽力改改。

  俗话说得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赵姑姑三十出头的年纪,虽然算不上老人,却绝对算是宫里的老人了。

  赵姑姑在宫里当差的年月,比云栖的年纪都长,宫廷生存经验那是相当丰富,简直就是一本行走的宫廷生存指南。

  只要是赵姑姑提点过的话,云栖都恨不能拿笔记下来,晨昏各诵读一遍,以警示自己。

  凡是赵姑姑说不许的事,她绝对不会去做。

  可这回的情况有些……

  “姑姑,就这一回,吃亏也就吃这一次。”

  这孩子平日里瞧着老实乖巧话不多,怎么死犟呢?

  赵姑姑气得恨不拧云栖几下,却又舍不得。

  “罢了罢了,你别去,我去看看。”说完,就转身往外走。

  云栖连忙追上,“我与姑姑一道去。”

  赵姑姑知甩不开,便瞪着云栖叮嘱说:“去行,先远远看着就好,不许轻举妄动。”

  “我听姑姑的。”云栖应下,便与赵姑姑一道往前院赶去。

  刚从后廊拐上来,远远就望见一身形窈窕的女子正手持一支洞箫,站在院子中央责打一个小宫女。

  女子年纪不大,至多二十出头,模样生得十分俏丽明艳,一身清爽的水绿色裙衫,又平添了一丝柔美之气。

  但她此刻的行为,却半分也不柔美,甚至还很凶残。

  只见她将手中的洞箫高高抡起,又毫不留情地重重砸下。

  宫女宜香垂着头趴跪在她脚边,被抽打得全身发抖,身子摇摇欲坠,明显已经跪不住了。

  而绿衣女子却丝毫没有要停手的意思,还一下比一下打得更狠,更起劲儿。

  宜香的身体每抽搐一下,每发出一声痛呼,那女子的眼睛就越亮,眼中的快意也越浓。

  “真是个疯子!”赵姑姑不由得低声骂了一句,加快脚步往那边赶。

  赵姑姑庆幸,好在她依云栖的话来了,若再不拦着些,那宜香保不准真会被打死。

  那疯子要作死,自己去死就好,凭什么拖着人家。

  见宜香被打成那样,云栖急得眼睛都红了,她跟在赵姑姑身后一路小跑,却不想没等她俩赶到近前,东屋就先出来人了。

  “打了半天,多大的气也该消了,难不成真要把人打死?”说话的女子嗓音清润温软,人也生得清雅端秀。

  她盯着那打人的绿衣女子,神情并不如何严厉,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派。

  这位不是旁人,正是云栖的主子吴才人。

  吴才人性子恬淡,一向寡言沉默,从不管爱闲事,甚至连正事都不愿管。

  这会儿竟主动站出来规劝西屋那位,应该也是实在听不下去,看不下去了。

  在又狠狠抽了宜香一洞箫后,那绿衣女子方才停手,她斜着眼,一脸玩味地瞪着吴才人,“才人有几日没踏出屋门了?不知道的还当才人你已经……”

  已经怎么了?

  死在屋里了?

  绿衣女子故意没把话说全,她粲然一笑,笑的极美极艳,同时也恶意满满。

  被人这般冒犯,吴才人却依旧面色静朗,神情平和,仿佛被恶言诅咒的人并不是她。

  “皇上就要来了,你一定要赶在这个当口上惹是生非?”

  吴才人这一问,意在警醒那绿衣女子,劝她收敛,却不想不但没把人镇住,反而令其更加狂躁起来。

  “我惹是生非?”绿衣女子扯着嗓子尖声啸道。

  还隔着些距离,云栖已觉得耳朵被震地嗡嗡响。

  不愧是太乐局出身,嗓子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你也说皇上要来!可这贱蹄子却偏要赶在这时候给我添晦气!你长了眼,去瞧瞧我那身舞衣,都被她洗成什么样了。那可是我初承恩露那日,为皇上献舞时穿的,尽被她糟蹋了!”绿衣女子越说越怒,又挥起洞箫,狠狠往宜香背上抽打了几下,直接将人打趴在地。

  “装什么死!给我起来!”

  宜香半刻也不敢磨蹭,连忙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重新在绿衣女子脚边跪好。

  神情麻木,目光空洞,好似被打丢了魂儿。

  云栖从旁瞧着,既心惊又心急,却并未冒然上前。

  现下已经有吴才人出面调和此事,哪轮得到她一个奴婢多嘴。

  赵姑姑比云栖精多了,更不会冒然上前掺和。

  吴才人走过去,脚步虽快,但仪态依旧端方。

  她弯腰拾起被绿衣女子弃在地上的舞衣,仔细瞧了瞧,“开线而已,我帮你补补就是。”

  听了这话,那绿衣女子脸上的神情明显凝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无事献殷勤,你肯定没安好心!依我看,你们是合起伙来要害我!”绿衣女子一边说,一边冷冷地往云栖和赵姑姑这边瞥了一眼。

  赵姑姑怒极反笑。

  这货就是一条疯狗,逮谁咬谁。

  云栖面无表情,早就对此人各种无理取闹,不可理喻的行为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丽日当空,阳光虽然不毒,但大太阳底下站久了,还是烤人的很。

  才一会儿工夫,吴才人的脸就被晒红了。

  她对绿衣女子并没有太多耐心,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补不补吧?”

  绿衣女子并没有立刻驳一句“谁稀罕你补”,那便是想让吴才人补。

  但疯子也要面子不是,总不能答应的太痛快,必须得装模作样一番再松口。

  “见好就收得了。”赵姑姑不耐烦地催了一句。

  绿衣女子又不是真疯,自然晓得再闹下去也没她什么好处,撂下句“我明儿一早就要”,便提着那支洞箫,转身回了西屋。

  “砰”的一声,是重重摔门砸窗的声响。

  不过,这动静并不是打西屋传来的,而是从东屋传来的。

  伴着响声一同传来的,还有一句充满鄙夷的“没出息的东西”。

  云栖等人这才发觉,原来有人一直站在窗后看戏呢。

  吴才人毫不在意那句嘲讽,俯身将宜香扶起。

  云栖和赵姑姑也连忙上前。

  “去我屋里,我帮你看看。”吴才人很小心地扶着宜香的手,生怕扶错了地方将人弄疼。

  不想,宜香却慌忙推开吴才人的手,“才人好意,奴婢心领,可若今日奴婢随才人进了东屋,回头宋主子必定要骂奴婢吃里扒外,少不得又要……”

  又要毒打一顿。

  吴才人微微叹了口气,悄声对宜香说:“那回头我叫人送些伤药过去,你记着擦。”

  “嗳。”

  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可宜香却不敢哭出声。

  她胡乱抹了把泪,冲吴才人一礼,又望了望云栖,便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一瘸一拐地往西屋去了。

  西屋传出幽幽箫声,若在平时,云栖一定会凝神静气,倾耳倾听一番。

  但眼下她满脑子都是西屋那位一脸讥讽地瞪着他们,要多得意有多得意的可恶嘴脸。

  再好的箫声也似恶人的诡笑声,让人不寒而栗。

  “才人真要替她补这破衣裳?”赵姑姑问。

  “举手之劳而已。”

  “我知才人一向不屑与那疯子置气,可您也未免太让着她些了。那疯子只当您怕她,越发蹬鼻子上脸。您总要找个机会,给她些厉害尝尝,让她认认清楚,她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西屋那位到底算个什么东西呢?

  这还真不太好说。

  云栖也是听赵姑姑说的,说早在三年前,也就是皇上上回来昌宁行宫的时候。

  皇上在一次赐宴后,宠幸了当时在宴上献舞的舞姬宋氏,也就是住在西屋这位。

  后来……也没什么后来了。

  皇上宠了宋氏这一回后,便再没想起来这号人,自然也不会记得给宋氏个什么位份封号。

  从行宫摆驾回宫的时候,更不可能想着带上宋氏。

  虽说没有位份封号,但到底是承过恩的女人。

  行宫中主事的梁公公,便将人安排进含冰居,与当时因病留在行宫静养的吴才人同住。

  刚住进含冰居的时候,宋氏还算安分,姐姐长姐姐短的,待吴才人很是恭敬亲热。

  但日子久了,人就原形毕露了。

  或者说,是怨气毕露了。

  皇上一年没来行宫,两年没来行宫,三年没来……往后还会再来吗?

  并不是人人都有吴才人那份处变不惊,心如止水的心性。

  宋氏便开始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闹的含冰居上下日|日不得安宁。

  不过仔细想想,宋氏其实也挺可怜的。

  算不上宫嫔,也不算宫女,什么都不算,也什么都不是。

  听了李姑姑的话,吴才人淡淡一笑,道:“好,我听姑姑的,回头寻个机会,教她学乖。”

  吴才人答应的痛快,但云栖和李姑姑心里都清楚,吴才人只是说说而已。

  主动教训宋氏?不存在的。

  倒不是吴才人真怕宋氏什么,是实在懒得与这不懂事,又死不讲理的人计较。

  “云栖,你跟我来,我这儿还有半盒伤药,你待会儿悄悄给宜香送……呀!这头怎么了?”吴才人连忙上前,捧起云栖的脸查看。

  “不小心磕了一下,没什么要紧。”云栖轻描淡写说。

  “这么深的口子,还说不要紧,快随我进屋。”

  李姑姑轻轻推了云栖一把,“快随才人上药去,我回后头热饭,你待会儿记得来吃。”

  云栖顺从地冲赵姑姑点了点头,便随吴才人往东屋走。

  两人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人打屋里走出来。

  那人一脸鄙夷地瞥了吴才人一眼,又狠狠撞了云栖一下,之后便扬长而去。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之前隔岸观火,还嫌火烧得不够旺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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