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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星愿


  观星台,  星汉灿烂。

  马蓬瀛拨动着巨大的浑天仪,将观察星星的窥管对准了一片星系,说道:“太孙妃过来看,  这就是紫薇恒,  代表着天家,我们所在的紫禁城营造时就与天上的紫薇恒互相对应。

  马蓬瀛挪步,将窥管的位置让给胡善祥。

  胡善祥从窥管看过去,  “哦,原来是这里,我记住了。马尚宫,  紫薇恒对应紫禁城,那么那颗星星是皇太孙?”

  马蓬瀛啧啧道:“微臣就说太孙妃醉翁之意不在酒,  今晚皇太孙定不在宫里,太孙妃孤单寂寞,你想着他,就过来睹星思人。你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以前满脑子都是差事,  想着如何解决问题,  现在满脑子都是皇太孙。”

  “身份不一样嘛。”胡善祥展开双臂,舒展着身体,“我以前当女官的时候,差事庞杂,  事情一桩接着一桩,自是整日忙于奔命般去解决,  每个月只有两天的旬假可以休息一下——有时候还休不到,皇太孙总是故意给我找事情。”

  马蓬瀛是过来人,笑道:“太孙是想把太孙妃时时刻刻拴在身边呢,  就用不准休假这种笨法子。”

  星辰下,胡善祥脸上娇羞毕露,但是眼神很快被落寞迷茫所覆盖,叹道:“如今我是太孙妃,我的差事只有一桩,那就是生孩子。可是孩子又不是想要就有的,得等着。”

  “宫中事务,上头有张贵妃和太子妃,我这个晚辈沾不上边,我能做的,就是打理好端敬宫一亩三分地,约束宫人,克行节俭,把节省的银两给边关战士做冬衣。”

  胡善祥和朱瞻基一样,对吃穿并无要求,都是菜不过五味,除了节庆祭祀等必备的豪奢礼服,平时穿着简朴,不穿金银缂丝或者织锦、繁复绣花等衣服,因为这些衣服都不能洗,一过水就坏了,穿一次就得扔,价格又昂贵,都是一次性的。

  为了节省,小夫妻平时都穿着再濯之衣。

  马蓬瀛说道:“太孙妃还约束娘家人,不给家族的人请封官职,胡家从未横行乡里的族人,做到这份上已经很不容易了,太孙妃的名声无论在朝野还是民间都是极好的,太孙妃莫要对自己太过苛责。”

  皇太孙几次要给胡家封官,都被胡善祥婉言拒绝了,说赐给财帛田地即可。

  两年前,马蓬瀛惊闻胡善祥被选中太孙妃,宫中都羡慕胡善祥好福气,一步登天,麻雀变凤凰。唯独马蓬瀛为胡善祥惋惜,明明是个当女官的好苗子,又有野心,仕途一片光明,却走了另一条路。

  不过,这一切都从马蓬瀛将她调出端敬宫、去填乾清宫司言女官时掉进空里了开始,胡善祥的仕途出现了拐点,所以马蓬瀛一直心怀愧疚,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的她,每次胡善祥来观星台,她都亲自相陪。

  胡善祥深吸一口气,“这些都在我掌控之中,我能够做好。可是生儿育女这种事情,并非我想做就能做好,但偏偏……”

  胡善祥摸着小腹苦笑道:“马尚宫,我就是想不通,我少年时暗暗立志考女官,刻苦读书,后来考进宫廷,协助太孙,虽说谈不上立下汗马功劳,但作为还是有的。我以为自己有些成就了,可是嫁为人妇之后,世俗评判我的标准和普通目不识丁的女子没有区别,就是能不能生孩子。”

  “什么才学成就,什么品格修养,比起生孩子,都是次要的。我实在不服啊。”

  胡善祥蹙起眉头,“我讨厌别人用这个标准审视我,可是,我又不得不遵从这个标准。”

  马蓬瀛深有同感,“微臣年少时就以天文成名了,但也不得不按照世俗结婚生子,在深宅大院里闭门造车,空有才华,不能施展。世俗对女子的要求,是要做好女儿、妻子、母亲,要把自己献祭给家庭,唯独不能做自己。”

  “宫中女官,要么是未婚的女子,要么是丧夫的寡妇。微臣一直到丈夫去世,把儿子也安顿好了,才有机会进宫一展才学。否则,还真要在深宅大院里困一辈子呢。”

  马蓬瀛安慰胡善祥,“太子妃,很多事情需要时间,时候到了,一切水到渠成,莫要着急。”

  胡善祥这些心里话,只敢和特立独行的马蓬瀛倾诉、在空荡宽阔的观星台上,没有任何人的耳目,才能肆无忌惮的表现内心。

  在这种时候,唯有引起共鸣的女子才能够真正理解女子的困惑和苦衷。

  “借你吉言。”胡善祥说道。

  马蓬瀛见她闷闷不乐,刚好此时萤火点点,飞到观星台上,与星空混在一起,便转换话题说道:“听说皇太孙为太孙妃捉了一百只萤火虫,博得美人一笑?太孙还是一直护着太孙妃的,多少女子艳羡不已。”

  提到朱瞻基,仰望星空的胡善祥眼神变得缠绵温柔起来,“他对我是极好极好的,甚至比我婚前幻想的还要好。顶天立地,为我遮风拦雨。只不过他毕竟是皇太孙,平日忙于观政,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不像我,困于紫禁城一隅,最大的任务就是生孩子。”

  马蓬瀛说道:“这世上那有密不透风的墙?皇太孙再有本事也是做不到的。那些不利太孙妃的风言风语,我知道的,早就严惩不贷了。依微臣看,太孙妃目前的境况,比起很多儿媳妇、孙媳妇已经好太多了,把心放宽些,儿女缘自会到来。”

  “我省的。”胡善祥说道:“我就是在你这里发发牢骚,不想一直憋着。在他人甚至皇太孙面前都是淡定自若,就像没事人似的,稳坐钓鱼台。太子妃偶有微词,都是皇太孙找借口拦住了,我身在福中要知福。”

  胡善祥突然指着星空,“马尚宫,那边有颗星星摇摇欲坠的,是不是要变成流星了?”

  马蓬瀛顺着她的指向看去,一颗星时而黯淡,时而光亮,而后越来越近,倾斜着坠落,在夜空划过一条明亮的直线,一直在端敬宫上空方向才消失。

  马蓬瀛说道:“这是吉兆呢。”

  当月,胡善祥癸水迟迟未至,太医们轮番问诊,诊出了喜脉。

  朱瞻基狂喜之后,冷静下来与胡善祥“复盘”回忆,“这孩子是什么时候有的?是中元节在画舫那天晚上?还是次日我吃了你夹的烤羊腰、喝了十全大补汤补过头了,上火生疮,夜里泄火那次?还是——”

  胡善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别说了,羞不羞,孩子能听见。”

  朱瞻基弃口从笔,拿起纸笔,与胡善祥笔谈。胡善祥夺了笔,刷刷左右两撇,给朱瞻基画了两道胡须。

  朱瞻基照镜子,觉得有趣,把脸仰着,“来,左右再添上两笔,就成一张猫脸了,我喜欢猫。”

  胡善祥拿起湿手巾给他擦脸,“人脸都不要了,还换一张猫脸。”

  朱瞻基颇为得意,摇头晃脑的说道:“死皮赖脸才好呢,我要脸的话就娶不到你了,这叫做舍不着脸皮套不着老婆。”

  胡善祥嗔怒道:“你不觉得自己从大婚之后慢慢变了吗?这不要脸的架势,越来越像二弟了。”

  二弟就是汉王世子朱瞻壑。胡善祥现在是他大嫂,所以顺着朱瞻基的称呼,叫他二弟。

  别人不知道朱瞻壑的心思,朱瞻基是晓得的,心里未免有些吃味,朱瞻壑去年就出了孝期,各种理由不肯成婚,一看就是贼心不死。

  不过,朱瞻基不得不承认,他其实完全不晓得如何讨好女人,他哄媳妇的各种手段,基本是照着朱瞻壑“抄作业”学的。也就是说,胡善祥和朱瞻壑本应该是极其般配的一对,是他从中偷师截胡,横刀夺爱。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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