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下葬

　　一九九二年阴历二月二日，莫淼降世。

　　莫淼婴儿时期长的很白很胖，完全符合了老人们“大胖孙子”的愿望，再加上那双鬼精鬼精的大眼睛，长的虎头虎脑非常招人疼。因为他的出生，他家，才在和平中度过了几年。

　　不过，从莫淼七岁开始，和平就一去不复返了。

　　莫淼的爷爷是一名道士，没少挨批斗的那种，莫淼的爸爸出生在1970年，可能是年少时期因为父亲而带来的痛苦太深，母亲又因为父亲而心有郁结，吐血而亡，莫淼的爸爸和他爷爷的感情非常不好。

　　这就是为什么，莫淼的妈妈很漂亮，但是他爸爸还是天天和他妈妈吵架的原因。谁让莫淼的妈妈是他爷爷不顾莫淼爸爸的意愿强塞过来的呢？

　　莫淼的妈妈姓楚，本来是一户大家的独生千金，特殊时期时楚妈妈的老爹救了莫淼爷爷一命，莫淼爷爷会相面之术，看出楚妈妈三十岁之前会有大劫，唯有自己儿子的命数可以救下，于是，他就把莫淼爸爸卖了。

　　再后来改革开放时，莫淼舅舅比较纨绔，没有跟上脚步，楚家被无数的商户挤下了大户一族，而莫淼的爸爸是挤下楚家时，出力最多的人。

　　于是在莫淼十岁那一年，他改名，叫了楚鑫。

　　对于父母离婚一事，当年的“熊孩子”莫淼非常不理解，对于自己以后改名楚鑫更不理解，于是，他天天在已经心神交瘁的楚妈妈面前闹。楚妈妈最后终于受不了了，将他送到了他爷爷那里，本想着过上两月就接回去，谁知道楚妈妈迅速遇到真命天子，并且结婚，不到一个月，就将这个本来就不是很上心的熊孩子给忘了。

　　莫淼就这样，在他爷爷身边，安了家。

　　转眼，莫淼就二十二岁了，大学即将毕业的他，和当年的“熊孩子”天差地别，以至于，当莫淼父亲莫尚，和他的妈妈楚云再见到他时，完全没有认出来。

　　不过，也不怪他们眼拙，十几年不见面，就算是亲生骨肉，也不可能相见易相识。何况，莫淼一直觉得，他一定不是亲生的！

　　十几年来，莫淼在他爷爷莫苍的身边学到了很多，比如人不与命争，比如认命。十一岁那一年，莫淼就清清楚楚的知道了，他叫做楚鑫。从那一年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嚷嚷过“见妈妈！见爸爸！”之类的话了。

　　所以，即使在爷爷的葬礼上，看见十几年没有见面的父母，他也不会有太大的情绪。

　　呵呵……不会有泥煤！

　　谁特么允许这两人在爷爷葬礼上出现的？劳资明明没有请他们！

　　旁边的乡亲看楚鑫面无表情的盯着来的两位贵人，心里有点瘆的慌，这小山村里民风淳朴，同时也格外贫穷，哪家有个拖拉机都稀奇，更别说那一看就挺贵的小汽车（轿车）了！妈呀！大人物啊！

　　“咳咳，鑫娃子，这两位贵人你认识啊？”住在隔壁的九爷爷李卫国颤悠悠的拄着自己的拐棍，刚刚那两位贵人来就冲着鑫娃子问“楚鑫在哪儿？”这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啊？

　　“恩，认识。九爷爷您别站着了，里面坐吧，今儿还要仰仗您呢！”楚鑫一手扶住九爷爷，一边躬身说着，他说的仰仗是今日的下葬礼节，这小山村有自己的章程，爷爷出生在这儿，入土便要按山村的规矩。

　　“诶！好孩子，如今莫老弟也去了，留下你这么一个孩子，孤苦伶仃的，可怎么办啊！鑫娃子你放心，只要老汉还有一口气，你大学的学费，老汉就一定帮着！”九爷爷想着老伙计又走了一位很是感慨，还算清醒的脑袋，让他对楚鑫的学费念念不忘。

　　“九爷爷，我都快毕业了，哪儿还要什么学费啊？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我已经找到工作，可以养活自己的！”楚鑫一边回着话，一边往后看，原本站着莫尚楚云的地方已经空了，凉了他们半天，他们就连场面都没有耐心过，转身就走了。

　　“真的？那就好，那就好……哈哈！鑫娃子有出息，是大学生，现在还有工作了，有出息啊！”九爷爷高兴的拍了拍楚鑫的后背，巨大的力气，让楚鑫内脏都震了一震。

　　九爷爷绝对是武林高手！宝刀未老啊！

　　咳了两声，楚鑫觉得自己有些内伤，不然他看到灵堂正中的棺材怎么会那么难受呢？生死有命，怎会执着？

　　“唉，老兄弟啊，你这辈子做的孽太多，当年你不肯放过开了灵窍的精怪，不肯放过有情有义的鬼灵，如今你刚满七十就去了，绝对是报应啊！以前还老嚷嚷会走在我后头，老汉今年都八十三啦！你却连八十都活不过啊！”九爷爷向地上砸了三下拐杖，震动的声音让楚鑫无端的心慌，“我的十弟弟啊！你去的如此之早，我们十个兄弟，可就只剩下我咯！”

　　九爷爷的声音拉着一股奇怪的长音，让楚鑫不自觉地便落下了泪，恍惚中一看，喝！围着棺材的一众乡亲竟然都落下泪来！

　　“今日是你地下安居的好日子！八童子为你搬家！你亲孙为你带路！老哥哥为你安置！你该知足啦！莫要留恋故居啊！”

　　九爷爷说什么，楚鑫已经听不清了，只觉得随着九爷爷的话音，他便迷迷糊糊的捧起爷爷的灵牌，三步一顿的往门外走去。楚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的身体往前走，他的眼睛却可以往后看。他看到帮爷爷抬棺的八个十六岁左右的村民也同他一样，肢体僵硬的抬起棺材。

　　楚鑫一直闹不懂为什么要选十六岁的孩子来抬棺，那样重的棺木，这几个孩子抬起来竟然都不费劲？

　　楚鑫的眼神落在九爷爷身上，就觉得脑袋“嗡”声一响，陡然变得浑噩至极。

　　等楚鑫从混沌钟回过神来，他已经走了两里地了。

　　太阳有些微微向西，从天象来看，楚鑫走了大概一个时辰。

　　两个小时两里地！怎么会这么慢啊！

　　楚鑫真心觉得，速度慢倒不要紧，要紧的是，他正在一步步的往莫家的祖坟走。

　　手脚不听使唤，一步步的往坟地走，这感觉，就算是在大太阳底下，楚鑫都一身冷汗。他一人在送葬队伍前走，后面跟着棺木，再后面是九爷爷吆喝着什么。

　　没有哀乐的声音，没有漫天飘散的纸钱，这小山村的下葬章程，和外头可真是不一样。

　　楚鑫想要擦擦脸上划过的冷汗，可惜，他的手还是不听他使唤。

　　“呜呼哀哉！苍留存，莫已归，十世阴阳！”九爷爷的声音从后面响起，他的声音让楚鑫冷汗流得更加厉害了，那声音就好像是狼嚎鬼鸣一般，说不出的渗人。

　　“三水之说已尽，三金阳气汇集！莫！绝！”

　　“咚！”

　　九爷爷的话音刚落，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击缶声吓了楚鑫一跳，好像连魂都吓丢一般，楚鑫觉得身子一轻，等他从缶声中醒来，他已经踏入山中树林里。

　　平日里不觉得这树林怎样，楚鑫有了闲情雅致还会赞一声“好山好水好风光”，可如今抱着灵牌走进树林，楚鑫就吓得脸都白了。

　　不是他胆小，蒸腾作用让树林格外的凉爽，而这凉爽，在一行人白色葬服的衬托下，就变成了阴冷。有风从山缝中吹过，带起空穴之音，就好像无数鬼魂在歌唱，欢迎“新人”的到来。

　　看着不远处密密麻麻的坟冢，楚鑫很想扔了灵牌就跑！可惜，他的四肢还是不听使唤。

　　九爷爷颤悠悠的走到了楚鑫前面，看上去耄耋之态的九爷爷，速度却出奇的快！

　　“祖坟之地到！哀乐起！”九爷爷依旧用着他让人毛骨悚然的声调说着话，随着他的话音，林中之风刮得更大，楚鑫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但是仔细听，又听不到了。

　　“安置！”九爷爷的拐棍在地上敲了三敲，在他前方是一个巨坑，那里是楚鑫爷爷的下葬之处。

　　楚鑫动作僵硬的走到了九爷爷身边，为身后的棺材让路，他僵直的样子，再加上那白的出奇的脸色，就好像僵尸一样，可怕的很。

　　还好他自己没有看到，不然，估计能被自己的样子吓死。

　　“上土填瓦！”九爷爷又敲了三敲自己的拐棍，八个抬棺的小伙子将棺材放好，就退到了一旁，又有八个大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挥着铁锨，不消片刻就将棺材埋上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基本上就没有楚鑫的事情了。

　　还以为会有多忙，结果从爷爷逝去，到爷爷下葬，连两天功夫都没有，这个小山村的章程还是挺简单的。

　　虽然很诡异！

　　九爷爷一句“亲孙功成身退！”楚鑫就僵直着身子抱着灵牌，废了两小时走回了家。竟然不让他为爷爷上香烧纸！

　　楚鑫只觉得很是疑惑，这个小山村的习俗就是这样？不让亲人上香烧纸，等人下葬了，家里就连一点儿白色都不能留了？

　　看着被乡亲们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家，楚鑫有点欲哭无泪，谁能告诉他，他租的白灯笼白花都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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