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执 下

　　○11好笑

　　有时候，我真不明白自己存在于这世上的意义。

　　我发现我越他妈努力地想要活着，就越是活得没有一丁点尊严。

　　虽然早就对整个村子里的人不陌生了，可当他们连一丝一毫的质疑都没有就任意指责谩骂我的时候，我依旧觉得他们太过于心狠了。

　　我根本就没做过任何事。

　　那女孩哭得已经看不清模样，我不认识她，只从别人的口中隐约能猜测到她是外地过来看亲戚的，却在来这里的第三天晚上被人强奸了。

　　真好笑，为什么所有人都一口咬定是我做的？

　　更好笑的是，老子根本就不喜欢女人。

　　可惜，这些话我都没办法说出口，因为他们干脆就没给我解释的机会。

　　○12报应

　　我就那么稀里糊涂地被送进了监狱。

　　而这一次，我真的试过要尽全力去抵抗来着，我不想在监狱里浪费时间，我想见外婆，想见秦漾。

　　我真的快要疯了。

　　可惜无论我怎么求他们骂他们，那些个穿着制服的人都无动于衷。

　　直到那个男人出现。

　　听说有个男人来看望我的时候我首先想到的是秦漾，只是当我满怀着激动地见到来人之后，我知道，我想太多了。

　　我早该了解，在秦漾的心里，别说一席之地，就算我踮起脚尖儿把范围缩到最小，也不会有我的位置。

　　来找我的人，竟然又是很多年前被父亲强奸的那个受害者的弟弟。

　　我也是见到他的时候才猛然想起来，他第一次找上我时在我耳边说的话是——你也会是强奸犯。

　　于是我好像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我会落得现在的地步。

　　没有人会站在我这一边，因为归根结底，这些都是我应得的报应。父亲早在出事不久后就因病去世了，而他的债，总有人要替他还。

　　所以此时此刻，即便我知道了自己现在的处境都是面前男人一手策划好的，我却打心底里对他没有太过深刻的恨。不是我宽容，而是我没勇气。

　　我连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

　　怎么办，我们都是受害者。

　　○13活着

　　自从那个男人见过我之后，我再没试图要从监狱里出去。

　　我只是每天都安安静静地过，无论遇上什么，我都装得特老成地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可委屈的，起码我还活着。

　　我活着，就还能见到外婆，见到秦漾。

　　——当然，我不埋怨，不代表我真的没有感觉。

　　监狱，绝不是人能生活的地方。

　　所以这里的七年，我从来不说，更不回忆。

　　○14出狱

　　二十五岁，我终于走出了监狱。

　　我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急着抬头去看铁栅栏外的天空有多蓝，而是拼命地跑回了家。

　　当抱着外婆的时候，我才终于确定，我长大了。

　　可惜的是，秦漾没有出现。

　　我那时失望又高兴地以为，他已经找到了照片里的男人。

　　○15死亡

　　除夕。

　　村子里所有人都在张灯结彩地忙着过年呢。

　　然而，这是我出狱后的第一个除夕，却也成了我的最后一个除夕。

　　外婆去世了，就在我出去打扫门前的雪的时候，她躺下来，睡着了，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我愣了很久，然后走过去，帮她掖了下被角。

　　没有人来看她。

　　于是除夕夜，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抱着外婆冰凉的尸体，一直到天亮。

　　我以为我能看到外婆的魂魄，至少，我和她告个别，再道个歉——她不知道，我小时候曾经记恨过她，恨她在我脸上留下那么一大片伤疤。

　　我现在懂了，懂了她的用心，也懂她的辛苦。可是当我想报答她的时候，她却忽然不在了，连魂魄都没有等等我。

　　就像母亲一样，永远离开我了。

　　我真的是一个人了。

　　尾声

　　我一个人安葬好外婆，跪在外婆坟前，眼前却奇迹般地出现了一个人。

　　竟然是消失了很久的秦漾。

　　“想不想和我走？”我仰着头，看见他一出现，便面无表情地问我。

　　“想。”我没有一丝犹豫。

　　我不在乎他是什么人，我只知道，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事情是我所留恋的。

　　“记住，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林执。如果有一天我归还了你的名字，就是你要离开我的时候。”

　　“……好。”

　　答应着，我却暗暗下了决心，我要永远抛弃林执的人生。

　　所以我终于变成了漂亮的人，就算这张漂亮的脸很陌生。

　　我不管，反正我不是林执。

　　我只是地府里有着最高等级的鬼差，秦漾的鬼差。

　　我是A14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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