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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过年 下


  “大哥有没有想过,他们回家知道没有地了,要是暴动怎么办?”陈慎不无担心地问。

  “放心,咱们的百姓就像鹿一样,最是温顺,只要给他们一线生机,他们绝不会那样干的。再说,还用等到他们回家?不出几日,他们的老婆孩子就要寻来了。过几天,借着过节,我还会额外赏些安家费,足够他们安顿家眷的,估计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的。

  退一步,即使出乱子,也集中出在这里,届时这里还会有一大半是赶来的老幼病残,而我们有一万多军队,没什么可怕的!”

  大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谁也没有想到,平日嘻嘻哈哈的明磊,心思如此缜密,而且如此的心狠手辣。二、三十万的百姓将土地白白投充给明磊,非但没有换来安稳的生活,这边青壮年在给明磊干活流汗,那边,留下的家小就被赶出家园。大家都震惊于明磊的心平气和,一时安静下来。半晌,刘六首先打破沉静,“大哥说了半天,还是没有说为什么让我们长期吃土豆啊?”

  刘六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此间的气氛大为缓和,明磊也借此笑了,说道:“刘六你算一算。岭东总共不过一百几十万的人口,这里一旦兴起工业,会吸引多少劳力?

  我们还要打仗,人员伤亡的补充,军需品的供应,又要需要多少人。种稻子需要耗费大量的人手,真到那时,我们不可能有力量去大面积地种稻子,那样就会出现饥荒的。土豆的产量是大米的五倍,还不需要怎么管理,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现在开始吃,还能有个逐步适应,适当改进的时间,总比到时抓瞎强吧!”

  “有大哥说得那么邪呼吗?”刘六有些不信。

  明磊环视大家,语重心长地说:“清军远来,届时,十亭天下,他们已然占去九成。我们要以一省之力对抗,由弱变强,必然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到时,我们会被长期围困的,比拼的将是消耗,每节省一份人力,我们就多了一分胜算。

  希望大家明白,有了它,就能解决温饱问题,就能解决劳动力紧缺问题,土豆实在是我们的战备资源。”

  陈慎第一个表态,“大哥放心,我们一定不负你的苦心!”

  众人也纷纷表示理解。一次重要的吹风会,就这样在马背上结束了,岭东的巨大变革也由此拉开了序幕。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流年似水,一去不来。转眼已是甲申年(1644年)的年末,没有几天就要过年了。回顾这一年,许多人的境遇差别之大真是与往年大不相同。有遭了天灾颗粒无收的,也有风调雨顺仓廪充盈的;有揣着公家的钱到南洋买货,孤注一掷落得倒闭的,也有出外打工却横死异地,义勇同伴负骨还乡的。眼见着寒来暑去离年日近,各家不论富贫都置办起年事来。光景差的人家把租子交完,兴许就囊中空空了,何况“腊月水土贵三分”,可就算是去典去当也还得把这急景凋年熬过去;大户之家人丁多,不消说过年讲究也多。反正,各有各的活法,年总是要过的。

  明磊虽然总在潮州晃悠,但自己的府衙在惠州,王思任的宅邸也在惠州,于是带着欣儿和小德子腊月二十六就赶回了惠州,当然,也把刘六和陈慎拉上了。范文祺的家原本在潮州,但范秉斋来之前就早早把家安在了惠州,于是,范文祺也跟着回去。明磊无父无母的,就范家、王家两家近亲,要是自己在潮州,近水楼台的,不就白白便宜了王思任,琢磨着,范文祺越发佩服老爹的精明。

  毫无疑问,现在的范府是超级大户之家,可王家也不含糊啊。有范文祺比着,王思任也不能马虎过去啊!于是范府、王府的讲究也就越发多起来,规矩也多了。光说这挂春联,二府就显出富贵气来了:腊月二十九,欣儿闲来无事,偶尔逛到王府,看见家丁正在将廊柱上的抱柱重新油一遍。所谓抱柱,说的就是木制联对。平日里风吹雨打得旧了,到了年尾就得上一层漆。这是有钱宅子才挂得起的,平常百姓只能买些春联、福字、门神来贴。潮州城里各城门脸里外都有卖这个的,货郎多是如此吆喝,“街门对,屋门对,买横批,饶福字”,煞是好听。买者掏出四个大钱,卖者递过一副春联,相互抱拳道声“给您拜个早年了哪”,尽皆喜笑颜开,那欢喜劲儿也不比高墙深院里的少。

  明磊自己孤家寡人一个,连祖宗都省了,过年也就没什么好准备的,所以连带着小德子也很是得闲。明磊平日里最是忌讳下人们赌钱。这赌博游戏也只有在年节时才不会被明磊制止,更不用说范府和王府了。于是各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没有不来两把的。不过太太小姐、婆娘小厮们玩的博戏赌注不大,往往玩半天也还没见出输赢,为的是个彩头。常玩的一种叫赶围棋,就是先掷两粒骰子,再根据骰子的点数走棋子,争先恐后,领先者赢钱。

  欣儿逛园子、小德子念打牌,终归是无事一身轻的缘故。嗣音跟着哥哥操办年事可是省不得一点心的。就拿年三十这一天来说,下午开始的扫宗祠、列供器、请神主、悬祖宗影像,这一大档子事就够忙乎的了。到祭祖时,王府新建的宗祠正中悬挂的是王家列位先祖的遗像,王氏宗族的人排班立定,毕恭毕敬,祈祷行礼。这叫拜影。

  (直至清末,除夕拜影的风俗在全国也仍然十分普遍。长辈年事渐高时,晚辈就要找专业的画师来给长辈画像了,然后裱成挂轴。长辈去世后,这画像便称作神轴,逢年过节悬挂起来,以供从未见过祖宗的后人祭拜,心里也好有个印象。过年拜影,这神轴是要从除夕悬到年十六才收起来的,在这段日子里,每日要给神轴上香、供水饭三次。悬影贯穿于过年始终,乃是最重要的礼仪之一。这个风俗催生了一大批吃这行饭的画像师傅,因此清朝的人物画与前朝相比,渐渐有了点“摄影主义”的意思。中国画永远不可能借助画神轴而产生出摄影主义,因为你必须时刻提醒自己:你的义务除了描摹顾客的面容,还要在必要时作出掩盖缺陷的修正。)

  平常人家祭祀祖宗是一定的,不过不是谁都能像范、王二府那样有自己的家祠,民间祭祖只是在家中供桌上进行,把神主牌、神轴和按家谱在白纸上写成的祖宗神位——此称亡疏——三者供在同一张桌上。然后是亲友间的来往拜年,有钱人家请戏班子来唱堂会,请人赴席或者被人请去赴席,喝酒取乐,和今天的过年节目相差无几。

  这一天,戏班唱的是《牡丹亭》的《离魂》和《游园·惊梦》、《西厢记》的《听琴》、《西游》、《探亲家》这几出。《牡丹亭》《西厢记》是那时听戏人的必点曲目,放在今天就相当于KTV包房里的排行榜冠军歌,唱到街知巷闻,人人都会哼两句;唱的是清淡素雅的昆山腔,此剧种日后险些失传,但令人跌眼镜的是到了二十一世纪它反倒咸鱼翻生,得到了一种叫小资分子的人的追捧。后面《西游》、《探亲家》这两出,分别相当于现在的动作片和搞笑片,前者场面纷乱大鸣大放,视觉效果极佳,后者内容荒诞追求噱头,挠你的痒窝窝由不得你不笑。

  过了元宵节,这年也就算过完了。元宵是孩子们最喜欢的节目,排名甚至在元旦之上,这从叫法上可略知一二:年是“过”的,过了就完了,元宵则叫“闹”,不闹不成元啊。孩子们喜欢它是因为可以赏花灯猜灯谜点炮仗放烟火。

  烟火种类不少,比如说有响的叫响炮,飞入半空的叫起火,响着飞起来的叫三级浪,不响、不飞、只在地上转的叫地老鼠。

  放了烟火,还要在屋内赏花灯。嗣音指着一盏花灯问明磊:“这猜的是何物?”明磊看去,只见灯上有四言绝句一首,诗云:“衰草闲花映浅池,桃枝桃叶总分离。六朝梁栋多如许,小照空悬壁上题。”  明磊沉吟良久未得,刚想认输,正好转头看见门上贴着的门神像,心下一动,笑道:“这不正是吗?”在人们眼里,甲胄执戈、悬弧佩剑的门神是五祀之首,位居井台龙王、马棚马王、灶下灶君等之上,所以门神像是每年都要换新的。

  欣儿瞅着眼热,也要出一个灯谜给明磊猜,明磊轻声道:“好老婆,你就饶了我吧。”说完就跑了出去。

  这时,一个九龙入云炮哧溜地钻入半空,只听砰一声山响,刹那间半边夜空被照得亮晃晃的,明磊也不禁抬起了头观看,一时心中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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