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年轻的落魄画家 下

　　不律老头惊奇地“咦”了一声，放下茶壶来转脸看他：“你看得出是仿长康而作？”

　　谢敬之走近画案，又仔细鉴赏了一下，点点头：“意存笔先，画尽意在；笔迹周密，紧劲连绵如春蚕吐丝，虽然功力不够，却仍能看出这些，只属于长康的特点。”

　　他一个年轻人，起码比头发稀疏胡子花白的不律老头小了三轮，这样直白的点评人家“功力不够”，就有点狂妄了，李苑站在一边，冷笑一声，给他作介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不律老人，你既然学画，又呆在滨海，不会不知道这位老人的大名吧。”

　　不律老头急忙摆手：“别别别，人老不一定功力高，我看这位小友才是行家里手，一眼就能看出门道啊，说出来不怕人笑话，我学长康很多年了，始终不得要领，你既然能看出来，就给我指点指点，到点哪儿还欠了火候？”

　　谢敬之这才把黏在画上的目光分了一点给不律老头，室内没开空调，老头贪图凉快，只穿了个白背心和灰裤衩，脚蹬一双路边最多卖五块钱蓝色塑料拖鞋，相当平易近人。

　　平易近人的鉴画大师正眼巴巴地看着他。

　　谢敬之皱着眉想了想，又把画仔细看了一遍，遗憾的摇摇头：“我并不习长康，虽然能看出此画功力欠佳，却不能仔细指出究竟是哪一处不对味，只是整体看起来，并不是那么行云流水罢了。”

　　不律老头挠挠头，问他：“你是习哪一派的？”

　　谢敬之拱了拱手，姿态恭敬：“不才，早年斗胆学了学弗兴先生，并没有多大成就。”

　　不律老头眼睛一亮：“是《古话品录》里提到的曹不兴吗？哎呀，那可是中国绘画史上开山立派的人物啊，小老儿有幸，竟然能见到弗兴先生的传人，来来，快给小老儿开开眼。”说着，非常殷勤地将先前画好的旧画收起来，重新铺上新的纸张，连砚台里的墨都倒了，换上墨石研磨的新墨，谢敬之安之若素地等他全都布置好，才施施然走过去提了笔。

　　落笔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李苑和章亭，这两位自从进门就被不律老头晾在一边，愣是一句话没插上。

　　他挑起唇角来，轻轻一笑，神态自如地回过头来，从容落笔。

　　谢敬之画得很慢，每一笔都下得小心翼翼，精雕细琢，不律老头站在一边看他画，越看眼睛越亮，微微泛黄的宣纸上两个身形修长曼妙的女性身影逐渐成形，神态眉眼无一不活灵活现，明明是毛笔水墨画，缺画出了素描一般写实的味道，却比素描更显神，更逼真。

　　章亭好奇地贴过去看，在纸上辨认出自己的样子，惊讶的“啊”了一声。

　　谢敬之抬头看了她一眼，微笑着落下最后一笔，旋即在右上角题了一行字。

　　章亭慢慢念：“何彼儂矣，华若桃李。”还没念完，人已经悄然红了面颊，下意识地拿手背贴了一下脸，抿着嘴角笑了笑，大胆的看着他，目光清亮：“这是写没人的句子吗？”

　　谢敬之头也不抬，右眉一挑，含笑道：“自然。”

　　不律老头“嘿嘿”笑了两声：“人说君子多风流，今儿可算是眼见着了，这位小友年纪轻轻，画工可真是一绝啊，习弗兴的不是没有见到过，可习的这样入木三分的，倒真是头一次见。”语毕仔细看了他在左下角落得款：“景行行止，这是你的……”

　　谢敬之放下笔，轻轻吐了口气，对不律老头一颔首：“谢行止，我的名字。”

　　不律老头点点头，又把目光投在那副画上，越看神态越痴迷。谢敬之没有打扰他，只走到李苑身边，微微偏着头看她：“现在你可以相信我了吗？”

　　李苑“哼”了一声：“既然画得这么好，又为什么会一直默默无闻？”

　　谢敬之一耸肩：“没有户籍。”

　　李苑叹了口气，低声道：“你不要怪我多事，我跟锦时一路闺蜜兼死党地过来，她突然跑来说她怀孕了，任谁都要多打听两句，而且我看你现在的状态，根本就是没房没车没钱还没工作，凭什么养她还有孩子。”

　　章亭跟过来，听到这句话，急忙插嘴：“他今天能被这老头鉴定了，成名就是不久之后的事儿，还怕没房没车么，要我说，锦时嫁给他才是正儿八经地投资潜力股呢，要不是因为朋友夫不可欺，我都想把他收归己有了。”

　　李苑皱了皱眉，觉得她开这样的玩笑有过了，便阻止道：“亭子，怎么什么说话呢。”

　　章亭侧过头，对谢敬之眨了个眼，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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