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 半杯茶半杯湖底沙 上

　　委委屈屈站墙角的章亭闻言，吃惊地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你说神马？！你失恋了？你和谢行止分了？”

　　顾锦时淡定地点了个头，又去整理数据。

　　章亭倒抽一口冷气，做半死状趴在她的办公桌上，一只手还在桌面上挠啊挠：“我的天你为何不早说，前两天我刚求辛宸帮他做了个商业宣传，你早说我一定不干这么通敌卖国的事情，不仅不干，我还要调动各方势力去封杀他！”

　　“没关系，”顾锦时轻飘飘道：“分手是我作的，错在我这边。”

　　章亭抬起脸来仔细打量她的表情，又故作谄媚地笑了笑：“不不不，我们小十永远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

　　李苑提着她的后衣领把她放到一边：“别捣乱行不行，快把她的电脑关了，KTV我定好了，今儿要召开对顾锦时同志的批判大会。”

　　顾锦时又看了一眼手机：“这个表我原本打算今天加班做完的，既然现在加不了班了，你起码让我正常下班。”

　　章亭伸着脖子去看她的电脑屏幕，一字一字地念：“恒盛广告滨海分公司季度数据表……这个表不是得综合新数据么？怎么现在就开始做？”

　　“先把公式做出来，”顾锦时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回头直接替换数字就行了。”

　　章亭想了想，一溜小跑上去把自己的笔记本抱了下来，又讨好地冲李苑笑了笑：“反正都要等下班，那让我也先把这一点给做完了。”

　　于是章亭和顾锦时面对面坐着做报表，李苑自己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望了一会，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问道：“你办公室里养的那两只精英呢？”

　　“测试期完了就离职了，”顾锦时目不斜视地回答：“据说正在开自己的数据公司。”

　　她们公司五点半下班，李苑提前十分钟通知两位工作狂收拾收拾顺便下班，如果五点三十一分的时候她还没有走出这间办公室的大门，立刻回去拉电闸。

　　顾锦时向来相信李苑说到做到的优良品质，距离下班还有三分钟的时候保存了表格关电脑，两个人一起盯着章亭做报表，一边盯一边五秒五秒地报数，章亭被她俩的目光盯得心里发毛，一个图没做完就忙不迭收工。

　　三人乘电梯往楼下走的时候，顾锦时翻了一下手机的通话记录和收件箱，李苑站在她身边，看到她的动作，嗤笑一声：“你不会是在等谢行止的信息吧？”

　　顾锦时把手机锁屏，收进包里，平平静静地抬起眼睛：“没有，在看备忘录。”

　　李苑跟她在一起混了将近十年，她的口是心非和弦外之音一听就明白，当下又嗤笑一声：“你真是犯贱，在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又觉得难过，虽然我跟你是一个队伍的，但仍然要摸着良心说一句，自找的，活该。”

　　顾锦时跟着她一起笑：“之前从没发现我是这么性本贱一人，活脱脱的反面教材，可以记入史册的那一种。”

　　李苑听她这么干脆地自嘲，不由瞟了她一眼：“不错，自我定位很准确啊，能在分手之后第二天照常上班的，你也不愧性本贱这句话。”

　　电梯此时停在一楼，缓缓开了门，顾锦时率先走了出去：“《致青春》里有句话说得好，你不是风儿我也不是沙，再缠绵也到不了天涯，情伤再重又怎么样，擦干眼泪大家还是得上班，毕竟饱暖思淫欲，我还是得吃饭。”

　　章亭跟在后面弱弱道：“我们去哪家KTV啊……”

　　李苑没搭理她，叹了口气：“你简直不可救药，顾锦时，你真是天生适合过一个人的生活，死在公寓几天都没有人发现的那一种，在你心里所有的人都要为你的工作让路。我真是想不通，你爹妈从小不缺你吃不缺你穿，怎么就把你养成了这么一个工作狂的性格，我记得你不是摩羯座啊？”

　　章亭坚持不懈地插嘴：“苑苑你订的包间带酒水吗？”

　　顾锦时直接上了李苑的车，坐在副驾驶上，也没搭理她：“你记得没错，我是狮子座的。你损我就损我，别累及全家啊，毕竟我爹妈那么待见你，每次你回家比我回家都激动，让我很怀疑假如你是男的，他们二老一定逼我嫁给你。”

　　章亭从后座伸出头，横在两人中间，摆出一副凶巴巴的表情：“请问咱们现在去哪？酒水有吗？”

　　李苑把她的头摁回去：“去半月城，酒水什么的都订好了，不用你操心。”

　　章亭很安心地坐了回去：“不用我操心我就放心了，那现在谁来告诉我一下分手门的真像？”

　　顾锦时接话道：“就是之前他拍卖会，我忘了去了，然后他就比较生气，说要搬走静一静，我留了一下，没留住。”

　　“然后你就把人赶走了，”李苑扭头看了她一眼，挑着嘴唇笑了笑：“端的是一个干脆利落。”

　　顾锦时扭头看着她呵呵一笑：“因为我爹让我嫁给你，我这是为你扫清障碍。”

　　“请你别吓我，”李苑毫不客气道：“我上辈子又没杀人放火，犯不着娶你这样的女人，顾总监，你还是嫁给你的工……”

　　“苑苑，”顾锦时打断她，语气平静：“如果你还记得我毕业找工作时的情况，你就一定不会指责我这样的话。”

　　车厢里一时寂静，章亭趴在两人中间，扒着两个椅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异常艰难地从后座伸手过来，摁开了车载收音机，嘈杂的新闻播报充斥了这个寂静的空间，冲淡了所有尴尬的气氛。

　　KTV的包厢里放了两瓶烈性伏特加，几瓶软饮一打啤酒还有一桶寒气四溢的冰块，章亭进门的时候看到这个凶残的景象，顿时倒抽一口冷气：“李苑，你跟谢敬之是失散已久的亲兄妹吧！你这是要杀人灭迹的节奏啊，小十只是分个手而已，不至于吧……”

　　顾锦时绕过她，淡定地坐过去开了瓶，自己兑了一小杯深水炸弹，捏着洛克杯深吸了一口气，一饮而尽，冲李苑款款一亮杯底，在昏暗的灯光里向她微微一笑。

　　李苑这才发觉，她平静淡定的外表全是强装的镇定，深水炸弹性烈，她又像喝啤酒一样饮尽那杯深水炸弹，眼睛里不一会就蒙上盈盈水光。

　　她想过去看一看，章亭却扣住她的肩膀，低声且快速地说：“苑苑，你那样说她太苛刻了，分手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情，怎么能只怪在一个人头上？你和她认识这么多年，你觉得她是那样没事找事的人吗？”

　　李苑顿了顿，挣开她的手，坐到了顾锦时身边，犹犹豫豫地拍了拍她的肩：“小十……”

　　顾锦时一杯一杯地给自己调酒，兑各种各样的软饮，然后一杯杯往下灌，李苑来拍她的肩膀，她就扭头，对李苑微笑：“我现在仍然能和你谈生意，做策划，打商务仗，你信不信？”

　　李苑一愣：“啊？”

　　“大学的时候我一杯就翻，但现在我练出来了，号称喝倒整个市场部面不改色，亭子肯定听过我这个见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名号，”她又调了一杯深水炸弹，往李苑面前一放，笑意盈盈荡漾在脸上：“来，你试试？”

　　她眼睛里蓄了一层雾蒙蒙的水汽，章亭见过这幅摸样，公司聚餐的时候曾经有男同事恶意上去灌她酒，顾锦时就用这副将醉未醉的样子，来者不拒喝倒了一群人，自己还能淡定地吃菜聊天，一直到聚餐结束，都是风度翩翩的模样，从此公司无论何种类型的聚会，再也没有人劝过她的酒。

　　但章亭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坐进车里的时候，她已经醉到连这钥匙都不能准确插进锁孔里，抖着手给自己打电话，口齿不清，还能分辨出她可能已经酒精中毒，叫自己帮她直接把车开到医院去。

　　李苑端着那杯酒，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章亭，章亭向她耸了耸肩，自己坐到点歌台点了歌开始唱，摆明了不插手两人之间的是非恩怨。李苑默默把头扭回来，将杯子送到唇边。

　　顾锦时又道：“慢点喝，深水炸弹后劲特别大。”

　　李苑吸了口气，学着她的模样一饮而尽，只觉得仿佛有一团火球滚进胃囊，连带着整个食道都烧了起来，她放下杯子皱起眉，却见顾锦时很贴心地拣了一块冰递过来，让她含在嘴里。

　　冰块很凉，含在口中像大火里忽然出现的干冰灭火剂，李苑一边被冰的倒抽凉气一边舒服的连连叹息。

　　顾锦时依然面不改色：“当年你在大学里算得上是很能喝的女生了吧，每次都是你帮我挡酒，可是现在如果咱俩拼酒，你一定拼不过我。”

　　李苑将冰块嚼碎了咽下去，问道：“你想说什么？”

　　顾锦时放松身体倚在沙发里，将手中的玻璃杯举起来，对着灯光轻轻摇晃，听冰块在里面发出的清脆碰撞声：“你能想象滴酒不沾到千杯不醉的修炼过程吗？”她慵懒地笑了笑，杯子抵到唇边，酒液流进涂着口红的精致嘴唇里，又倒回杯底：“这都是我的工作赐给我的，为了这它，我除了这张脸没变，剩下的差不多等于回炉重造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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