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所有改变与保留
电梯的门在一楼徐徐打开，辛宸拉着她就往外窜，顾锦时情绪经过了大起伏，再加上压在心里的包袱，愈发疲惫不堪，被辛宸拖了两步，恹恹地甩开她的手：“辛宸，别说了，我很累。”
辛宸向来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当下也不强求，只抬手指了指一楼的休息区：“那我们去喝杯咖啡？”
顾锦时点点头，率先走过去，接了杯什么都没加的黑咖啡，像喝酒一样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抹抹嘴，又去接第二杯。
辛宸用手遮着脸，不忍直视道：“风度，注意风度，咱们接受过高级知识教育的女白领，头可断，血可流，风度不能没。”
顾锦时更加颓然：“你没听过一句话么，连爱情都没有了，我还要尊严干什么。”
辛宸翻了个白眼：“那你就该去跪求他不要走。”
顾锦时蔫蔫地看了她一眼：“我不去跪求跟尊严没关系，是不愿意让他为难。”
辛宸叹了口气：“如此圣母心，你真是棒呆了，既然是自己做的决定，那还有什么好难过的呢？说句不好听的，你这都是自找的。”
顾锦时道：“我跟你情况不一样。”他们中间隔得不是爱意深浅，而是时间洪流，不管是他离开还是留下，都跨越不了这个鸿沟。
就像谢敬之知道她舍不下这里的一切一样，她又有什么立场去要求他抛弃父母，留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呢？
辛宸不知道这些事情，所以能毫不在乎地说：“如果是我，我就跟他走。”
顾锦时还没说话，掌中的手机嗡嗡地响起来，她低头看了一眼，眼睛里有微弱的光华流过：“喂？”
谢敬之道：“我订了明天飞南京的机票，你请个假吧。”
顾锦时挂了电话一抬脸：“我要请假。”
辛宸扶额：“你已经请过半个月的假了……”
顾锦时毫不客气：“这次要请一个月的。”
辛宸皱起眉：“一个月，出去度蜜月啊，不然我给你请个产假，让你休三个月好了。”
没想到顾锦时一脸赞同地点了点头：“那感情好，就这么定了。”
辛宸继续扶额：“那你真生孩子的时候怎么办？”
顾锦时想了想，慎重回答：“管他呢。”
辛宸叹了口气，左顾右盼了一下：“你这个月的奖金已经扣了，再请假就得扣工资了。”
顾锦时眼都不眨：“管他呢。”
辛宸有些怒：“什么叫管他呢管他呢，我准备辞职了你知不知道，我走了之后，市场部多半还得交到你手上，本来你最近风评就已经不太好，你还这么频繁请假，要么就辞职走人，要么好好调整你的时间，我现在还是你的上司，不喜欢员工把生活情绪带到工作中来。”
顾锦时被她的反应搞得有些头大，很不满地拍桌子：“刚刚你还让我狂躁一点立刻去吃个饭回个家去个民政局，现在又是这个态度，上司怎么了，上司也不能这么喜怒无常啊。”
辛宸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但你也不能为了爱情不要工作啊，诚然爱情很重要，但你也得吃饭啊。”
顾锦时模模糊糊地笑了笑：“我曾经因为工作不要爱情，现在想补回来。”她说着，站起身把怀里的资料塞进她怀里：“我一直以为我是个做事很有条理的人，能把工作生活区分的很好，现在才知道根本不是，我因为工作把感情搞得一团糟，又因为感情把工作搞得一团糟，真是失败透顶，但是现在我已经没有时间再把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处理好了，辛宸，我们时间不多了。”
辛宸仰着头看她，又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别的什么，有些猝不及防的狼狈：“顾锦时你……”
“我很珍惜这份工作，但也要为我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顾锦时又打断她：“我先走了，你帮我去到人事请个假，请产假，扣工资什么的……就随便吧。”
谢敬之还在兰亭有水里和怀遇一起品鉴画作，看到顾锦时风风火火地开着车冲回来，不由吃了一惊：“你怎么又回来了。”
顾锦时捏着钥匙站到空调机前面吹凉风消暑：“我请假了。”
她向来把工作看得比什么都重，上次能二话不说请半个月已经让他很惊讶，这次居然比上次还好说话……谢敬之一边用眼神表示怀疑，一边走过去把她从空调机面前拉开：“当心着凉。”
顾锦时往外站了站，对怀遇和周群很客套地打招呼：“怀老师，周老师。”
周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推销自己的孙女没推销出去，有点看顾锦时不顺眼，只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算回答，反倒是怀遇一脸兴致勃勃地凑到顾锦时跟前：“你居然就是行止他夫人啊？”
顾锦时：“……”怀老我们刚刚还说过话的好吗！
怀遇仔细把顾锦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当着她的面用正常音量和谢敬之耳语：“你这个夫人，性格应该挺强势的吧。”
顾锦时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浅蓝色一步连身裙和白色外搭小西装，很正式很oL，没什么不妥之处。
谢敬之用正常音量回复：“是，公司的部门主管，不强势怎么压得住阵呢？”
怀遇啧啧了两声，很遗憾地摇摇头：“你一个画家，娶了这么强势的夫人，可能不太好。”
顾锦时脑门挂下一排黑线，现在的画家都这么不招人待见么。
谢敬之含着笑意扭头看了她一眼，帮她把心里话说出来：“怀老师这句话可不招女士喜欢。”
怀遇也跟着看了顾锦时一眼：“不过小姑娘长得还是挺机灵的，应该跟你有共同语言。”
谢敬之目光很失望：“可惜没有，她最大的语言应该是加班，可惜我不爱。”
顾锦时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有风度”，很有风度地走上来挽住谢敬之的胳膊：“也不全是，我还爱弹手风琴，可惜他不爱。”
怀遇歪着嘴笑了笑，对周群道：“反正也看得差不多了，我们这就走吧，刚刚我听到行止说订机票什么的，可能人家还有别的事。”
周群点点头，又和谢敬之客气了几句便道别，顾锦时跟着在兰亭有水门口送行，听见怀遇下楼的时候跟周群道：“我看那闺女挺有想法的，估计你孙女没啥希望。”
顾锦时顿时对怀遇的印象好的不得了，回去的时候还在和谢敬之夸赞老人家有才德更有品德，听得对方一头雾水：“你几时和怀老有交情了？”
顾锦时答道：“刚刚啊。”
谢敬之很无语：“那你怎么知道人家有才德更有品德？”
顾锦时严肃道：“我在职场混了这些年，什么人没见过，怀老一看就是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你跟着他好好学学。”
谢敬之：“……知道了……”
南京和一千五百年前的建康城已经大不一样，或者说，基本没有任何相似之处，谢敬之做机场大巴回市区，一路上都在沉默地观察这个城市，等下车的时候忽然感叹了一句：“沧海桑田，当年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想象的到，世界会变成这个样子。”
顾锦时笑了笑：“所以你应该知道，乌衣巷也早就已经不复当年。”
谢敬之点点头：“我知道，我只是想来看看，曾经我生活的地方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而已。”
滨海距离南京很近，两人的精神都还好，把行李放进宾馆后就出来往乌衣巷的方向进发，谢敬之将宾馆定在景点附近，要求步行过去，试图寻找出一点点当年的影子。
顾锦时取笑他：“不要说一千五百年，哪怕就是十年五十年，一个城市都要有变化的。”
谢敬之摇摇头：“总有什么不会变。”
然而历史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一千多年沧海桑田，战火烽烟和太平盛世来回逆转，居然真的保存了一些不起眼的地方，被他一点一点从回忆里揭出来：“这一条街在我们那个时代是官道，上朝都要走这条路。”
顾锦时很好奇地走过去在柏油路上踩了踩：“你也走过吗？”
谢敬之点点头：“我的姑母为陛下正宫，因着姑母的关系，时常进宫面圣。”
顾锦时抬头看着谢敬之，只觉得他脑门上闪闪发光的几个字——皇亲国戚。
“那你妹妹是不是太子妃？”
谢敬之莫名其妙：“不是，我的胞妹是太原王氏子弟王引之的发妻。”
顾锦时很惊奇：“你们阀门不都是用这个方法保证权位的吗？姑姑是皇后，侄女就得是太子妃，等侄女变成皇后，侄女的侄女就得是太子妃。”
谢敬之顿时哭笑不得：“不是，乌衣巷的士族随然和皇族联姻，但从来没有用这样的方法去保证自己的地位，如果仅仅是靠联姻，那么家族命运将和皇族命运绑在一起，当这个皇族覆灭的时候，家族必将随之陪葬。”
顾锦时的笑容顿了顿：“行止，现在你还会觉得皇帝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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