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沉睡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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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见青年似乎软了下来，心中不禁有丝得意，咳嗽一声，道：“嗯……这个嘛……得看个人体质了，有人一天好，有人两天好，反正我说好了就好就是了。”

　　青年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又走到床边，躺了下去。

　　少女深深叹了一口气，疲倦地走了回去，瘫坐在椅子上，看着青年，不禁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芙利亚，你呢？”

　　青年仰躺在床上，眼神若有所思地看着天花板，他微微张着嘴巴，可是许久却不吐出一个字。

　　“不方便说吗？”芙利亚问，“如果真不方便说的话就不要说了……”

　　“塔兹米。”

　　青年冷冷的声音响起，这三个字清晰地从嘴边流出。

　　“塔兹米……塔兹米……”少女用手扶着头，看着天花板，仿佛在沉思什么似的，“这个名字总觉得有点熟悉呀……莫非你是名人？”

　　塔兹米冷冷一笑，那双深邃的眼睛慢慢闭上了，他的咽喉稍微鼓动一下，淡淡地道：“没什么，跟我一样姓名的人很多。”

　　少女“哦”的应了一声，接下来就是一片沉默了。少女一不开口说话，气氛就变得尴尬下来了。

　　少女咳嗽几声，又问：“嗯……塔兹米……先生？”

　　“什么事？叫我塔兹米就可以了。”

　　少女眼睛动了动，似乎在想什么问题似的：“你……你知道哪些怪物是什么吗？”

　　“怪物？”

　　“就是袭击我的那些，你杀死的那些怪物呀。”

　　“你知道有什么用？”

　　“没什么，只是想了解一下而已。”

　　塔兹米冷笑：“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

　　少女不悦道：“你这样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我可是救了你啊！”

　　塔兹米却只是冷冷地回答道：“我也救了你，大家两不相欠。”

　　“你这人性格还真够坏的。”芙利亚哼声道，“早知道我就让你在雪地上冻死好了，懒得找气受。”

　　“但你还是带我回来了。”

　　“那是领主大人的命令。”

　　“可是你还是做了。”

　　“那是……”

　　塔兹米打断了她的话语：“有的东西，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于是靠近真相，就越是接近深渊。”

　　接着，塔兹米补充道：“你是个好人，不应该涉足这一边的世界。”

　　说着，塔兹米将身子转向另一边，闭上了双眼，似乎不想再理会少女的纠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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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远处的山麓处，一座古典而典雅的漆黑城堡如墓碑般立在薄雾之中。清晨的阳光不能带走些许苍凉以及死寂，反而显得更加诡异。

　　那是阿克诺斯领主所在的城堡。

　　城堡的外边，充斥着呼啸风声，宛若鬼哭狼嚎，不禁让人心惊不已。

　　从教堂后面的小路开始，便是阿克诺斯所管制的地区了，通往城堡的路，只有一条，而阿克诺斯则明文规定，不许任何人不经允许就闯进去。

　　当然，镇民们对阿克诺斯的管理是相当满意的，对他仰慕有加，他的话，自然无人不听。

　　或许总有这么几个好奇心重的人，想要一看究竟。然而过不了多久，他们也就人间蒸发了似的。而最奇怪的是，镇民们关于那几个人的记忆，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消失。

　　甚至过了几天后，就连失踪者的亲人，都会忘记了失踪者的存在。

　　但却没有人会对城堡那边提出质疑，毕竟阿克诺斯的为人大家有目共睹。没有人会将他跟失踪者联系在一起，更何况关于失踪者的记忆总会慢慢消失。又有什么人会关注他呢？

　　除了一个人，一个今年方才满十四岁的女孩。

　　猫怪——镇里的人都是这么称呼她的。

　　她有着一头茶色的长发，一直倾洒到腰间，她也有近似玉琢般精致的面孔，小小的鼻尖，深邃而漆黑的眼睛，只是脸上却总是沾满了乌黑，显得特别脏乱。

　　她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茶色头发之中，一双毛茸茸的微微伏下的耳朵。她总是将耳朵紧紧收在蓬松的头发里，生怕被人看见。因为这双耳朵，她在城镇中倍受欺辱。

　　她并非纯正的人类，是兽人与人类杂交生出来的孩子。她既没有兽人那种强大的力量，也没有人类那般不容易遭人冷眼的外貌。

　　她自懂事以来，她便一直认为，那双耳朵，是上天对她的诅咒。

　　每日在街头上四处游荡，到处拾捡面包店或者餐厅所留下的剩饭剩菜，与野猫老鼠争夺一顿晚餐，这种事情时有发生。

　　而每当一些人见到她，总会露出鄙视的眼神，甚至有人大打出手。她没有兽人的力量，所以根本不能还手，唯一值得自豪的，就是比人类要强上一点的敏捷。

　　但是，一旦三五成群的人一齐来殴打，那么女孩的下场就可想而知了。

　　她背后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不久之前，差点别一名醉汉强暴时为了逃跑激怒了醉汉而被划伤的，在饥寒交迫的冬天雪地里，她只能将自己的背脊埋在雪地中，将血液凝固。

　　那一次，她感到无比地接近死亡。

　　或许对于她来说，死了才是真正得解脱。

　　而教堂后面，通往城堡路上的那一段森林，便是她的住所。

　　因为天生敏锐的野性，让她随时规避危险。她也很清楚，这个城堡中，究竟有着怎样的黑暗。

　　每个月都会有一名女童，被领主带到城堡里面。而那些女童，进了城堡之后，就没有再出来了。

　　而镇上的人，也会渐渐淡忘掉关于女童的记忆，纵使是女童的亲人。

　　猫怪女孩曾经跑到镇子中，向人们描述她所看到的一切。可是当她注意到，所有人都用一种奇异而厌恶的眼神看着她时，她感到一股窒息感。

　　即使已经习惯了被人以这种目光看待，但是，女孩却还是感到十分悲伤。

　　从此她便与人类一刀两断，一直生活在森林里，纵使遇到有女童被带入城堡，也是一声不吭。

　　而在最初，城堡中似乎有人感应到女孩的存在，每天夜里都会在森林中翻天覆地地寻找，试图找到一丝蛛丝马迹。

　　但是自从女孩不再理会这些事情之后，那些动静似乎也因此石沉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女孩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领主他搞的鬼。或许正是自己对于这件事情选择了保持缄默这一条路，领主才放了她一条生路吧。

　　但是，当女孩看着那黑漆漆，如墓碑般阴冷的城堡时，总会不经意间发出一声冷笑。

　　又有谁知道，如今城堡中，究竟发生着什么呢？

　　或许城堡中此时灯火明亮，一群怪物在餐桌上吃着人肉，谈论着人肉的吃法？

　　或许城堡中此时漆黑一片，领主在吸取这人血，来维持自己的生命？

　　事实是，此时城堡中，仅有一丝微弱烛光在不断闪动。那丝烛光，位于城堡的地下室里，一个无比昏暗的地方。

　　然而，这个房子，却是整个城堡布置得最为美丽而整洁的地方。由名贵漆黑绸缎绣成的长长的窗帘，挡住了外边一切阳光，透过微弱的烛光，可以看到那流光溢彩的宝石和名器，琳琅满目。

　　在一张大大的整洁的床上，躺着一名脸色苍白的少女。少女的脸色晶莹得透明，没有一点血色，甚至还能看到皮肤下那慢慢颤动着的血管。少女的黑色长发，如瀑布般披洒两旁，双眼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似乎凝上了一点露珠，在微微颤动。

　　少女的身体无比冰冷，肤色无比苍白，胸脯甚至连一点起伏都没有，那诡异得如幽灵般的气息，映衬得如百合般清丽，却也蕴含着如罂粟般带着毒性得美丽。

　　她就如同一具玩偶，一具精致得可怕的玩偶。

　　领主默默地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少女。那面对着镇民的一脸温和，此时被悲伤所覆盖，那湛蓝的眸子里，写着一股默默的凄凉与无奈。

　　痛苦，挣扎，矛盾。

　　领主感到内心一阵绞痛，好似有千把利刃，在自己身体中不断搅拌。他开始了咳嗽，剧烈地咳嗽。

　　那股力量，似乎已经慢慢在侵蚀着自己的身体了。他看了看放在远处的巨斧，如同看着一名拯救了自己的恶魔，既痛恨，却又无比无奈。

　　他抹了抹随便一丝漆黑的鲜血，鲜血似乎已经带着一种腐臭的气息。领主不禁苦笑，他清楚，他时日无多了，死神的镰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颈上，只需要轻轻一抹，他便要去到那个虚无世界中去了。

　　想到这里，他感到十分地着急。他不知道，自己这么一走，那些镇民会怎么样；他不知道，自己一走，躺在眼前的少女将会何去何从……

　　领主没由来地感到一股烦躁，只是当他眼神再触到眼前的少女时，一切忿怒，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他抬起头，轻轻地拂过少女冰冷的脸颊。领主的手在颤抖，不断地颤抖。似乎在寻找，在找寻，那冰冷皮肤下，难以察觉到的一丝淡淡的温暖。

　　只有察觉到这一点，领主才能确定，少女仍活着，仍然活在自己的身边。

　　只可惜，她却不像童话中的睡美人一般，能被幸福的吻所叫醒。

　　相反，她或许还是一只恶魔，不，是一名被恶魔占据了身体的人类。

　　领主忽然起来，走出门外，将站在外面的一名女童带了进来。女童被绳子紧紧绑住，丝毫不得动弹。虽然她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恐惧，但是当她看向领主时，却又有一分安心。

　　她是这个镇中，一个铁匠的女儿。上个月才过完生日，而领主，也送过一份礼物给她。因此女孩也是十分信赖以及仰慕领主大人的。

　　只是……领主看着女童眼中那满怀希望的瞳孔，咬肌微微颤抖了一下。

　　仿佛就在那么一瞬间，他犹豫了。

　　他闭上了眼睛，努力让对方的模样排除出去。他紧紧握住了床上少女那冰冷的手，颤抖地道：“抱歉……抱歉……”

　　他在向谁道歉？是少女，还是女童？还是说，是对他自己？

　　女童一脸茫然地看着他，那双天真得眼睛，挣得大大的，似乎还没有知道，她自己的命运将会如何。

　　“叔叔？你没事吧？”

　　女童稚嫩的声音如同一把重锤，打在了领主的心中，打在了领主灵魂深处。领主颤抖着身子，茫然道。

　　“这……这难道就是代价？就是报应？”领主笑了，笑得凄凉。

　　女童看着这副诡异的情景，不禁噤声，许久，才道：“叔叔……你很伤心吗？”

　　领主点了点头。

　　“不能这样哟，叔叔可是我们的领主，不能露出这样的表情哟。”

　　领主凄凉地笑着。

　　“的确这样呢。”

　　“那躺在床上的姐姐……是叔叔你的妻子吗？”

　　“不，她是我的妹妹。”

　　“她还好吗？”

　　“不好。”

　　“抱歉……”

　　女童低下了头，仿佛知道自己问错东西了。

　　领主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霾，只是淡淡地说：“不用道歉，应该道歉的是我。”

　　说着，领主慢慢站起身来，他感觉自己全身都如同灌了铅块般沉重，丝毫提不起力气。

　　他心中不断安慰自己：“没事的……只要杀了这个女孩，然后……然后再给她的家人暗示就没事了……”

　　说着，他伸手，伸到了躺在床上少女的被子上，将被子上一颗闪亮的宝石轻轻摘下。

　　慢慢地，一道鲜红的光辉自少女的脸上游动而过，那紧闭的眼睛渐渐睁开，如鲜血般艳红的眼睛如玫瑰般绽放……

　　领主看了看女童一眼，一咬牙，向着房外走去。他轻轻掩上了厚重的木门，只余下一袭孤寂的烛光，陪伴着那个略显无助的女童。

　　门，重重地掩盖上了。一声沉闷的声响，响彻整个城堡，也重重抨击了领主的心。

　　他慢慢地蹲下，蹲在了门口，双手紧紧捂住了双耳。

　　那来自帝具的诅咒，再次发出了一声惨叫。

　　为了维持妹妹的生命，他别无选择……可是为何偏偏需要女童之血？为何自己偏偏要牺牲自己的镇民，来拯救自己的妹妹？

　　不清楚。一切都说不清楚。

　　如今他所知道的，只有一点。那就是他所听到的，那女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死是一种解脱，但是这个过程，有时候却比地狱还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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