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烛火
塔兹米看着北方勇者这副模样，心中便明白，恐怕艾斯德斯她们是不想让他死掉，所以下了某些禁忌或者药物以防止他自杀吧。
可是……塔兹米看着北方勇者那副落魄的模样，心中不禁无奈地叹气
他没有再理会这个北方勇者，毕竟无论你之前是什么人，此时的你，仅仅是一名战俘而已。
在北方勇者的谩骂声中，塔兹米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在帐篷外的阳光，依旧明媚。他将心中那丝杂念头抛却干净，浑浑噩噩中走到了利瓦的帐篷外。
帐篷外的士兵给塔兹米搜了下身，褪下了塔兹米佩戴的刀，然后点了点头，示意让塔兹米进去。塔兹米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拨开帘子，迈出了一步。
帐篷中，昏暗无比。四周都被遮光布所遮盖，仿佛在掩盖着什么似的。而在黑暗之中，有一盏微弱的烛火，在慢慢地燃烧着，散发着微不足道的光芒，仅仅照亮了摆放着它的桌面。
烛火照映中，一张泛黄的地图铺在了桌上，上面洒着几道斑驳的鲜红痕迹，好似梅花般绽放开来。
塔兹米皱了皱眉，因为自从他进来之后，他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苦涩难堪。他环顾四周，却也不见利瓦将军何在。
这时，一个声音从桌子附近的黑暗中响起。
“你来了吗？塔兹米……”
声音沙哑而有些有气无力，细听之下，还有一丝急促的喘息声。
“嗯。”
塔兹米认出了这把声音是利瓦的将军，恭敬地回应了一声。
“咳咳……”利瓦咳嗽了几声，然后又点了一支蜡烛，微弱的火光与先前的烛光重合在了一起，照出了站在桌子旁边利瓦的面容。
塔兹米定睛一看，不禁脸色一变。
利瓦此时正披着一件大衣，斜靠在桌面上，一头白发凌乱不堪，脸颊深陷，眼窝熏黑，嘴唇发紫，脸色苍白，双瞳浑浊，竟整个人都似失却了神色。
塔兹米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自然也清楚利瓦受了重伤，但也没想到利瓦伤成这个样子。
“嘿嘿……很吃惊对吧……”利瓦用微弱的语气颤声苦笑道，“曾经光辉一时的三兽士，此时两死一重伤，真是讽刺呢。”
塔兹米脸色沉重，咬了咬嘴唇，他与三兽士的交情不算深，唯一最深的也就是利瓦。此番见到利瓦这个样子，心里自然不太舒服。
毕竟，利瓦也算是他半个师傅。
“利瓦将军，你找我来，是要干什么呢？”塔兹米微微垂下眼帘，不愿再看到利瓦的面容。
利瓦愣了愣，然后苍白的脸色忽然泛起一丝急躁的红色，却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好……好……”他一边咳嗽，一边艰难地说出了两个“好”字。
利瓦的眼睛忽然闪过一丝光彩，看着塔兹米，露出一丝欣赏的目光。
塔兹米却不明所以地看着利瓦，心中自然不清楚对方为何忽然赞扬自己。
利瓦激动了一会儿之后，平伏了呼吸，淡淡地道：“塔兹米，似乎这几天里变了不少呢。”
“嗯？”
“变得成熟了。”
“多谢……”对于利瓦此番夸奖，塔兹米虽然不觉得有什么，但还是说了一声客气话。
不过他内心却在想一个问题，他自己真的变了吗？
“塔兹米，我……我有一个请求。”
利瓦忽然慢慢站起身来，病弱的身体如同易折的树枝般颤颤巍巍，他用手扶住桌面，用着微弱的气息道。
“塔兹米……如今我封你为奥兰多百人队的百夫长。”
塔兹米尽管早就猜到了结局，但也是露出了一丝惊诧的神色。
因为，他以为利瓦还会考虑周旋一会儿，试探一下自己的态度以及对军队的忠心，但是对方似乎没有这个打算。
“为什么？”塔兹米条件反射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利瓦却没有因为塔兹米的反问而觉得气恼，倒似早就猜到了一样，平静地道：“这是你理应得到的，放心吧，爵位等到回到帝都后，会授予给你的。”
塔兹米沉默了，许久，他才道：“恕我冒犯，利瓦将军，你应该考虑过，一个刚入队不久的新兵，平步青云升上百夫长的影响吧？”
利瓦眼中的神色暗淡了一下去，叹气道：“想过。”
“那为什么？”
“因为时间不多了。”利瓦疲惫地答道。
“时间不多了？”
“准确来说，是我的时间不多了。”
塔兹米瞳孔微微收缩，然后他却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等着利瓦继续说下去。
利瓦叹了叹气，然后坐了下来，摇头苦笑道：“我原先不打算告诉你的，因为我怕会影响军心，特别是现在这种非常时期……”
“但是……你应该有知道的权利。”
塔兹米歪了歪头。
利瓦在沉默片刻之后，才接着说了下去：“刺杀我的刀刃上，沾了毒药。”
塔兹米微微眯了眯眼睛，尽管他也猜到了些许，但是亲耳听到结果，却是更加令人震惊。
塔兹米问道：“治不了？”
利瓦答道：“治不了。”
塔兹米又问：“还有多久？”
利瓦答道：“三天。”
三天，不长也不短，足以做很多事情，但也足够失去很多东西。
塔兹米看着利瓦，目光中只余下平静。既然知道了结局，那么又有什么悲伤的呢？
只是塔兹米却有些隐约清楚自己的内心发生了什么变化了。
生离死别，究竟代表着怎样的含义？人的生命是这么脆弱，死亡总是那么突然，那么这一切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塔兹米不清楚，或许这些会在他以后探寻生命的道路中找到答案。
只是现在，他却还是不知道。或许是因为跟利瓦认识的时间还不长，没有将他当成自己重要的存在吧。
塔兹米想过，若是奈儿或者杰斯死了他会有什么感觉。或许他会伤心。
因为他内心中已经将他们当成了自己重要的同伴，必须要保护的存在。
目睹了无数人死亡的少年此时的内心其实已经发生了巨大的蜕变，或许他还不清楚而已。
要像保护所有人，那是不可能的……若想不再悲伤，不再因同伴的死亡而悲伤，那就做一名独行者吧。
这些道理，都将在他不远的将来自己领悟出。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利瓦看着塔兹米有些阴沉的脸色，不禁笑了笑：“我死了之后，你千万要留在艾斯德斯将军身边，辅助他。他虽然有着很强的实力，但是在政治上，在人际上，她却是十分独立的。或许在帝都待过的塔兹米你清楚，帝都中的官僚斗争是多么严重吧好……”
塔兹米点了点头，正因为他懂得帝都的黑暗，所以才执意要改变这一切。
“你是个人才，能在帝具使手中活下来的，都非凡夫俗子。我相信你会有展开羽翼的一天的……”
利瓦语重心长地说道，说着又咳嗽起来，一口殷红的血液吐将出来，洒在了斑驳的地图上。
“还有，记得不要暴露我病情……会影响军心的……”
利瓦最后叮嘱塔兹米。
塔兹米有些恍惚地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这个充满了压抑气氛得营帐。打开营帐，他又看到了那明媚的阳光，是那般灿烂。
只是不知为何，他内心却有一阵淡淡的酸楚。
或许他与利瓦之间的情义，并非如他想象中那般淡薄？
他不清楚。
不过这一天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利瓦了。而这次谈话，则是他们两人最后一次对话。
三兽士的时代随着利瓦的最后一口呼吸停止而结束了。
但是旧的时代结束，总会伴随着新的时代到来。不久之后，一盏新星将会在帝国重新燃起耀眼的光辉。
一个由杀戮机器组成的新组织，他们有着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
——狩人。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利瓦的死亡消息暂时被艾斯德斯所掩盖，由于毒药的影响，利瓦的死状并算不上好看。他死的时候显然很痛苦。
他脸色紫黑，身上满是他用力的抓痕，他的指甲甚至都翻了起来，断裂。指尖流出紫黑色的血液，发出阵阵恶臭。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一行黑血从眼眶流出……
艾斯德斯平静地看着眼前这名曾经为自己奋战过的将军，没有露出悲伤的表情。
但是塔兹米却清楚感受到艾斯德斯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寒气息。
“塔兹米，利瓦最后跟你说过什么了？”
塔兹米应声道：“他要我在艾斯德斯大人的身边，辅助艾斯德斯大人你。”
“是吗？”
艾斯德斯忽然抬起头，看着辽阔的天空，蓝色的头发宛如与天空融为一体，散发出神秘而瑰丽的光芒。
忽然，艾斯德斯问：“那么塔兹米，你意下如何？”
塔兹米忽然半跪身子，恭敬地道：“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是吗？”
微微的一声叹息，好似涟漪般，慢慢扩散开来。渐渐充斥了这压抑而沉重的气氛之中，凝结成冷涩的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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