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黎明长街
蚬口村。[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葛家租屋。
清冷的月光穿过没有玻璃的窗户框，洒落在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地面。老旧的砖石地面上油腻着厚厚一层污垢，在漆黑的夜里泛着幽暗的油亮色，如同被磨亮的铜镜一股，将窗口落下的小小月光映得蓬荜生辉！
墙角一棵细嫩的树枝生气勃勃，这被油污加尘埃在混合上泥土的地面竟然可以栽种植物了……
屋顶吊着一盏灯，灯泡儿表面裹着一层黑黑的硬壳。这不是陈灰老土，而是一层叠一层的苍蝇屎摞起来的壳儿。
空气中弥漫着腥骚气和海岛村落独有的霉湿味。
老葛颤颤巍巍地来到脸盆旁边。戚寒玉说得没错，在这样的环境中独自生活数十年，脸盆和尿盆的位置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找到。
老葛枯树枝似的手指在脸盆里捧起清水，认认真真地洗漱起来。他将脸上那些沟沟坎坎都寻了个遍，把那些边角旮旯里的泥坨子抠了出来。洗漱完毕之后，他换上了一身军装，年头过于久远的军装失去了原有的颜色，宛如患了肺痨濒临咽气的倒霉鬼那蜡黄的脸。衣服上一个个破洞和大片无法洗掉，浸透进每一丝纤维里的暗红色，证明了军装的主人曾是名虎狼之士。
老葛长长地吸了口气，面色平静，缓缓整理着肩章、衣领、绑腿、腰带。他佝偻的腰杆像回春的壮汉，兀地挺得笔直，跃跃欲试。
他来到那口桐木箱子前，这是当年结婚时花大价钱打得两口箱子。表皮的漆红已脱落，纹理间冒出细小的霉菌。老葛打开箱子，由箱子底掏出一块布包。
不知为何，老葛显得异常激动，虽然他已经见过这世界上所有悲苦之事，但此时他仍然无法掩饰自己的感情。他抓住布包的一角，猛地抖了开来。
这竟然是一面旗，三尺青天！
褪了颜色的青天白日，好像海面上即将落下的残阳。中天之势已败落，仅剩下寥寥唏嘘。
老葛将这面青天白日挂在墙上，他情郁于中地扬起手，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有负重托！”
老葛眼含热泪，说话间收手礼毕，将墙上的旗帜拿了下来。他重新踱步来到天井当中，缓缓坐进太师椅，还不忘整理因为坐落而褶皱的军装。
老葛凝望着头顶朦胧的月色，将旗帜盖于身上。他慢慢吐出了人生中最后一口气，声音就像被扎破的牛皮口袋，粗重而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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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峥和戚寒玉在警局里的手续交接结束，此次任务圆满成功。
有着湖面般宽广大脸的同志紧紧握住方峥的手，激动万分地表达谢意：“多谢二位，我们社会上最最需要的就是你们这样有热心的良好市民，是你们让和谐社会的温暖环抱大家，是你们让法律的阳光普照大地。我代表广大人民向你们表示……”
“行行行，您别代表了。”方峥赶紧松开手，这位同志套起词儿来跟说顺口溜一样，没完没了，又臭又长，环环相扣，此起彼伏。如果不打断他，保不齐就能说到大年三十去。方峥抬手一抱拳，粗声粗气地说：“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后会有期。”
大脸同志又要去抓戚寒玉的手，戚寒玉抬眼冷哼一声：“嗯？”
同志顿时感觉心底发颤，嘿嘿干笑道：“再见。”说着就退回门内，阴沉着脸小声嘀咕：“给脸不要脸，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扑街仔。”
天边泛起鱼肚白，淡淡的光晕驱散黑暗，跟夜空缠绵一晚的云彩渐渐露出鱼鳞般的层叠感。
最后的黑暗和黎明的曙光互相拉锯，争斗不休。小省城被这一眼望不透的昏暗所笼罩，如同一个大梦初醒的人，搞不清楚究竟旖旎的梦境是真，还是干冷的床垫是真。
方峥此时也感到阵阵恍惚，究竟那天边的一抹淡淡的白色是真，还是身边笼罩自己的半明半暗，程如灰色的世界是真！
晨雾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浓厚起来，要明未明的昏暗中充斥着雾气，二十米以外的事物全然消失。
浓重的雾气凝结成细雨粉末，将整个空间禁锢着。
戚寒玉紧身的黑色T恤被利刃割破，露出光洁的小腹和性感的肚脐眼儿。健康有力的线条让绝大多数男人都自叹不如，细雨浓雾顷刻间浸透她的衣服，使那薄薄的布料紧贴着皮肤。一走一动间勾勒出惊心动魄的魅力。
方峥只好暗念“阿密托佛”，舌抵上颚，目不邪视。奈何他修行不到家，做不到清心寡欲，只好从背包中拿出一件衬衫，给戚寒玉披在身上，把祸根给彻底干掉。
“干什么？”戚寒玉微微躲闪，却并没有拒绝。
方峥干咳两声：“湿气太重，可别感冒了，安全第一嘛。”
戚寒玉面无表情，接过衬衫穿了起来，眼底悄悄闪过一丝笑意。
“现在去哪？”事情已经办完，继续逗留此地也没啥意义。
戚寒玉抬手看了眼腕表，说：“搭最早的飞机，回临云市。”
现在的时间说早不早，说晚不晚，空荡的街道上连个鬼影都没有。二人对这小省城人生地不熟，只能等太阳大亮，司机们打了一晚上麻将准备开着出租车回家的时候顺道拉上几个过客。
二人漫无目的，四处溜达。走在浓雾中的方峥和戚寒玉就像是穿梭于花果山的仙境里，远处的事物全然看不见，还没睡醒的城市格外安静。方峥只听见戚寒玉的呼吸，轻细绵长，还带着淡淡的幽香。
他张开嘴用力吸了口气，带着潮湿的雾气混合着戚寒玉的喘息，统统被吸进了肺叶。二人之间的小小世界中突然滋生出一种奇怪的情绪。
二人并肩漫步，方峥嘴角牵起硬憋住的暗爽。戚寒玉用眼角瞄了他一眼，冰冷的脸颊升起一丝暖色。
不知道是哪位伟大的哲人曾经说过，愉快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果不其然，方峥的愉快时间刚刚开始就结束了。
他紧紧皱起眉头，停住脚步，悄无声息地将戚寒玉护在身后。
两秒钟后，空旷的长街深处传来轻微的“吱吱”声，是轮胎摩擦水泥地面的声音。紧接着声音变大，刺破了宁静的灰色世界。阵阵发动机的轰鸣声放肆地咆哮，只见在雾气里猛地窜四辆金杯面包车，车身还没停稳，数十名面目狰狞的青年便跳了出来。
“不太妙啊！”
方峥回头对戚寒玉叮嘱道：“跟在我身后，千万不要距离我一步以上。”
戚寒玉点头，开玩笑似的语气：“好的。”
方峥已经没必要知道更多，这些人是什么人？来干什么？有什么目的？
满大街就他和戚寒玉两个人，这帮家伙还能有什么目的？如果是请他们去吃饭早餐，总不至于动用一个加强连吧！
方峥心下又是一紧，叫道：“非常不妙啊！”
在他们身后突然又窜出四辆面包车，乌漾乌漾下来好几十号子人。方峥前后快速打量，粗略估量大概得有一百人左右。
这帮“志愿军”人人手里拿着家伙，有的抄着钢管，有的攥着铁链，有的拿着球棒，有的腰里别着西瓜刀。
还有几个猴里猴气的一手端着一块板砖……
可以直观地看出来，拿西瓜刀的比较少，首先是价钱比较昂贵，投入与回报是不成正比的，再一个是心要够狠！！！
“我们得罪什么人了吗？”方峥心下也有点哆嗦，此时的处境，最好的可能就是不缺胳膊不少腿的被当场揍死，也有可能丢点啥零件再被当场揍死……
戚寒玉冷冷地说：“如果能活下去再解释给你听，现在你还要谢我给你这份工作吗？”
她面色如常，看不出丝毫变化，只是那一双杏眼，像是突然变成了嗜血的孤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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