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人间炼狱 4
方峥两条胳膊上血肉模糊，他也来不及照看，下边的戚寒玉已经在给他打信号了，招呼他赶紧跟上，别在这矫情。方峥咬牙硬顶，不能在女人面前掉了价，特别是漂亮女人。他顺着钢索滑了下去，沿途都是他蹭上的血肉。
二人在风雨中玩起了空中飞人，好的是这擦玻璃的玩意儿还挺多，这条到头了再跳到下一条。不一会的工夫滑下去大半，已经能看见楼下密集的警务人员和应急车辆。
“完蛋了。”
方峥站在摇晃的铁架子里，四下张望，风雨中除了黑暗再无它物，那钢索到头了。而此时距离地面约摸还有接近二十多层楼的高度，他看了看表，不到1分钟的时间。事实上方峥心里清楚，跑来跑去的都是徒劳，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如果真爆炸了，死是肯定的。就算到了楼下，那也逃不过这一遭。
如果汪正国拆弹成功，他们跑是不跑都没关系，在这蹲着等人来救就成了。但方峥突然眼角抽搐，猛往下看，那颗沉到屁股里的心也跟着慢慢往上升，有戏啊！
“快过来，领导。”
方峥面前的窗子有个缝隙，他往里一推就推开了，扒着窗沿滚了进去。他现在全身无力，外面刚才那一套速降，直把他累得要虚脱，能滚进来就算不错了。戚寒玉不知道从小吃什么东西长大的，看着身材匀称，却是比方峥还结实，竟然是跳进来的，而且双腿稳稳当当，没有任何吃力的意思。
方峥不由得在她身上多看了两眼，被雨水打湿的晚礼服紧贴在皮肤上，一双光洁的长腿上挂着水珠，俏脸因为剧烈运动而微微发红。方峥心想：“这也不错啊，能跟个如此漂亮的大美妞死一块，黄泉路上也不寂寞，保不齐活着的时候她看不上咱，到了那头她审美观就改变了呢。”
“干什么？想找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也好死的舒服点？”
戚寒玉心里隐约感觉到，今天怕是凶多吉少，竟是跟方峥开起了玩笑。
“您还别着急。”
方峥一骨碌爬起身，这是个非常庞大的展厅，都是些汽车文化，企业发展的东西，花花绿绿的到处是宣传画。在大厅中间还停了辆车，方峥打眼瞧着，是辆沃尔沃，车型很紧凑，像个放大的火柴盒。他平时并不太关注这些，所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型号。
现在这做买卖的越来越丧心病狂了，汽车都给开楼里边来了，物业也不管管。话说这地方有物业吗？方峥心里边瞎嘀咕。
他招呼着戚寒玉赶紧上车，自己先打开车门钻了进去，紧接着将安全带绑好，两个手就在仪表盘下边掏了起来。
“你找什么呢？”
戚寒玉也跟了进来。方峥扭头看了她一眼，嘿嘿笑道：“电影上不都这么演的吗，在下边扯出两条电线，咔咔一捅，冒两团火星子，汽车就发动了。”
戚寒玉小声骂了他一句，方峥也没听明白，估计戚寒玉毕竟不好意思破口大骂你是个臭傻逼，女孩子还是保持了假装出来的淑女范。
“快别鼓捣了，我咋碰着你这么个不着调的。”
戚寒玉拿着车钥匙将汽车发动起来，汽车引擎传来阵阵轰鸣，听着就知道是辆好车，让人感觉很可靠。
“你哪来的钥匙？”方峥问道。
戚寒玉绑好安全带，说：“就在遮阳板上夹着了。”她看方峥轰了两脚油门，急忙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玩命的时候到了！”
方峥凝视着她，笑道：“出门前上保险了吗？”
“什么？”
“观世音菩萨！”
“操！”戚寒玉终于没忍住，还是骂出了口：“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扯皮。”
“领导，如果咱们挂了，你别怪我，下辈子我还给你打工。”
方峥声音悲凉，戚寒玉知道这小子保准没憋着什么好屁，心里一紧，汽车便像炮弹般冲了出去。
“砰！”
钢化玻璃应声而碎，汽车带起一溜火星子撞破玻璃墙，直冲进雨夜中！
“你干什么？”
戚寒玉已经意识到方峥的行为，她感觉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变慢了，周围的事物都极为模糊。这是一种无法言语的失重感，你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身处空中，但又无能为力，汽车带来的推背感搞得戚寒玉尾巴根都疼了起来，当然并不是真的疼，只是一种生理上自我保护的感觉，让你在摔到之前先有个预判。
方峥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她温柔地笑。戚寒玉真想大哭一场，要被你害死了，她张牙舞爪地伸手过来掐方峥的脖子，死之前也先揍他一顿出出气。
楼下的救援人员一直密切关注着世纪大厦，突然看见有东西破壁而出，不由得倒吸凉气，纷纷惊呼出声。两道集束光柱快速追了过来，照亮了破碎的外墙，玻璃碴子翻滚着四下溅开，被强光映出五颜六色，如同黑夜中坠落的星辰。又或是哪个不要脸的随手扔下来的一堆破灯泡子。
戚寒玉没等掐到方峥，突然眼皮上翻，一头长发全冲到了车顶上。
汽车的动能渐渐衰退，在冲出十几米后，以极缓慢的速度下沉，紧接着大头朝下砸了下来。
楼下的人们都吓出心脏病了，这是哪个傻逼在作死呢？电影看多了吧！大家赶紧向后跑开，千万别让高空坠物给砸死了，说出去可不好听。人一问，你二大爷咋死的？让天上掉下来的汽车给砸死的，也太他妈诡异了。
喘了两口气的时间，汽车已经轰隆一声戳在绿化带的草丛里，车窗上玻璃顿时爆裂飞出，车头直缩进去一大截。亏着下边是草地，刚又下了半晚上的大雨，都成松软的泥土了，给缓冲了不少。
汽车内鼓起好几团防撞气囊，里面什么都看不清。
“怎么样？”
“里面有人吗？”
消防战士先冲了过来，大力扯开车门，就要救人。
方峥只感觉五脏六腑都翻个了，拐着弯的疼啊，一喘气就能尝到血腥味，估计是伤到了内脏。脚踝和肩膀痛彻心扉，他扫了一眼，发现骨头茬子都支了出来，白森森的锁骨刺破皮肉，暴露在空气中。
他狠咬牙根，强保持一丝清明，因为方峥知道，他就靠着这口气了，只要这口气一松，立刻就会昏死过去。他推开安全气囊，只见戚寒玉脸色苍白，非常痛苦。
方峥先挣扎着跳下车，然后给戚寒玉的安全带解开，一把将她抱起，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
“先生？”
“你不要怕，没事了！”
“先生你冷静一点，我们是来帮助你的！”
身旁的消防官兵和医护人员试图将他拦下，都以为方峥失去了理智，估计是给摔傻了，这样还能活下来，也不为是个奇迹。方峥就像真的傻了一样，将阻拦他的人全部推开，他低头看了眼手表，还有5秒钟！
方峥看见不远处有一辆装甲防爆车，跟坦克似的在那戳着。这也是方峥为什么最后选择一搏的理由，他吊在高空的时候就看见了这辆车，如果说此时此地，还有什么东西有可能，抵挡住爆炸的话，应该只有这辆车了。但是一分钟的时间不足以让他跑下楼来，当时方峥都要放弃了，但他又发现楼里面居然还停着辆以安全著称的沃尔沃，那这就可以赌一把命了。事实上他也完全可以不赌，因为还有一丝希望，希望汪正国可以拆除炸*弹。
而且他没有给戚寒玉思考和发表意见的时间，她几乎就是让方峥给骗下来的，如果汪正国拆除了炸*弹，那戚寒玉很有可能被他害死，但如果汪正国失败了，她也有可能在被炸死之前先被摔死。
总之，生存的希望是极度渺茫的。甚至可以说方峥的行为是野蛮的，根本没有理论上的可操作性，他放弃了另一条选择，将自己逼上了死路。
他放弃了汪正国给出的希望，而选择了自己控制命运！！！
这看似是一个简单的抉择，但实际上，方峥思考了很多，在最后的一秒钟，他选择相信自己。
方峥踉跄的向防爆车走去，怀中的戚寒玉鼻孔流出两行鲜血。
“4秒！”
方峥感觉嗓子眼里已经没办法呼吸了，全都积满了他自己的血水，他的肺部应该是被断骨刺破了！他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大脑缺氧使他无法集中精神。
“3秒！”
方峥强忍着剧痛，全身上下不知道还有没有好地方，每走一步都能听到断裂的骨头在身体里摩擦的声音。
“2秒！”
防爆车就在眼前，他想警告大家，快找地方躲起来，但是他却说不出话，只吼出几声变了调的怪叫。
“1秒！”
时间走到了最后，方峥扯开车门，抱着戚寒玉躲了进去，在他关车门的那一瞬间，看见城市中灯火闪烁，他在心中苦笑，还是封锁了消息，人们并没有转移。
跟在他身后的消防战士和医护人员感觉莫名其妙，互相盯着对方，都从别人的眼中看到荒唐。开车从大楼上掉下来，眼看着就要重伤而死，但是不接受救助，非要进车里边猫着，还有比这更荒唐的吗？
一名年轻的消防员仍不死心，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边敲车门边说：“先生，我们是来救你的，不要怕，我们会保护你的！”
风雨交加，黑云压顶，一声闷雷突然由云层中滚过。
方峥跪在车内，一手抓着车门，无声地嚎啕大哭。某种情绪在他身体里沸腾，几欲到达临界点，这种情绪叫做“崩溃”！
他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飞了出来，重重地撞在防爆车的侧面，紧接着是车顶，他像颗乒乓球一样在车厢内翻滚。并不是方峥会飞了，而是车辆自身在翻腾，然后是响彻天地的巨响，震破了方峥最后的理智。
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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