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夜半堂审 2

　　听到何沐阳那样一说，老人一愣，这个他还真没想到。而且他也累了，也想速战速决。而且如果把何沐阳关在这里，还需要派个人来看守，太费事了。于是老人吩咐旁边人把村里的秀才请来。一会儿屋里来了一个年轻的男人，他是村里一个小学教师，中师毕业。

　　90年代初，中考除了高中之外有三个更好的选择，中专、卫校和中师。考上其中任何一个都非易事。不管哪个，只要考上其中之一，就等于捧上了国家的铁饭碗。中师就是原望湖师范，后来因为改制就成了望湖二中。对于那个年代的人而言，有个正经八百的工作至关重要。至于你有了正式的工作成了吃商品粮的人以后，你爱咋折腾就咋样折腾，想进修进修，想深造深造，可着劲儿地学习可着劲儿地进步都成。中师和中专男女不限，卫校却只招收女生。这三类学校录取学生的条件都很严苛，一定要应届的初三毕业生才有资格报考。那个时候为了能考上其中之一，很多初三复读的学生不惜伪造学籍，最终成绩合格，但在个人材料审核阶段被打了下来。一个县城也就那么一个师范，每个乡镇中学，能上师范的学生真的是凤毛麟角，都是学校里苗子里的苗子，竞争的强烈不亚于高考。谁考上都大操大办地要办喜酒，请十里乡亲来吃谢师宴的。羡慕嫉妒恨啊，就那么一考就成了吃国粮的人了，就摆脱了农民的身份，就摆脱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花漾漾1991年中考就是因为一分之差被中师那么拒之门外的。否则花漾漾的人生就会改写啦。

　　村里那个唯一的秀才来了。

　　秀才就是秀才，是村里最高智慧的掌握者，他说话村领导也不敢轻视。秀才说，是不能私自拘禁人，今晚必须把人给放了。何沐阳终于松了一口气，秀才遇到秀才，一切好商量。何沐阳倒是自命不凡，自认为也是个秀才。何沐阳索性把左脚的鞋子也脱了，光着一脚的泥。然后慢慢思量着怎么跟他们谈判，在赔偿金是100元、200元还是300元中争执一番之后，双方最终达成协议。那个师范生拿来了纸和笔，何沐阳写了一封保证书，答应筹齐了赔偿金100元钱，就马上送来。老人听着可开心了，100元，那可是个大数目，区区三个桃子不值几个钱，而这三个桃子还已经被他们给没收了，太划算了，划算透了。写完保证书，已经到了凌晨两点，犹豫不决的老人终于答应把何沐阳给放了，村子的男女老少也就意犹未尽地散了。

　　已经没心思可惜那双新买的28块钱的回力牌运动鞋了，何沐阳光着脚走在凌晨2点的马路上，路上的火石子时不时地硌着脚，何沐阳也没感觉到疼。五月的风吹在脸上，凉意颇深，反让何沐阳脑子更清晰。这个夜晚激动过、豪迈过、惊心动魄过、恐惧过、懊恼过、侥幸过、后怕过，现在只有无限的愧悔。

　　再也不干这种事了。

　　何沐阳在心里暗暗地下定决心。

　　何沐阳忽然想到了花漾漾。这件事漾漾会不会知道，她知道了会怎么样。哎，我好也好不好也好，她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她压根就不搭理我这个屌丝，我哪里配得上她的关注，她那么优秀，我这么不学无术。这么想着何沐阳就有些自暴自弃起来。

　　三个人还在篮球架下苦思营救良方，正束手无策时，何沐阳来了，大家松了一口气。看着何沐阳光着的两只脚，听到承诺100元赔偿金的承诺书，想到沈一清灰白着脸躺在床上不知伤势如何，大家心里又沉重起来。桃子没偷成，还损兵折将，这是他们兄弟几个有史以来遭遇的最大挫折。何沐阳到哪里去筹那100块钱？100块钱对他们这帮穷孩子来说可是个天文数字，相当于大半个学期的伙食费！没有这100块钱，那些村民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明天他们一定会找到学校里来，会找到校长，万一被抓到何沐阳就有可能会被开除，而且是作为一个“贼”被开除，然后何沐阳村里也会知道，他们四个人也会被揪出来。怎么办？”陈墨说。

　　“何沐阳暂时不能住在寝室里了。何沐阳你就在那个仓库里住一段日子吧？”林闵华指了指操场西边一个大大的仓库说道。早先共大的时候学校就建立了这个仓库用来储存粮食。后来这间仓库一直闲置着。“白天何沐阳不可以出来，也别想上课了，吃饭也由大家轮流送。”

　　“没有别的更好的好法子了，暂时就采纳闵华的意见吧。”姜岩松说。

　　何沐阳没做声算是默认了。

　　第二天一早，四个人就到仓库去勘察，仓库里竟然有张床架子！像是早就预知何沐阳这小子有这么一劫似的，专门事先为他准备的。四人纷纷把何沐阳的被子和箱子搬来，于是何沐阳开始了长达一月之久的昼伏夜出的隐居生活。

　　接下来的日子，大家经常聚集在仓库给何沐阳不断传来消息：

　　果明晖笑嘻嘻地对何沐阳说：门口天天有个卖蟠桃的人在打听一个叫李平的学生；

　　陶青给何沐阳带来了真切的消息：他们拿了保证书找到了金校长，校长跟他们说你们找到人，找到了人我才能给你们解决；

　　林闵华说：他们拿着保证书到高一（一）班上去找李平，结果说没这样一个人；

　　连一向寡言少语的姜岩松也来凑热闹：他们今天拿着保证书一个班一个班地询问，辨认，已经问到了高二（二）班……

　　紧张之余的陈墨也并不沉默﹕你现在除了撒尿，最好别出来。而且白天还得憋着。

　　一群幸灾乐祸的臭小子。

　　去去去，一群不安好心的家伙。

　　每天这些惊心动魄的消息传来都让何沐阳他们心惊胆颤。何沐阳更是乖乖地白天呆在仓库里不敢出来。玩笑归玩笑，老大的吃饭问题，那帮子兄弟还是会一餐不落地给何沐阳打好，吃好之后还给他洗碗淘米。虽然隐居但也享受了不错的待遇。到晚间何沐阳才出来活动一下。他发誓再也不耍小聪明了。

　　花漾漾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傻姑娘根本就不知道全男生皆知的偷桃事件，况且不在一个班，在一个班也未必知道。花漾漾知道了会怎样呢，一定是更讨厌这个何沐阳，那小男孩太不知道上进了。何沐阳不无丧气地想，现在我更是没资格喜欢她了。

　　这样消停地躲藏了一个月之后，就到了期末考试。同样的虽然捣蛋但仍然不至于垫底的何沐阳仍是考了一个中不溜秋的成绩。好在暑假已经来临。何沐阳终于要告别这段隐身不见天日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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