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各自煎熬

　　1995年高考过后，望湖二中来县一中的补习生考上大学的还不到10个，而且都不过是专科院校。原本他们并不想去，但是碍于家境的贫寒，高考的不可预期，才勉强就读。可以想见望湖二中的师资力量有多薄弱，可以想见学生在二中的学习有多闲散，基础有多薄弱。

　　他们是拿着念大学的姿态念高中的。不谙世事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他们荒废的青春需要他们自己埋单。

　　一天很长，一年太短。

　　转眼间就到了1996年的夏天。

　　望湖二中1994届过来的这一批同学方始出了一批考上重点大学的学生。

　　何沐阳考上了中国普渡大学。

　　果明晖考上了中央工艺美术学院。

　　梅书曼考上了徐州师范大学。

　　班长陶青，因为在高考数学交卷的那一刻听信了一个数学老师的答案，把一个5分的选择题临时改了，从此与重点大学擦肩而过。

　　所以说高考拼的不是自虐，而是心态是根基是天分是方法。

　　拿到中国普渡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何沐阳一家人都欢天喜地。当年那个让家人一筹莫展的何沐阳，如今总算是走上了正途，老父老母眉开眼笑了，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何沐阳没有预想中的那样欢天喜地，因为它来的太迟了，已经错过了最合适的时机。不过这毕竟是个好消息，未来值得憧憬。何沐阳此刻心里惦记的却是花漾漾，他多么想此刻花漾漾跟他一起分享他的快乐。瞎胡闹的三年过后，去县一中复读的何沐阳终于定下心来念书。县中校园那么大人那么多，他没有真正见过她。有那么一两次在人来人往的黄昏里与花漾漾擦肩而过，她也未曾真正瞧见过他。县一中那样的心境已不容他站在栏杆上闲闲地对她驻足凝望。那个时候他没有能力没有资格跟一个女孩子说喜欢，最重要的是让自己的未来看得见，才能给心爱的姑娘看得见的未来。所以他一直把她藏在内心最深处，静静地悄悄地。但是现在不同了，我考上北京了。我现在必须把这件事告诉她，说干就干。没给家人招呼一声，何沐阳就朝花漾漾家的方向跑去。

　　何沐阳是高一的时候就打听到了花漾漾家的位置，只是他从来没有去过。他一路奔跑，内心激荡。我要告诉花漾漾我考上了北京，我现在可以很有底气地跟漾漾说我喜欢你了。何沐阳一颗心激动得都要跳出胸腔了。其实花漾漾家离何沐阳的村隔着十多里地呢。就这么跑跑走走，何沐阳终于站在去往花漾漾家的路口时，脚步停了下来。

　　得好好理一下，不可太冲动。一会见到漾漾该怎么跟她说，这是何沐阳决定做任何事之前都养成的一个思考的习惯。我首先说花漾漾我考上北京了，你考上哪里了？她一定也考上了北京，她一直比我优秀，她念的是文科，她妈妈是老师，也许考上了北师大？呵呵，那样我就可以跟她一起上北京念大学，多好啊。然后我要跟花漾漾说我喜欢你，我现在有资格这么说吧？！花漾漾会理我吗？她会不会还是掉头就走。管她，掉头走我也要说出来.而且我还要牵一牵她的手，对，今天我一定要鼓足勇气牵一下她的手，她不会给我一个耳光吧？没事，哪怕是挨一记耳光也是值得的。何沐阳平稳了一下呼吸，鼓起勇气举步往里走。

　　这条路何沐阳还是第一次走，两边的稻子已经黄灿灿沉甸甸地亟待收割，傍晚的风吹来还带着夏天的温热。其实做任何事都要一鼓作气，越是考虑越是迟疑，越是迟疑越是泄气。何沐阳有些犹豫，到底还是底气不足，脚步踟蹰彷徨起来，我再想想，何沐阳于是又折回来走到路口。

　　一个路人远远走过来，又渐渐走远。何沐阳不自觉地背转身，把指关节摁得叭叭作响。又想花漾漾会不会路过这里，如果花漾漾真的在这一刻出现了，他会不会闪躲，决计不会，何沐阳想。会不会还紧张得语无伦次，何沐阳握了握满手心的汗，嘴里喃喃道不会不会。何沐阳兀自痴痴地想着。1996年暑假的8月12日的黄昏落日渐渐西沉，什么富有戏剧性的情节都没有上演。

　　至于这么做是不是过于冒失和唐突，或者万一漾漾没考上大学对她会不会是一个刺激，何沐阳倒没想过。他一贯凭直觉做事，这样无厘头的风格对水瓶座的他而言一点也不稀奇。

　　其实这天，黎章来过漾漾家，漾漾的再次落榜对他来说就像是灵魂的十字架再次无情地拷问。黎章是不是也后悔过？

　　黎章到漾漾家的时候，漾漾坐在屋前的那棵梧桐树底下，看一群蚂蚁在瞎忙。黎章坐在屋里，漾漾妈妈在给黎章倒水。黎章看着门外的漾漾想起他7岁那年一天中午放学。

　　那天中午黎章放学回家经过漾漾家门口，漾漾漂亮的妈妈跟他打招呼：“小男孩，放学了。”

　　黎章是个容貌清秀的小男孩，他说：“是。”

　　漾漾妈妈说：“黎章，帮我看着一下摇篮，我去屋里去拿个东西。”

　　“好。”背着书包的小男孩道。

　　黎章手扶着摇篮，手下下意识地轻轻摇着摇篮，他专注地看着那个躺在摇篮里沐浴在温暖阳光下的小东西。那个时候漾漾只是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女婴。他也许想不到那个躺在摇篮里的小女婴跟他有这么深的渊源，也许需要用一生来忘记，或者就尘封在心的某个角落，或浅或深地，在最不经意的那一刻忽然重回脑海。他应该比谁都不想让漾漾受到伤害吧。可是他却给了她最深切的伤害。即使漾漾已经去县一中补习，黎章也还是悄无声息地通过自己仅有的一些人脉关系尽可能地给漾漾提供帮助。

　　黎章这千古罪人是当定了，若是向漾漾表白，那他就成为羁绊，会阻挡她奔跑的脚步，让她梦想难以达成。若不向漾漾表白，他安静安心地过好自己的日子，又落下心猿意马用情不专的口舌，对漾漾伤害更大。是，他本来是可以做的更好，他本来可以无声无息地不打扰她的心境，让她静静地学习。可感情总是自私的，总是希望得到回应的。他黎章也就一平凡的人，不是圣者。所以他还想过自己结婚能气气漾漾呢，你花漾漾看不上我有人看得上我，我要让你花漾漾看看我黎章也是情怀不寂寞的。

　　他没料到是这样的结局。是，花漾漾补习一年应该是可以考上大学的。可是补习了两年都没考上，他黎章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当他收到那封寥寥数语的信笺时，他仿佛看到那个圆脸倔强的女孩子固执的追问，他的内心甜蜜而又悲催。

　　他是有满腔的话要告诉漾漾，他要告诉漾漾这三年，不，这今生你都是我的挚爱。他要告诉漾漾他的矛盾他的纠结他的徘徊。可是漾漾你要实现你的理想，我不能成为你的羁绊，我不忍心成为你的绊脚石。所以黎章能做什么呢？就是现在面对漾漾的追问他依然无可辩驳，漾漾每一句追问其实都不是问题，黎章怎么没说过开始，黎章怎么没有说过结束？他黎章怎样做才是对的呢？只有默默，唯有默默。

　　现在的黎章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非不为也，是不能也。

　　“黎章喝水。”

　　黎章端着漾漾妈妈递给他的水。

　　“今天怎么过来了。”

　　“过来办事，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你还好吧？”又是顺便来看看。

　　两个人都没有说到高考那个敏感的话题，对谁来说这个话题都不愿提及。漾漾一直坐在门外的小凳子上，愣是一句话没说。漾漾没有话跟黎章讲，连眼光都不曾落向他。漾漾应该跟他说一声没关系的，不是你的错。但是漾漾没办法宽慰他，因为她实在是自顾无暇。曾经无话不谈的两人如今却无话可说。花漾漾不需要他的同情和歉意，只是再也回不到畅聊的过往了。她知道长大了就得承受各种各样的痛苦。她没考上她不会责怪任何人，爱与不爱都是他的自由，无人能够左右。不管漾漾曾经有多少锥心的痛苦。

　　很多年后，漾漾想当初怎么样都该给黎章挤一朵像样的笑容，让他不至于那么愧疚不安。


　　(https://www.biqwo.com/dudu/46/46180/2419182.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biqwo.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w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