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画地为牢

　　第八十六章画地为牢

　　刺杀秦始皇的风波平息后，聚贤堂众人也总算是逃离了一场无妄之灾。借着扶苏大婚之喜，他们又纷纷聚拢在一起，谈论着自己的抱负与理想。不过，虞子期与项羽却没有出现在聚贤堂众义士的行伍中。他两人此刻正静候在骊山驿馆的外厢房内，等待着与一个朋友的会面。

　　“少将军，你就见见虞公子和项公子嘛！他们都来了快一整天啦！”小槐端着一盘点心侍立在易大川身后，忍不住表达自己的想法。

　　易大川端坐在书案前，对小槐的话仿佛充耳不闻，一门心思地奋笔疾书。原来静下心来干一件事情，效率能这么快，再次来到骊山驿馆才短短半月不到，他日以继夜地赶工，居然把先前停留在咸阳而落下的进度都赶上了。这会儿，易大川正在逐一给新图样做标注。他根据自己的经验，在部分细节之处又再做了调整与修缮。

　　“少将军，你吃些点心再忙吧！”小槐见易大川不理会自己，只能挑些别的话题来讲，他手里的那个托盘已经端了很久。

　　“小槐，你先放下吧，我等会儿吃。”易大川还是低着头，目光都没有离开过长卷上的图样。他也知道小槐已经来了很久，可却是真的没有什么胃口，但又不忍拂了他的好意。

　　“不行！我要看着你吃完才走！”小槐孩子气地僵持着。自从来到骊山驿馆之后，易大川就没有好好吃过东西，眼看着人都消瘦了一大圈，小槐怎么会不心疼呢。

　　“好吧，我吃。”易大川拗不过小槐，只得暂时放下手中的事情，伸手来接盘中的点心。猛一抬头，却忽然望见窗外小池塘里的荷花不知何时悄然绽放了。白色的、粉色的，花朵娇小可人，从一大片绿幽幽的荷叶中钻露出来，很是含羞带俏。

　　“哦，一转眼夏天都到了，时间过得真快啊！”易大川忽然感慨起来，脑海中浮现出高岚穿着吊带衫与牛仔裤风风火火朝自己走来的模样。“我可不喜欢小池塘！我喜欢大海！穿着比基尼去游泳，在沙滩上那是特有回头率，多棒啊！”还记得自己与高岚也是在一个盛开着荷花的池塘边有过这么一番对话。爽朗的高岚从不掩藏对美貌的自信，她正是以那样明亮而活泼的姿态吸引着易大川。

　　高岚？你现在还好吗？触景生情的易大川心底泛起一阵感伤，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往窗口走去。可刚一用力，双腿那沉重地如同灌了铅的感觉一下子又把他拉回到现实当中。

　　尽管只是轻轻呻吟了一下，小槐还是立刻发现了易大川的异样，他马上将手中的托盘放到书案上，伸手扶住了易大川问道：“少将军，你是不是想到窗口去？我来帮你吧。”

　　“不用。”易大川神色黯淡地挥了挥手，望了一眼案上的点心：“过会儿我会吃的，你先出去吧。”

　　“少将军……”小槐看出他心情不好，可依旧想留下来劝慰几句。

　　“出去！”易大川陡然来了脾气，提高声音朝小槐吼道，与此同时顺势一拳重重击打在自己的腿上。这一拳积聚了很大的力量，却犹如打在腐木上一般，根本没有相应的痛感来回应。失去知觉真是一件恐怖的事情，仿佛两条腿都不再属于自己。易大川对于它们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被杖刑后的痛楚里。此刻，即使是痛，都那么值得留恋。

　　易大川低垂的眼帘微微湿润了，他很想令自己坚强，在骊山闭关的这些日子里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做到了，可未想却仍然如此脆弱，脆弱地让他鄙视自己。

　　小槐见不得易大川这个模样，眼泪掉得比他还快。为了不再给易大川增添负担，他急忙掩面匆匆离开了书房。

　　“小槐！如何？蒙毅兄愿意见我们吗？”虞子期见小槐远远走来，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急切地问道。

　　“对不住二位公子了！”小槐红着眼眶朝虞子期和项羽拜了拜：“少将军还在书房里忙着赶画图稿，恐怕今日不会有空了，要不二位还是先回吧？”

　　“是吗？……”虞子期有点怅然若失。

　　“小槐，咱明人不说暗话，蒙毅兄是不是还在伤感难过？”项羽向来直爽，这会儿毫不避讳地说道：“他这样把自己关起来也不是个法子，倒不如向我们兄弟倾诉发泄一番来得好！”

　　项羽这么直白地一说，把小槐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又给勾了出来：“二位公子的心意小槐如何不明白，可少将军他……”他啜泣停顿了一下继续道：“这么多天来，他连大将军也不肯见，连大公子的婚宴都不肯去，我真是无计可施了。”小槐吸吸鼻子抹了把眼泪：“要是我硬要拂逆他的意思，只怕他连我都不肯见了。”

　　小槐说得悲恻，虞子期和项羽听得难受。他们两个都没有亲眼所见当日崔文子是如何给蒙恬和蒙毅换血疗伤的，只是知道身中剧毒奄奄一息的蒙恬被救了回来，可蒙毅却忽然之间瘫痪不能动弹了。

　　“依我看，何不请那崔文子再来给蒙毅兄诊治一下？他既然能治好大将军的伤，也一定有法子治好蒙毅兄的腿。”虞子期建议道。

　　“是啊！那崔文子虽有几分狂妄，但医术却是十分了得的。”项羽曾与小月一起去过崔文子的住处，也亲眼见到他用所谓的‘长生药’救活了濒死的高要，不由也对他信了几分：“要不我去将他带来这里，给蒙毅兄好好瞧瞧？”

　　哎！小槐摇了摇头：“二位有所不知，崔大夫早已为少将军看过病情。”他告诉两人，崔文子为给蒙恬疗伤，前段时间频繁出入将军府，对蒙毅的伤势自然也是详细诊断过了。期间，崔文子数度感叹，当时让蒙毅和蒙恬换血祛毒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蒙毅有杖伤在身。正是因为有了大面积的伤口，随着血液流淌到蒙毅身体中的毒素，才会积聚在他腿部的伤处，致使那里被剧毒侵蚀而失去知觉。虽然事后崔文子也用了很多解毒之法来舒缓，可终是不见成效。

　　“难道就无计可施了吗？”虞子期追问道。

　　“崔大夫还在研制解毒的新药，但……”小槐再度哽咽：“时间过了这么久，毒素早就蔓延了，恐怕少将军的腿很难再好起来了。”

　　听到此处，虞子期与项羽不禁同时幽幽叹了一口气。

　　叹气，是这些日子以来做得最多的事情。从难以置信到无奈接受，心痛得麻木后，仿佛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易大川抚着书案，呆呆出神。他在许多电视剧里都看到过主人公遭遇横祸导致瘫痪的桥段，当时总觉得那种悲痛欲绝有表演过头的嫌疑。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居然会一下子落到自己头上，而自己偏偏还身处医疗条件极为落后的秦代，两条不能动弹的腿似乎已经被判处了死刑，治好的希望极为渺茫。于是，那种忽然之间的失落与不知所措就一下子降临到自己头上，猛烈地几乎都要摧垮易大川的意志。

　　都说病中的人特别容易思念，孤零零身在咸阳的易大川就更是如此了。连如厕都需要小槐来帮忙的痛苦日子里，他明显地寡言起来。除了用规划设计皇陵的繁冗事务来麻痹自己，但凡一空闲下来，易教授、易妈妈、高岚等人的脸孔就会接二连三不停在大川眼前晃悠，晃得他心里生疼生疼的。当然，大川此刻最最想念的，还是同在秦代的易小川了。他好希望弟弟能来替自己分担这一份痛楚，可又暗暗害怕他看见自己这个模样。同样的，大川也不希望蒙恬和扶苏看见自己的失落无助，近情情怯，越是亲近的人他越是觉得没有办法去面对。唯一可做的，就是把自己藏到咸阳城外的骊山，伴着清幽的皇陵，静静地哀伤。

　　“哎！你干嘛要把自己关起来啊？”忽然，一个声音从窗外传来，随着语音飘落居然有一个人从敞开的窗户里直接翻跃进来。

　　“谁？”易大川一惊，急忙坐直了身体朝来人望去。此刻的他，真是毫无招架之力，除了眼睁睁看着那人走近，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所幸的是，来人并无恶意。但见她身穿一袭浅绿色纱衣，细腰盈盈一握，肌肤胜雪，明眸善睐，就如同是刚从那莲花池中幻化出来的仙子一般，水灵灵得娇美无双。

　　“虞姬？”易大川曾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对方的裙衫和朱钗都在提醒着他，这并非是2010年的高岚，而是秦代的虞姬。“你怎么从窗户里进来啊？”大川问道。

　　“你不愿见人，哥哥和项公子他们肯在外面等着，我可等不了！”虞姬还是一副无所畏惧的爽脆脾气：“堂堂大丈夫，受点伤有何可惧？我是特意来看看你蒙二公子到底懦弱成何样的？”

　　“你……”易大川本以为虞姬是来安慰自己的，没有想到她一开口就先是一顿抢白，倒不由有些羞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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