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难兄难弟

　　第八十八章难兄难弟

　　将军府的书房里，蒙恬正俯身握笔疾书。他那两道剑眉又习惯性地皱紧到一处，看得一旁的莲儿心里忐忑不安。她知道蒙恬素来言语不多，喜欢把心事藏得很深，瞧他这副表情，定然是又遇见了什么棘手的问题。

　　“将军，我来替你研磨吧。”莲儿见蒙恬没写几个字就匆匆蘸取墨汁，料想定是心中有话正要一气呵成，无奈笔墨却不甚争气。她探头瞧见那砚台中墨汁浅淡淋漓，便主动上前去帮忙磨墨。

　　“谢谢。”蒙恬一抬眼，轻轻吐出两字感谢。

　　“将军……”莲儿早已在他的目光里羞红了脸庞，匆忙垂首掩饰。恰好正是这一低头，她赫然瞥见竹简上字字遒劲所书的竟然是一篇出师奏表。

　　“将军？你的伤势还未痊愈，为何又要请战出征呢？”莲儿知道自己不该多话，但见到此文心中郁结难抒，实在忍不住相问的冲动：“倒底是什么样强劲的对手值得你这么急迫呢？”

　　蒙恬未想到莲儿的反应如此之大，倒是吃了一惊，停下笔来凝望向眼前满脸焦急的纯真姑娘，微笑着缓缓道出两个字：“图安。”

　　“图安？”莲儿虽不太清楚图安与前些日子咸阳城刺杀之乱的复杂关系，但也知道那是秦始皇最宠爱的丽妃的故乡，不由更加疑惑不解起来：“丽妃娘娘不是图安人吗？既然已经缔结皇亲，他们应该不会再有反心啊？”

　　听着莲儿的话，蒙恬微微眯起了双目。的确，她的想法有根有据，天下世人都会这么想，刺杀事件才刚刚平息图安哪有力量再起风波？估计连老谋深算的秦始皇也会这样推断，不会把那个弹丸之地的小小蛮夷放在眼里。但蒙恬却不得不未雨绸缪，近一月来，边关的探子数度通过赤寰给他送来密信，自丽妃被留在大秦后，图安并未如想象中那样一蹶不振士气尽丧，反而在悄悄招募新军，暗中秘密练兵。其领头的人物正是被释放回去的金将军，还有那个神秘高手易小川。

　　“不灭图安，后患无穷。”蒙恬没有提到易小川的名字，可他的心里却早已将这个名字与后患无穷划上了等号。凭着多年领军的经验，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个人物的不同一般。他非但是个一等一的高手，还是个不可多得的帅才。虽然至今他仍不明白易小川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女人和泱泱大秦作对，但他知道图安若得了这样一个帮手，并且假以时日休养生息的话，必将成为与匈奴实力相当的顽固对手。真要是到了那一日，要除之就不容易了。所以，趁其羽翼未丰之时，快刀斩乱麻是最好的方法。

　　“将军既然已经决定，必有道理，只是……”莲儿看到了蒙恬眼眸中闪烁的坚持和毅然，明白他若下定决心是谁人动摇不了的，但依然暗暗为他的身体担忧。

　　“傻姑娘，我是战无不胜的将军，不用替我担心！”蒙恬一把揽过娇小的莲儿拥到胸前，带着不同平常的调侃口气安慰她。就如同他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把名不见经传的易小川当成重要对手一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会不知不觉沉沦在这个小姑娘池水一样清澄的眼神里，做出一些连自己都觉得奇怪的事情来。

　　“将军……”莲儿依靠在蒙恬宽厚的怀抱里，甜蜜得仿佛整个人都快要融化不见了。人生最幸福的事，莫过于自己所爱之人也能深爱自己。对于失去记忆没有过去的她来说，能在茫茫人生中遇见蒙恬并获得他的感情，那是何等不易和幸运啊！即便她的情感世界里曾经有过去，她也不会再试图去追寻了。

　　“莲儿，要是有一天你记起了从前的事情，你会离开我吗？”蒙恬仿佛能听到她的心声，忽然俯首问道。

　　“将军，莲儿没有过去，莲儿的全部都是你的。”几乎是不假思量的，莲儿便轻声吐露了自己坚定的信念。说着，她伸出手臂紧紧搂住蒙恬，附耳在他的胸口，那里是虎形印记的所在，那里响动着沉稳而动人的心跳声，那里将是她未来全部人生的归属。泪水，沿着脸颊缓缓滑落，带着她无比的幸福。

　　盛夏的咸阳，满城芳菲香弥，人与人之间的关联似乎一下子都变得暧mei起来，爱情的种子在许多地方悄然生根发芽。这不，刚从骊山驿馆回来的项羽，尚来不及回去更衣小憩，就匆匆来到青灰色城墙下，赶赴一个朋友的约会。

　　“项公子，蒙毅的伤势如何啊？”一见到项羽，早已等候在那里身穿飘逸宫裙的美丽女子就急忙上前相问。

　　“他……还好。虽然眼下双腿不能动弹，但相信崔文子一定能治好他的。”项羽不忍见小月担忧的神色，更不忍欺瞒于她。这个柔弱女子拥有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再加上他向来不会扯谎哄骗，索性不如说了实情。

　　“蒙公子救了老哥，救了蒙将军，自己却……”善感的小月听闻这番消息，悄悄红了眼眶。

　　项羽向来最见不得姑娘家在他面前掉眼泪，更何况这人还是小月。她一直以来不辞辛苦照顾着高要，还能有心为蒙毅伤感，可见其心地真是极为柔软。一时之间，他心中顿起怜惜之情，急忙岔开话题问道：“高要兄现在身体好些吗？”

　　“老哥他已经基本痊愈了，多谢项公子关心。”高要死里逃生本是一件喜事，但谈起他的情况，小月却依然沉重：“只是他也与蒙公子一样，心结难解。”

　　俗话说，外伤好医，心伤难愈。高要一点点好起来之后，便不再肯寄居在崔文子那里，急着要回去高老庄。因为实在拗不过他，小月只好陪着他回去了一趟。一场变故连人都能变得面目全非，更何况只是一处宅邸呢？当高要与小月再次回到曾经极盛繁华的高老庄时，看到的仅是一处满目疮痍的空旧屋院。大约是有人数度入内搜查翻找，里面的桌椅床榻全部都已经破损不堪，连院子里种的几棵树竟然也被刀剑砍伐得落叶满地，残枝横道。更糟糕的是，贴在大门上的手令写明官府已经查封没收了这个地方，也就是说从此高老庄再也不属于高要了，他已无家可归了。

　　天降祸患，扼杀了高要所有的梦想。他本以为在秦代能实现自己开连锁饭庄的心愿，没想到原来穿越两千年时空，世道却更为险恶。这里是皇权至上，没有丝毫人权可言。能侥幸保留一条性命已是万幸，哪里还能再有其他奢望？

　　“老哥在高老庄里里外外看了好一阵，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连连叹气。”小月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心里依然忍不住一阵阵难受：“我也不知道怎么劝他，毕竟高老庄是他全部的心血。可惜朝廷答应释放了他，却不会再把曾经的所有都还给他。老哥，是一无所有了。”

　　“那高要兄后来又回到崔大夫那里了吗？”项羽问。

　　“嗯，他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小月点点头，“他倒是也想起过易小川和蒙公子，可惜他们两人走得走，伤得伤，也无法顾及到老哥了，不是吗？”

　　“是啊！”项羽细一思量，易小川、蒙毅、高要这三个来自一个地方的同乡，倒是犹如难兄难弟，眼下非但零落分散在不同地方，而且各自所处的境况都甚为悲凉，不禁也为他们感到惋惜，幽幽叹出一口气来。

　　“大川！高要！……大川！高要！……”易小川本在营帐中午睡小憩，忽然梦见了故人，大汗淋漓地叫嚷着惊醒过来。

　　“右将军，你没事吧？”侍候在一旁的图安兵卒忙凑上前去询问。

　　“没事，没事，你出去吧。”易小川伸手擦去了满额的汗水，示意兵卒退出帐外。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住在军营里，协助金将军一起训练士卒。图安虽偏于一隅，但只要想起这里是玉漱的故乡，总能让小川感到心安和踏实。但适才那个情景清晰的梦境却真让他急出了一身汗。

　　梦中，他见到易大川和高要携手站立在秦始皇陵甬道深处的那面石壁前面，石壁上明暗交替地闪烁着白光，那面带着他和大川再一次穿越回来秦代的神秘石门正在缓缓打开。时空通道再次出现了！太好了，终于可以回去了。小川惊喜万分时，却听见大川和高要异口同声地向他道别：“我们走了，小川，你好好保重吧。”说完，他们便一起转身走向石门，再也没有回头。天啊！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单单要丢下我？“等等我！等等我！大川！高要！……大川！高要！……”易小川记得当时自己无比焦急地大叫，可双脚却灌了铅一般移动不了分毫，唯有眼睁睁开着他们两人消失在石门的白光中，什么也做不了。幸而，这仅是一个梦而已。小川微微喘息着，渐渐平复心里涌动的不安。

　　“易大哥，你没事吧？”一人掀开帘子步入帐中，正是韩信。他本在校场上忙碌，听闻走出帐外的兵卒说易小川被噩梦惊喜，便赶忙进来探望。

　　呵呵，易小川没有接话，只是对着韩信咧嘴一乐。他这个小兄弟真是够哥们，但凡自己遇上一点儿不顺利的事情，总能看到他伴随在左右。此刻，居然连做个噩梦也不放过，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了。

　　“没事就好！”韩信见易小川神情轻松，也冲着他一笑。不过笑容下依旧泛起隐隐的担忧。其实，他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但自从留在图安后，就总能感觉易小川似乎有些变化，好像每天都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特别是在他的眼神里，正逐步增添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陌生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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