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被踢危机
作为九十年代首获殊荣的威尼斯影帝，王德生自然备受众人的尊敬与爱戴。
闻说他入行数十年，曾经历过人生的大起大落，也练就了一身高超演技。闻说他是圈中有名的“黑刹神”，戏外为人谦和，戏里却异常严苛，但凡与他合作过的演员都几乎被他亲自“指导”过，但是像今天这样直言奚落一名新人，倒还是头一次。
“陆小姐，我想请问你打算被‘卡’到什么时候？我们下一场戏还要不要拍啊？”
没有在意众人投来的诧异目光，王德生斜睨低头沉默的陆晨筱，话语中处处透着不耐烦。
“对不起。”陆晨筱头俯得极低，她保持着深躬的姿势，脸色苍白如纸，脑子也变得一片空白。
心中充满对自己的懊恼，可是越是焦急，身子就越是不听使唤。
王德生没好气地瞟她一眼，又转头看向邓均，语气凉凉：“邓均，我看要不你该考虑一下换掉演员吧。”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落入陆晨筱耳中，却犹如平地一声惊雷！
她的背脊骤然僵住，心底划过一股冰凉，双手死死握住拳头，掌心顿时传来针扎般阵阵痛楚！
邓均的脸色此时也比她好不了多少。
当初《豪门三少》这部片子举行试镜会，他曾经极力推荐陆晨筱，如果现在换人他面上失去光彩事小，最重要是将会直接影响到整个拍摄进度，以前她参与拍摄的所有片段也将要重新开拍，就算站在经济效益上来说也是极度不明智的行为。
可是如果她再这么被NG下去，拍摄也会被无了期卡住，这部剧集的档期本来就十分紧，倘若因她一人表现失准而使得《豪门三少》无法如期播出，那么后果亦非他个人所能承担得起的。
眼睛里有沉吟的思考，邓均望向惊愕抬头的陆晨筱。
她的面孔煞白无色，垂落在身侧的双手暗暗握紧，深黯的眼底似乎有慌乱与不知所措在凝结成霜。
他摇头叹气，一时间也难以下决定。思索了片刻，他转过身对王德生说：“陆晨筱今天的状态不好，要不让她去休息一下，改为先拍你和高岚的那一场戏。”
王德生与高岚听后并没有提出异议，于是乎剧组又风风火火地重新摆设器材，进行各项定位对焦。
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在忙活着，只有陆晨筱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原地，神情迷惘地看着来往经过的员工，就像迷路的孩子一样无助。
当她的目光无意间与高岚对接在一起，高岚正双手抱臂冷冷站在一旁，她的目光中没有任何嘲弄与不屑，仿佛只是望住一个陌生的路人一般，又仿佛在告诉她根本不配当自己的对手。
陆晨筱的唇角扬起自嘲的弧度，全身力量早已被抽光，她的眼神是木然的，内心也是木然的……
接下来的拍摄进行得很顺利，高岚与王德生那场戏只用了不到一小时就已经拍摄完毕。可是到了陆晨筱上场的时候，她的动作与表情依然表现得相当生硬，全身也在发僵，被邓均大声喝斥重拍数遍也无法达到理想效果，全场的工作人员也都快要疯掉，无奈之下邓均只得让剧组收工，自己与制作人一起去商讨解决办法。
夜幕渐渐降临。
剧组所有演员与工作人员都已经全部撤离，空空落落的场地里，唯有昏黄的灯火与陆晨筱作伴。
她屈膝坐在湖边，神色落寞黯然。
今夜的天空没有星光，厚厚的云层把月光遮盖得严严实实，黑暗中，平静无波的湖面泛出一种孤寂暗沉的绿色，仿佛能将人的灵魂深深吸进去，然后久久束缚在那里，永世不得挣脱。
一整天的拍摄几乎是在邓均导演的怒斥声中结束。
陆晨筱一直认为自己是聪慧而勤奋的，尽管自小失去父母亲的护佑，尽管一直孤零零一个人，她却从来没有放弃过。她不介意比别人活得累，也从不怨天尤人，因为她始终相信，只要坚持不懈的努力她也可以达成心中所愿，她也可以比别人活得精彩。
然而拍摄一天下来，她的自信心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
…………
……
“陆晨筱你在搞什么？！他是你最深爱的人，你的表情怎么可以这样木然的！”邓均再也压抑不住怒火！这么简单的镜头竟然二十多遍还没通过！
……
“你之前的演技和干劲去哪了？！怎么连个外行人都不如！！！”邓均依旧脾气火爆地大吼着，训斥的话句使得陆晨筱的脑袋越俯越低。
……
王德生没好气地瞟她一眼，又转头看向邓均，语气凉凉：“邓均，我看要不你该考虑一下换掉演员吧。”
……
…………
陆晨筱把垂在身侧的手指握得疼痛入骨。
她……会被导演换下来吗？
要是这样就意味着她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白费，要寻找寄出匿名信的人也会变得更加困难！
不！
不可以！
这是她唯一能为死去的父母亲做的事情啊……
陆晨筱猛力摇头，想将那些叱骂声与脑中可怕的想法一个不剩地挥去，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那种惶恐的感觉消失，即使清楚明白如果接下来的表现继续这样木然毫无生气，邓均铁定会毫不犹豫将她踢走。
眼睛缓缓闭上，她的心下一片焦土，是懊恼，是不堪，更是为这样没用的自己感到羞耻。
把脑袋深深埋在两膝之间，她蜷缩着身体，任由寂寥的夜色隐隐笼罩在身上，任由冷冽的风划过苍白的脸容，任由彻骨的寒冷渗入肌肤，整整一夜……
翌日。
崔景炎比平日提前来到拍摄场地。
深秋的风已有点沁入骨子的凉意，身子不由得哆嗦一下，他摩擦着双手呵一口白气，又把外套往内搂紧一些。
昨晚J.C在通话中提及到邓均与制作人最后的商讨决定，先跳拍下一场戏，把他与陆晨筱的亲密戏份暂且延后，而今天拍摄的场地便是这座电视影城。
万缕阳光洒落在崔景炎的指间，他推开化妆间的门，却意外发现里面除了陆晨筱外并没有其他人，她静坐在化妆镜前，样子疲倦极了，眼皮下印有浅淡的黑眼圈，嘴唇有些干裂苍白，脸颊两边还有两抹不正常的潮红。
看见他走进来，她似乎没有特别反应，只是略微抬头目光呆滞地瞅着他，却久久没有说话。
他抬步走到她身边，语带关切：“你还好吧？”
陆晨筱身子颤动一下，望了他半晌，才挪挪唇轻声说：“……我没事。”
她的眼睛映入他的眼瞳，漆黑得就像一个无底深潭，看上去仿佛没有光亮与焦距，那么无助与茫然若失。
他情不自禁把手覆上她的手背，本想给她一点力量，然而两指碰触刹那，一股滚烫的热度顿时从指腹传来！
他连忙用手探向她的额头！
“你发烧了！”
一声愕然的低呼似乎没有惊醒她，淡淡的笑容忽然染上她的唇角，她笑得毫不在意，又仿佛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崔景炎眉头紧蹙起，才浑然惊觉她的脸容竟是如此病态的苍白，不单眼神开始涣散，就连额头也渗出了点点汗珠。
他又急又慌地握紧她滚烫的手，拉起她不容分说就要向门外走去：“今天的戏不要拍了，我带你去医院。”
“不，我不去……”
背后传来的沙哑声音让崔景炎的脚步骤然停住，他愕然回头，却被她那双倔强的眼睛看得怔住了。
“你知道等会儿你要在哪里拍戏吗？”
“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了就不要再说了，要是你再拍下去，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陆晨筱咬紧嘴唇，她的脸色苍白如褪色的花瓣一般触目惊心，然而眼底却有种不顾一切的神情。
邓均导演昨晚跟她的那通电话已是说得很明白，要是她今天的表现还不如理想，那么她就必须面临被剧组换掉的危机。
今天是她最后一次机会，她必须要牢牢抓紧，再辛苦也要拍摄好这一场戏！
“崔景炎，我必须要拍，我不能错过这一场戏，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嘶哑的声音中充满了急切与无尽的哀求。
崔景炎愣住，眼前的她看上去明明那么苍白虚弱，语气却坚定得仿佛带有无人能够改变的执拗。
他握紧手指，终于像下了某种决定，转身离开了休息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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