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身世与远行
夏小恬在佣兵工会里高高兴兴地玩儿了一大圈，在她出去的这段时间里明彩和婉衡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吵了起来，甚至还大打出手。按道理失去了魔力的婉衡百分之百打不过精通光明魔法的大小姐，可是婉衡还养了一匹护主的黑猫，这只黑猫暗中下爪子，不到一会的功夫，明彩的脸上和臂上就全都是血淋淋的猫爪印。明彩连忙告饶，即便如此夏小恬回来的时候还是被吓得直吐舌头。夏小恬左看看，倾国倾城的明彩如今变成了祸国殃民的诱人模样，右看看，婉衡也哭得花枝乱颤，往窗台上看看，一只爱干净的黑猫正趴在花瓶旁边津津有味的舔着爪子。夏小恬挠挠头，心想：“哇塞，我错过好戏了，母老虎和美女蛇掐起来了！”
“你们都出去！”婉衡下了逐客令。
这天的晚上，婉衡到佣兵工会的酒馆里用餐，她要了整整十二杯地狱吐息。这个酒馆里的常客几乎全是佣兵，他们无不对婉衡投以敬畏的目光，不过这些酒有一大半是要孝敬给芙娜猫女士的。婉衡把头趴在酒桌上，喂给芙娜猫一块牛排，看着她吃，然后又倒了一碟酒送到芙娜猫的面前。婉衡和芙娜猫女士最近关系亲昵，她调皮的用手指肚按住了芙娜猫的尾巴尖。
“芙娜，我打赢了明彩呢？”婉衡还在念念不忘难得的胜利。
芙娜猫女士白了婉衡一眼，仿佛在说：还不是我的功劳？她抽回了自己的尾巴，继续喝酒。
“芙娜，芙娜，不要不理我。”婉衡伸出手，帮芙娜猫挠着下巴，芙娜猫一副很受用的样子。婉衡喝了一大杯酒，嘻嘻的笑：“芙娜，你带我去找方望舒好吗？”
芙娜猫女士伸出爪子轻拍了婉衡的脸，婉衡回过头，带着弯刀的夏小恬正站在她身后。婉衡给夏小恬点了一杯山梨汁，又要了一块红果酪。
婉衡继续和芙娜猫女士说话：“你是笑话我脸皮厚吗？其实我不是喜欢方望舒。”
芙娜猫女士一脸都是不相信，夏小恬在旁边只顾着吃红果酪了。
婉衡和芙娜猫女士本来就是一对酒友：“芙娜，我的事情你差不多都知道，我小的时候只有洛克和你对我好，可是你们却都走了，谁也救不了我。我一直以为因为有婚约，方望舒一定会来救我的，一心盼呀盼呀，偷偷的看着他，期望他也能发现我，他却始终都看着明彩。终于我们都长大了，不用他救我，我自己也熬出来了。可我毕竟盼了十多年了，虽然他从来都不搭理我，我还是想去看看他，我怕他跟着沈和学坏了。”
芙娜猫女士终于肯开口：“方望舒是谁？”
婉衡笑道：“忘记告诉你了，就是原来的方文奎，他十三岁的时候改了名字叫望舒。”
芙娜猫女士继续喝酒了，婉衡拽她的尾巴，芙娜猫女士也不言语。
旁边的夏小恬捅了捅婉衡说：“刚才猫说话了，你听见了吗？”
婉衡“嗯”了一声，夏小恬说：“刚才猫真的说话了？”
婉衡歪着头，好像是在说：对呀，猫本来就会说话。
夏小恬晃晃头，恍然大悟的说：“你刚才跟我说的那些，我完全没听明白。你这么苦着自己干什么？有什么可难过的？就像我，我有一个快乐的诀窍，‘没心没肺，永远不累。吹呼哈哈，到处搜刮。你也是我，我也是他。谁敢惹我，红烧青蛙！’”
小迷糊居然也有一套。婉衡笑问：“能有几个人像你这般快活？你的‘吹呼哈哈’和‘红烧青蛙’是什么意思呀？”
夏小恬答道：“‘吹呼哈哈’就是多说话，多吹牛，你也哈哈，我也哈哈。婉衡姐，难道你还没听过青蛙王子的故事吗？”
婉衡心想：“哦，原来谁敢追求你，你就要把他红烧了呀？也不知道将来哪个人这么有福气。”
被这个小迷糊打了岔，婉衡的心情却好多了，于是也就没再继续提起要去找方望舒的事情。到了晚上夏小恬就在婉衡的房间里留宿，她飞快的就睡熟了，婉衡却睡不着。婉衡凝望着夏小恬，她的眉也是弯弯的，她的眼也是弯弯的，一张圆圆的、秀丽和稚气的脸庞，身材刚刚有一些丰满。“她和我真是不一样呢？”婉衡默默的想：“我在生父家里当女佣，她跟着一群野兽自居的召唤师们当学徒，小恬在大地之子总院不见得比我好过，她可比我快活多了。”
然而，夏小恬的快乐却是婉衡不可企及的。召唤师们以野兽自居，非常严厉，但心怀真诚，所以夏小恬在大地之子总院的日子虽然艰苦，但如果不畏艰苦，那却是纯朴、诚挚和自由自在的生活。婉衡却不同，她和方望舒出生的地方充满了凌云壮志，家国悲歌，明争暗斗和居心叵测。
方望舒的先祖陆允炆本是菲尼克斯帝国的皇帝，他魔力修为极强，为人宽厚仁善，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理想呆瓜，陆允炆在位不到三年就因为皇室内部的争斗迫不得已逊位逃亡到了南大陆，同时也改姓为“方”。与方允炆一同迁来的还有他的一批旧臣，这些人中有又首推李氏士族和袁氏望族是其中的翘楚。李氏士族依靠方允炆的旧部，以外来者的身份推翻了南大陆的维多克王室，他们在维多克的姓氏后面又添了一个“·李”，于是便有了如今的维多克王国。李氏士族叛离后，方允炆却释然如故，方家的后人也因而得到了某种程度的善待，安富的聚居在鲁茵镇里。袁氏望族虽然衰落了，但一直忠于他们的旧主，方家与袁家世代交好，于是也就有了婉衡和方望舒的婚约。
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数十年前，帝王师沈和忽然间改变了对菲尼克斯帝国和维多克王国的支持，他来到鲁茵镇找到了方允炆的后人。他的到来犹如投石冲开了一潭寂水，当年一同从中央大陆远迁过来的各个家族纷纷派遣精英重新归附方氏一族。婉衡的父亲袁士海却觉得方氏已经衰落，在菲尼克斯帝国和维多克王国的重重监视之下难有作为，于是也就有了以养女明彩代替亲女婉衡的李代桃僵之计。方氏图谋再起，跟随他们的各个家族一方面盼着鸡犬升天，一方面又都各怀鬼胎。婉衡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怎么可能像夏小恬一样无忧无虑？
婉衡怨恨自己的命运，不过有些事情她却不如袁士海看得清楚。一个是明艳绝伦，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才高气盛，待人凉薄，唯独对你青眼有加的大小姐，一个是宽容温婉，始终站在暗影里，隐忍负重，柔情似水，望着你含情脉脉的痴心少女。假如你是雄才大略的方望舒，你会喜欢谁呢？当你要披荆斩棘的时候，你会喜欢谁呢？有朝一日你功成名就的时候，你会喜欢谁呢？
婉衡默默地想：“明彩真狡猾！还让夏小恬来跟着我，就这么害怕我去找方望舒吗？袁明彩和方望舒情投意合，我夹在中间算什么？明彩挺可怜的，她被我打得那么痛，也没用魔法。我虽然讨厌明彩，可我也不是真的喜欢方望舒，方望舒讨厌死了，他们两个人全是坏蛋！”
由于凌霄飞车在明彩那里，婉衡和夏小恬打算雇一辆马车去望海城。其实本来可以乘船，但是夏小恬害怕坐船。于是她们找到了一家马车店，跟店里的人说她们要到望海城去。
马车店的店主是个尘土和风霜都刻在了脸上的汉子，他对婉衡和夏小恬打量了几眼：“我们这里没有马车到望海城。”
竟然没有马车！婉衡连忙询问原因，店主解释说：“路虽不远，从我们这儿到望海城隔着五家贵族的领地，跑一趟车，钱全交过路费了。”
夏小恬气愤道：“哼，贵族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可我们一定要去望海城，你必须得送我们去。”
店主瞧了瞧夏小恬，好心道：“你们出门在外可得留心点儿呦！不是我成心不送你们，不划算，你们不如坐船去望海城，又快又省钱。”
店主的建议实际上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是婉衡和夏小恬一致要求要雇马车到望海城去。马车店的店主在心中核计了一下，开口要了个天价，他以为五十个金币一定会把这两个纠缠不清的丫头吓走。不料，婉衡一口就答应下来，付了定钱，紧接着夏小恬就拉着婉衡去选马车了。马车店的店主追悔莫及，第一后悔要得少了，第二后悔不应该如此的坑害这两个女孩子。
他叫来了店里最好的车夫，嘱咐道：“这两个是没出过门的，你送这一趟吧，路上多照顾照顾她们。”
这位车夫刚才也在旁边，他却说：“老板，你可想清楚了，我怎么总觉得她们像是逃婚的呢？你看那个女孩一脸的愁怨。随随便便拿得出五十个金币的人家，可没有咱们得罪得起的。”
给他这么一说，店主也犹豫起来，天上掉下来一块儿大馅饼，可是这块馅饼可能有毒。马车店的店主踌躇难决，不过最后他还是决定把马车租给婉衡和夏小恬了。
婉衡和夏小恬乘着马车出发，她们的马车沿着著名的鸿蒙古道向南行驶，途经问天城，又穿过了天梁山和天鼎山之间的穗菱河谷，再向前就是雅芳城。婉衡从车窗向外看，背后远远的有两座山岭碧翠葱郁，横若列屏，一条大河穿山而过。而在她们前进的方向上，穗菱河岸的近处有一座恢宏的古城，城中高耸的尖塔和古朴的钟楼隐约可见。此时夏小恬正和驾车的马车夫聊得火热。
夏小恬说：“你还不知道吧，雅芳城是人类最早的城邦呢。它既是血泪之路的终点，也是人类迈向兴盛的起点。相传，创世纪圣战的时候，人类从花雨平原向南迁移，路上山重水复，万险千难，一直走到雅芳城现在的地方，人们才在天梁山和天鼎山的脚下，在穗菱河的岸边建造起了史诗一样的雅芳城。从花雨平原到雅芳城，十个人类中活下来的不到三个，尽是老弱和妇孺。天使们从这里诞生，她们能战斗的血全都流干了，才守卫住这座不朽的古城。假若是我也生在那个时候有多好！”
雅芳城的传说婉衡也是知道的，她却没有夏小恬那么向往。夏小恬所说的天使，如今被也称为隐灵，如果雅芳城里还有隐灵的话，她们恐怕就要出来参拜死灵帝君了。
婉衡对夏小恬说：“我们快点走吧，别耽误行程。”
马车夫依言驾车穿过雅芳城继续前行，从雅芳城向前走就到了不死沙原。不死沙原的名字立刻让婉衡和夏小恬想起了她们在虚亡岛的经历。
夏小恬心有余悸的说：“不死沙原里没有鬼吧？我最怕鬼了，其次才是母老虎。”
婉衡正要答话，马车夫却说：“当然有鬼，你们没说过樱桃公主和索尔王的故事吗？”
马车夫讲了起来：“我小的时候，这个故事是耳熟能详的。传说，在南大陆的最中央有一个须臾国，须臾国的国王有一个女儿名叫彻丽，她非常美丽，人们都叫她樱桃公主。索尔是鬼，他是所有邪灵的王，他见到了樱桃公主并且爱上了她。索尔向国王求亲，国王当然不肯答应。索尔于是就在须臾国的旁边建起了一座水晶的山，在山上用宝石建造起了华丽的宫殿，还命令手下的亡灵们挖掘出山上的水晶送给须臾国的国王当聘礼。国王非常害怕，只好让樱桃公主嫁给了索尔。”
“从此他们就住在世界上最美丽的宫殿里，可是樱桃公主并不快乐，她不爱索尔，有一天公主对索尔说，‘你那么厉害，你为什么不帮帮我们的父亲呢？’索尔说，‘是。’然后他就派出了守在水晶山上的恶灵们跟随着须臾国的军队征服了周围所有的国家，他们大获全胜，国王十分高兴，他就邀请索尔到须臾国里去庆贺。索尔喝了很多酒，他回到水晶山上的时候就有一个勇士跳出来要杀索尔，他才是与樱桃公主相爱的人。索尔虽然喝醉了，可是还是杀死了勇士，索尔回到家里就睡了，这时樱桃公主就拿着灭神锥刺进了索尔的眉心。”
“原来，索尔去赴宴的时候勇士来找公主，他把灭神锥交给公主说，‘国王要我来杀索尔，我不愿意这样杀死他，不如让他杀死我，你给我复仇。’樱桃公主哭着恳求，可是勇士断然地走了。索尔回来了，樱桃公主知道勇士已经死了，她就拿着他的灭神锥刺进了索尔的眉心。樱桃公主知道索尔爱她，所以她只刺了一半，索尔醒了，他问为什么，樱桃公主就把一切都告诉了索尔，索尔大笑着用灭神锥刺透了自己的头颅。”
“在索尔死去的时刻，所有的恶灵都不见了，水晶的高山坍塌下来，全部变成了沙子，把整个须臾国也都埋没了。其实，索尔是半神，他是不会死的，他只是假死要惩罚须臾国里所有的人。后来大司命之神知道了这件事，他责怪索尔滥杀无辜，于是就把索尔变成了没有魔力的小孩子，他还诅咒樱桃公主变成了邪灵。大司命之神把一支歌教给索尔和樱桃公主，对他们说，‘所有在沙漠中唱出这支歌的人，你们都要救。当沙漠重现绿土，当你们营救的人超过须臾国里无辜死去的人，当所有你们遇见的人都同情你们的时候，我就解除对你们的惩罚。’从那以后，樱桃公主就牵着索尔在那片沙漠里游荡，那片沙漠里从此再没有过人的死亡，人们都叫它不死沙原。”
婉衡轻声唱：“‘樱桃红了，樱桃红了，伤害她，她会流出血一样颜色，红的泪。可是她的心，像石头一样冷，像石头一样冷。’”
歌罢，婉衡问马车夫：“你讲的故事我不知道，大司命之神教给樱桃公主的歌是我唱的这支《彻丽之歌》吗？”
马车夫点点头，婉衡于是说：“小恬，你同情樱桃公主和索尔吗？其实她们很可怜的。”
夏小恬觉得婉衡唱得很动听，她却不喜欢这个故事：“什么破故事呀！哼哼！可怜？一个是杀人不眨眼的妖怪，一个是蛇蝎心肠的女人，故事没完呢，我就全知道了。那个女人要不是从一开始就惦记着利用索尔，大司命之神何必要惩罚她唱《彻丽之歌》？可怜她们？谁来可怜可怜我？我巴不得大司命之神再给她们加上一倍的惩罚！”
都说好话不灵坏话灵，夏小恬的话音刚落，便见天昏地暗，风沙四起，马车的周围齐刷刷的挤满了足足有一个军团的鬼魂，为首的正是盛装华服的美人，牵着她的手的则是眉心处有一个红点的小男孩。驾车的马匹惊了，夏小恬吓得咬到了舌头，险些昏倒，好在这些脚不着地的家伙们全都不看夏小恬，都只是盯着婉衡。夏小恬没死没活的推着婉衡，要婉衡说话。婉衡这个时候对鬼极有抗力了，要不是她唱了一首《彻丽之歌》，估计这些恶灵们也不会出来。
周围鸦雀无声，掉一根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婉衡说：“我……我真心的同情你们，大司命之神也一定会原谅你们的。”
婉衡话音即定，风已消，沙尘尽落，夏小恬、马车夫和拉车的马匹却都歪倒在不死沙原的古道旁，他们睡着了。婉衡抱起芙娜猫女士，跳下车，她知道彻丽和索尔肯定有话对她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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