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你知道了？你知道什么？”宋予宸一把抓.住盛颜的手，深不见底的眸子盯着她，“好，我承认，我承认我就是那个落水的孩子，我承认我早就知道了这件事，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盛颜转了目光，“我不想说什么，我问你这些问题，你也回答了，仅此而已。”
在盛颜身边这么久，宋予宸深知以盛颜的性子，这件事不可能就这么简单结束。
“没那么简单吧？现在‘仅此而已’了，明天呢？以后呢？”
“不知道。”
不知道。宋予宸心底轻嗤，这还真是盛颜会给出的答案。
“你不知道吗？那我来告诉你，”宋予宸拉过盛颜的胳膊迫使她仰着头看着自己，“你接下来该说，‘宋予宸，我们还是分开吧’，又或者会是，‘宋予宸，我们离婚’，可是盛颜，你觉得这对我公平吗？”宋予宸的眼神突然变得哀伤起来，“我处于被动的那一方，被人救起来我心怀感激，却从未希望代价是你.妈妈的命。我一直都知道，在你心里，你.妈妈占的分量比我多太多，我怎么……敢说？”
宋予宸不是没想过将这一切原原本本都讲给盛颜听，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他有很多个机会可以开口。
可是每一次，腹稿已经打好了，话到嘴边最后却都咽了回去。
那段时间的盛颜和他的相处实在太融洽，虽然也许大部分原因是盛颜觉得他还在失忆中而生出的歉疚，可那又怎么样呢？
结果好不就行了，她对他笑，对他撒娇，对他温言软语，而他能在每天闭上眼睛前和睁开眼睛后看到的都是她，这不就够了吗？
可是一旦他将所有和盘托出，这些好不容易生出的美好，还能维持吗？
他不敢赌，也赌不起了。
于是宋予宸退缩了，放弃了，他对不起盛颜的，欠了盛颜的，他会用自己往后的几十年来补偿，所以这些，都变成秘密吧。
盛颜的目光闪了闪，最终只说了一句，“我没怪过你。”
“我没怪过你”这五个字可以翻译为，我不怪你，但我们还是回不去了。
宋予宸脸上的笑泛着苦意，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做错了。
他将自己所有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包括自己的一颗真心，却未曾想过这些是不是盛颜最想要的。
或许当初狠下心来放她离开，放她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才是对她而言最好的。
明明前后才几分钟的时间，宋予宸的眉眼间却带了无尽的倦意，像是经历了数十年的沧桑，“我想补偿你却用错了方式，我能拿出来的最好的对你而言什么都不是……”宋予宸顿了一下，好像还想再说什么，却只是叹了一口气，“盛颜，我也会累。”
盛颜觉得自己的心里住了一个拿着小刀子的魔鬼，宋予宸每说一句，那个魔鬼就挥舞着刀子在她的身上刺一刀，刀口不深却都刺在她的命门，刀刀致命。
她嘶吼出声，却是带着哭腔，“既然累了，那就不用再补偿了，我不需要！”
喷泉还在乐此不疲地变换着花样，身边是一声高过一声的赞叹声，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一隅盛颜和宋予宸之间的暗潮涌动。
良久，在这片赞叹声里，盛颜看到宋予宸动了动嘴唇。
“好。”
盛颜睁着眼睛，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砸，宋予宸伸出手替她抹去脸上的湿.润，脸上的笑意一如既往的温柔，此刻却多带了些悲伤和释然，“说到底，这件事我还是对不住你的，别哭了，大不了以后，不管你想做什么，就算是……就算是想要和我离婚，我都会依着你。”
宋予宸计划中的约会到底是没有进行下去，他把盛颜送回了之前他们住的那套市中心的公寓里。
“我知道你现在既不想回枫山别墅也不想看到我，今晚你住这里，我住别的地方。你也好想一想……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嗯。”
“我等一下让餐厅把吃的送过来，不要吃泡面，更不能什么都不吃。”
“嗯。”
“床边柜子的抽屉里有几个热水袋，这几天天气比较冷，你睡觉前记得装上热水，对了，它的袋口小，装热水的话小心点别烫伤。”
“……嗯。”
宋予宸皱皱眉，“算了，我还是现在上去帮你装好再走。”
说完就想解开安全带，却被一边的盛颜伸出手拦住。
她的眼睛还是红的，脸上却是笑着的，“宋予宸，你这样，会让我越来越离不开你。”
宋予宸的动作一滞，最终如梦方醒的笑了笑，放开了手，“差点忘了，以前我没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也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
“嗯，我下车了，我会好好想清楚的……你也是。”
“晚安。”
正在关车门的盛颜愣了一瞬很快笑起来，“晚安。”
宋予宸在楼下一直呆到公寓楼层的灯光亮起来才离开，走前打了几个电话，电话内容只有言简意赅的四个字，“出来喝酒。”
“所以老宋的意思是，是嫂子的妈妈、老宋未见过面的岳母在十几年前救了老宋，并且间接赔上了自己的命？而老宋本来想瞒着这件事却不知道怎么的被人捅出来了，嫂子知道后很生气？”
陈晋尧翘着腿喝了一口茶，“孟三你总结的很精辟。”
宋予宸给自己灌了一杯酒，松了领带，语气烦躁，“也不算生气吧……我也不清楚，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孟沂南啧啧嘴，“这个，确实有些难办哈……大尧，你怎么看？你觉得嫂子是想一脚把老宋踹了吗？”
孟沂南明显感觉到，他这个“踹”字一出口，后背莫名凉了凉。
陈晋尧靠在了沙发上，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我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宋二和她媳妇怎么看。”
“什么意思？”
陈晋尧白了孟沂南一眼，转而看向宋予宸，“盛颜不在这里，你和我们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不知道。”宋予宸一句话出口后又灌了自己一杯酒。
陈晋尧笑了，“那我问明白点吧，现在这件事被翻出来已经是事实，你觉得盛颜因为这件事受到了影响，但还不确定她现在是爱你多一点还是恨你多一点是吗？”
宋予宸没回到，陈晋尧接着说了下去，“你说你什么都会答应她，可是你却怕她真的提离婚，是吗？”
宋予宸一声不吭地喝闷酒，良久点了点头，声音简短却肯定，“是。”
对盛颜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宋予宸是下了决心的，他一方面希望能真的为盛颜做点什么，一方面却也真的害怕盛颜会对他提出那个要求。
他车祸后的这段日子和盛颜的相处虽然开心，虽然盛颜也曾承认过对他的喜欢，可是他真的没有自信这些敌得过盛颜的母亲在她心里的地位，也不知道在经过这件事后，他在她心里还剩下多少分量。
可是万一，万一盛颜对自己提了这个要求，宋予宸想，他还是会答应的。
陈晋尧勾起嘴角，“宋二，还记得你上次找我们出来喝酒的那天，我送你回去的时候和你说过什么话吗？”
宋予宸点点头，他记得，陈晋尧和他说过，感情的事是勉强不来的。
“那就成了，我还是这句话，如果她对你没有感情，你就干脆放手，可是如果她对你有感情，你现在所苦恼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现在你知道你下一步要做什么了吗？”
宋予宸怔怔地看向陈晋尧，好半天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陈晋尧话里的弯弯道道孟沂南却听不明白，一脸茫然，“大尧你能说得明白点吗？”
“宋二已经明白了，至于你，你还是喝酒吧。”陈晋尧将杯子里的茶饮尽，施施然站起身，“明早还有一台手术，先走了。”
陈晋尧走后，孟沂南还是一头雾水，他凑到宋予宸身边，“老宋，你说说，刚刚大尧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宋予宸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上的酒杯，孟沂南觉得无趣刚想起身就听到宋予宸问了一句话：“孟三，你有什么法子确定你在一个女人心里的分量吗？”
孟沂南闻言嘿嘿一笑，“老宋，你这可算问对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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