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48那年,一面

　　紫熏浅夏态度诚恳，‘诛杀’二字掷地有声。

　　我父君思忖片刻，朝她微微颔首，犀利的眸子里冷光闪烁。

　　汤圆鼓足两腮，百般不愿蛮横拒绝。“不行，一留下就是计谋得逞，好亲近我父君，抢走我父君。”

　　我父君也面露痛楚，任他巧舌如簧，恐怎么也劝服不了汤圆。然而，又不适将紫熏浅夏放了出去。

　　“有小祖宗你在，还有谁敢抢我师父呀!你且宽心，咱们先去办件正事，过后我在带你玩乐压惊。”白浅扶额，招手呼唤汤圆。狐爪子抬了一半，被我父君阴测测的眼风吓得缩回，弱弱问。“师父，借你女儿一用？”

　　没人理！

　　汤圆的心思只在墨渊的身上，她转着眸子歪头一想，喜道。“要留下也可以，父君咱们发个誓就行。”

　　墨渊从白浅脸上也看出端倪，不顾及她的是否合理，是否会折了身份，满口应下。“你说吧！要我发什么誓言？”

　　紫熏一掐指，已知亡故之人是哪位，一叹拔腿就走。

　　汤圆想了一会儿，竖起一小短指，脆生生的念来。“此生，你只爱我娘亲，你的发妻，咱们家绾绾一人。”

　　‘绾绾’一名像砸落地面的巨石，他们三人的面色都变了变，同时笔挺的背脊一颤。

　　折颜喉头滚动几回，捏着袖角将额上冷汗抹去，勉强勾唇笑哄汤圆。“你这孩子怎么就乱喜给别人取外号，连你娘亲也不放过。”

　　汤圆无辜眨巴着眼，向折颜解释。“小颜颜，我没乱取外号，这是我娘亲的名字，她叫少绾，小名叫绾绾。”

　　折颜半蹲的身体剧烈一晃，整个人都摔在地上。“怎么会？”脑中还是剩余的一丝理智，他将手指向墨渊。“墨渊是讲的？什么小颜颜也是你告诉她的？”

　　我突然有些明白，为何每次汤圆一叫他，他就神色怪异，十分别扭。

　　想来，年少时，他的族亲魔凤凰少绾，如是唤过他。

　　墨渊怀抱伏羲，静默不语，神态木然，无声无息，与雕像无二。

　　我瞬间推翻自己和折颜的猜想，不敢隐瞒，一字不漏的全部道出。“汤圆一直说，少绾是她娘亲。”

　　我父君早缓和，面色如常的审视懵懂的汤圆，却与白浅道。“带她去祭拜摩严。”

　　白浅见任务完成也不见得有多兴奋，一手牵着疑惑中带着稍许悲伤的汤圆，一手拉着悲痛自责的团子，缓缓离去，三步一回头，恨不得将墨渊穿出个孔来。

　　最后，还是折颜不耐烦的将她请了出去。临出门前，还恋恋不舍的向我家九九使个眼色。

　　因成玉之故，连宋饱受精神折磨。如今有了戏，他整个人为之一震，虚白的脸红润不少。他死乞白赖不愿离去，最后，折颜凤眼一瞪，这才抱憾而去。

　　他们前脚一走，墨渊没屏住，‘哇’的一口鲜血喷的满地都是。

　　折颜慌忙上前，他医术高明，两只手也忍不住颤抖。“你这心病让我如何治？”

　　心病还须心药医，墨渊的十几万年顽疾，只有少绾能医。

　　折颜催促着他去休息，他歪倒在椅上，清亮的眼盯着我父君决绝的背影。“东华，求你一事可好？”

　　我父君不答，静静的立着，似没听到，又似与他无关。

　　墨渊自顾自的说下去，苦笑续道。“若再让重来一回，我还会做出一如当年的决定。我悔的是，我恨的是，自己不舍得随她而去，自负的怀揣希望她能回来。我可以拿一辈子去等，永生永世去等，让我能再看她一眼。”

　　若水之上，鬼神一战，意义非常，尤其是对于团子一家三口。

　　若没擎苍冲冠一怒为蓝颜，举兵挥向魔族。墨渊不会身祭东皇钟魂飞魄散，他一睡，夜华被白浅叫醒。也没后来，白浅再次封印擎苍变素素，更没后来仙凡之恋，团子降生。

　　始于若水，情定若水。

　　团子曾不只一次带我们去若水，有模有样的瞅着浩渺若水，讲着他爹娘三世纠葛。

　　墨渊那两字‘等我’，始终让我印象深刻。

　　有一回，飞临在若水之上，眼角余光掠过若水西岸。

　　我忽而大悟，墨渊的两字承诺不是给了十七个徒儿，是若水西边，西荒之内，章尾山里沉眠数不尽年头的少绾。

　　墨渊那一回头，是在遥望少绾，是在对少绾许下保证。

　　我不禁嗤笑墨渊的痴傻，他的低低一言要飞越多少万里路，才能到达章尾山，要穿越多少个尘封的年头，敲开少绾沉寂的心。

　　墨渊仰头环顾四周，言道。“既然我会命丧此处，东华。”我第一次听墨渊用近乎卑微的哀求，“让我再见少绾一面，我们已经没有来世了。”

　　此刻的墨渊哪有半分是手持轩辕，人人称颂的不败战神，仅仅是个为爱绝望了一世普通男子。

　　他和白子画一样，的确可恨可恶，却也最可悲。

　　我父君背他矗立，抿紧的两唇里一丝声也没有，宝相庄严的无以伦比。

　　观我父君冰凉的抗拒态度，我有些小不满，低微的叹息在我耳畔断续响起。我扭头一望，是耷拉着脑袋浑身散发着不满气息的九九。她一望来，我就朝她努嘴，示意她去劝劝我父君。

　　九九提了提狐腿，昂首挺胸已然鼓足勇气，想好对策。

　　一直沉默的折颜突从旁侧窜出，他敛眉收颔半垂头，朝我父君弱弱的唤了句。“东华！”

　　这一叫，万千情感皆溶于其中。我透过这声，似乎能看到他们的青春年少。若没那些个战争，他们也曾经是相亲相爱的好同窗。是战争摧毁他们的友情，他们的爱情。

　　我父君侧目望了望眼眶湿润的折颜，扫过绝望中尚有一丝希翼支撑的墨渊。最后，顺势将淡淡无情绪的双目落在我和九九身上。

　　我回想了下，平日九九装萌卖乖秒杀我父君的神态。我深知此刻发表再多的演讲，也是白费无意义，仿着九九水汪汪湿润润的凝视他。

　　他微微宠溺的双眸里，倒映着我和九九肖似的神貌。冰凉的五官逐渐浮上一层暖度，我和九九再接再厉，眸光越发水亮亮的瞅着他。

　　温柔的笑意从他眸底荡开，我暗自呼了口大气，我父君与我道。“明日，我便送汤圆回去。”

　　萦绕于胸中的喜悦霎时化为怒气不甘，我们同时朝他拉脸，愤愤扭头无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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