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突兀的提亲

　　克柔扶着爹爹多少还是有些拘束的站在先生面前，她恭敬的给先生行过大礼后，小手如获至宝的捧着一轴缂丝，细声说道，“祝先生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是克柔精心为先生准备的，希望先生不要嫌弃。”

　　冯诺也憨厚的说道，“先生对克柔的恩德，克柔时刻不敢相忘。”

　　“如此客套反倒生疏，我们之间不必拘泥，请上座。”方轻仕的态度非常平易近人，举止也温文尔雅，让人心窝暖和觉得亲切。

　　须牧瞻也未露出任何与之不协调的贵族架子，反而异常随和现场的气氛。冯诺至今仍不敢相信凭自己卑微身份当时竟是与一位王爷相对饮酒一席间，这对他而言太不真实。

　　方轻仕将精美的缂丝当众展开后脸色却又如当初变的颇为尴尬。众人只见又是一副临摹初上江的《樵夫归晚图》。

　　作品的确是一副好作品，只见缂丝紧密丰满，丝缕匀称显耀，画面配色多端却不花哨，层次分明；将文人墨客颂美的山水意境展现的淋漓尽致，甚至让在场的纺织业巨头卫老爷都赞不绝口，别人只见其美而卫老爷却看到了深刻的商业价值。

　　“姑娘可否解答老夫几个疑问？”卫老爷抢先第一个发话，他面目和蔼的望着克柔，见她是个文静内向的姑娘便也不自觉的放柔声音。

　　“请老爷提问。”

　　“姑娘的精湛技艺使老夫大开眼界。众所周知占城纺织技术无人能及，但是也存在它的薄弱项，比如典型的缂丝技术，目前市面供求不成比例，因为耗时且步骤烦琐。请问姑娘花了多长时间完成这副作品。”

　　“回老爷，克柔花了半个月。”

　　“半个月？”卫老爷显然被这个数字震撼了，如此巧夺天工的作品竟只花了半个月，而一名技艺熟练的女子起码要花一个月。

　　“其实缂丝的技术要领主要是熟练二字，除此之外则要掌握技巧。缂丝的十几道工序通常易学但难精，所以克柔改良了机杼的脚竿与综片并以真诚的心态亲自绘制样稿。”克柔想不通这老爷为何对缂丝的过程这么感兴趣而不对她想表达的那种境界感兴趣？

　　须牧瞻微微侧着头看了克柔一眼，又很快对着先生笑而不语而且勤快的亲手斟了一杯美酒与先生面前。

　　“魄依钩样小,扇逐汉机团。细影将圆质,人间几处看?克柔这是你作的？”凝视缂丝左上方的一行小字，方轻仕眼中的落寞背后渐升赞许。

　　整副作品虽以夜晚为背景，却醒目的突出了一弯明月，将整个情境突显的安宁平和却不失光明。

　　“……是。”犹豫好久，克柔才怯怯的回答同时还担心的望了爹爹与先生一眼。虽然爹娘不许她在外人面前放肆，可是她也不能对恩师吞吐撒谎。

　　“好诗！”方轻仕没有掩饰眼中的赞美之情，同样也未掩饰好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悲伤，却很快又说道，“克柔花了多长时间绘样稿？”

　　“一年。”她低着头回答，感觉气氛很古怪，难道自己又做错什么，然而粗枝大叶的爹爹好象什么也未察觉，克柔没来由的心慌。

　　“用一瞬的凝视与一年的回忆作出这样接近九成的相似度，克柔果然聪明，”方轻仕没有察觉自己一向镇静的表情正细微的涣散，似乎勾起了无限的哀伤，乍然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醉眼朦胧的说道，“我只是好奇为何它们竟如此神似，这副缂丝和原画一样，有种让我一直不能描述却时刻牵绕的东西…………”

　　“先生问我吗？”克柔不确定的问了句。

　　“恩。”

　　“那克柔就放肆的回答了，因为克柔用心看过原画，且当时就产生一种莫名的感觉，但由于年纪太小还弄不清，长大后克柔却突然明白或者是妄加揣测还请先生见谅。克柔觉得初上江一定是个惠质兰心多才多艺的美丽女子，她做这副画时可能很哀怨又似乎很相思…………”

　　“克柔，不得放肆，你个闺女家当众胡言乱语什么？”虽然五大三粗，但是冯诺的确愈听愈不对劲，赶紧呵斥克柔。

　　“不要怪她，克柔这点正是我所欣赏的。她和我的一个离经叛道的朋友十分相似，看上去和世俗有相违背却更像一个活生生的女子。”先生抬手阻止冯诺，幽幽的道出这番话，随后便豪爽的挨个斟酒毫饮，这样放开的先生让克柔很是吃惊，但在爹爹的眼色下她只好收敛，规矩的坐在一旁。

　　卫老爷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的落在克柔身上，似乎正考虑什么，时而还露出满意的微笑。须牧瞻却跟个没事人似的，没心没肺的只顾向老师敬酒，好在自始至终也没露出任何嫌弃克柔违背常理的举动，非常大度淡然。只在最后不经意的与克柔撞上目光，虽然克柔迅速的移开，却感觉对方的一瞬很深刻……

　　然而酒席刚过，众人饮茶之际卫老爷却语出惊人，最吃惊的莫过于克柔。

　　“冯弟，虽然一席酒的时间太短，但是老夫认为任何事都要抓住时机，否则时机一过就再无机会，眼下有个不请之请。”

　　“老爷高抬冯诺，冯诺愧不敢当。”见卫大老爷如此客气，冯诺有点受宠若惊，其他人也被卫老爷严肃认真的样子吸引的十分好奇，纷纷投来探询目光。

　　“令爱聪慧可人，技艺超群让老夫甚为喜爱。老夫膝下有一子，排行老二却是家里的顶梁柱，容貌虽陋却身体强健很是能干且无妻室，若冯弟不嫌弃，老夫便以此玉佩为证当着方先生的面向令爱提亲。”

　　“这可使不得，我，我，我们可是粗陋贫寒，哪能受得起大老爷您的玩笑…………”冯诺显然怀疑自己的听力有问题，整个脸都惊的刷白，手脚慌做一团。

　　克柔猛的攥紧手指，心微微抽搐，竟没来由的害怕，完全没有想象中被有钱人提亲时的欣喜。

　　“卫崇你一向不开玩笑，今日这等决定不嫌草率吗？”先生显然震惊之余也不放心的问了句。说实话他暗地里克柔若能攀上卫家也算好造化，卫老爷的为人品行绝对没问题，至于卫可叔上学期间还算勉强，且十七仍无一房妻妾，想必是个靠得住的男人。

　　“语言卤莽情义却是真切，绝对无半点戏弄之意，我卫崇这辈子就是靠诚信在商战中夺得一席之地。今天请方先生、小王爷二位尊贵为老夫做证，老夫承诺选择吉日三媒六聘、财礼花轿样样齐全，克柔一过门便是我卫家的二少奶奶。”

　　须牧瞻只笑而不语，方轻仕也没有反对，大家把目光投向冯诺。冯诺一辈子老实巴交的乡野村夫，做梦也未想过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运，且克柔正是找婆家的年纪，眼下又得知跟前的大老爷就是国中财富仅次上官家族的卫老爷，这岂不是上天眷顾克柔，让克柔下半生不用受苦吗？

　　尽管难以相信但确实是事实，冯诺欣喜万分的接过卫崇的玉佩说道，“感谢卫老爷抬爱，小女日后还请老爷多加管教。小女虽未受过好的教育但是非常聪明记性又活，只要交代过就一定能做好。”

　　冯诺高兴的不知所云，感觉自己仿佛飘在了云端上，他的克柔终于成为飞上枝头的凤凰了。众人只顾高兴，无人发现克柔眼中的失落，也许在这些男人看来这样好的姻缘已无须征询孩子的意见，而且以她的条件也根本无资格拒绝。但是她并未感到一丝开心，因为她一想到自己即将和陌生的男人待在一起像爹爹与娘亲那样过完一生便一阵阵恐慌。然而一想到家里一天窘迫一天的日子，克柔纵使有太多想法也只无奈的妥协，她不敢想象未来会是什么样………………

　　有一道目光看了她许久，当她不解的抬眼时只看见那位小王爷莫名其妙的一笑，不过小王爷这词竟唤醒了她的记忆，八岁那年和她打架的小矮个有个表哥也是小王爷…………《月》【唐】薛涛

　　魄依钩样小,扇逐汉机团。细影将圆质,人间几处看?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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