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大骗子
云诺有个怪毛病，每年都要病一次。跟季言住一起后，有次病得特别严重，浑身发烫，量体温是正常的，没有发烧。
她躺在床上，鼻子堵塞着，呼吸很困难说不出话来，眼睛都睁不开。病中的人食欲都不太好，她的食欲是特别的不好，吃了就吐，所以每天喝葡萄糖水来补充能量。
季言心疼她，光喝葡萄糖水也不是个办法，给自己放假在家里伺候她。一个不下做饭的男人，平生第一次下厨是为了给她熬粥。
他盛好粥，搅凉了不烫口之后，坐在床边一口一口喂她。小半碗米粥下肚，季言没来得及松口气，她就全吐了出来，脸色青白交接，难看得很。
“这样下去不行，我带你上医院看看。”
在季言眼中，云诺是个很健康的人，不化妆气色也很好的姑娘。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出现这样的脸色，忧心忡忡地取了外衣要带她上医院。
病得头重脚轻的云诺，压根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就像是处在一堆棉花里一样，全身没力气。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却意外地听清楚了“医院”两个字。
“我不去！”她挣扎着，发出惊悚可怕的尖叫声。
季言一瞬间被她的反应吓住，脑袋有那么几十秒的空白。云诺翻坐起来，整个人都颤抖着缩成一团，可怜巴巴地像是被抛弃了一样。
看起来她似乎对医院有什么恐惧，或者是在医院发生过什么很不好的事情。
季言伸手想搂她的肩，被她尖叫着躲开了。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我不去医院！”
“云诺，听我说，我是季言，我们不去医院。”
云诺根本听不进去，季言却耐着性子蹲在床边，企图跟她平视。一字一句，用最温和的声音，一遍一遍反反复复地告诉她，她是季言，不会带她去医院了。
大概安抚了十五分钟，云诺才冷静了下来。竭力隐藏住双眼里的不安，抓住季言的手：“季言，答应我，不要逼我。”
季言嗯了声，握紧了她的手：“好，我不逼你。”
“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
云诺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整个人又陷入昏沉，她难受地皱起眉头说：“别担心，我每年都要病一次，熬着熬着就过去了。我这人，没那么脆弱。”
她这么冷淡地说出“我这人，没那么脆弱。”，不知为何，季言听在耳里，却觉得心里酸酸的。
或许，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心疼她，为自己缺席她以前那些年岁而感到遗憾。
有句话说，所有难过的事情，总有一天会笑着说出来。他等着，她笑着跟他说出来的那天。
冷静自持的季先生，在这个时刻，竟然有点疯乱，他甚至在想，如果能早点遇到她就好了。清醒的季言，是不会有这样一个假设的。
他很清楚，没有如果一说。
云诺一睡就是一下午，睡到晚上才醒来。有了点精神，对着季言笑。
“别苦着脸，生病的人是我哎，又不是你。”
季言确实是苦着一张脸，语气却依旧是温和的，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云诺，我还让你休息两天，两天要是还不好就真的要带你去医院了。”
云诺不说话。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排斥去医院，但总这么拖着熬着，不好。任何不好的事都有过去的时候，现在我在你身边，有我陪着你，让过去的慢慢过去，好不好？”
云诺还是沉默。
“好不好？”
云诺垂着头，季言也跟着沉默。
不知道多久之后，云诺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由于她无法进食，吃了点小米粥都会吐的，季言没敢给她买药，只能给她继续冲葡萄糖水。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了，云诺晓得自己什么毛病，这一病别说两天，就是一个星期都不见得能好。她是真的不想去医院，又不好拂了他的好心。
就趁着他不注意，去药店买了药。吃完之后把装药的袋子藏起来，不让他看见。
正常人都知道，吃药是饭后吃的，不然会伤胃。云诺这个傻缺，空腹吃了两天的药，病状是减轻了，但是季言给她端葡萄糖水来，她喝一口就吐了。
季言皱眉地捏住她的手腕，发现居然有些咯人。
抱着她去称体重，两天内瘦了五斤。云诺本身就是瘦瘦小小一个，原本的体重已经是偏瘦了，现在居然更瘦了。
“怎么回事？”
“可能是没吃饭……”云诺心虚地说。
“是吗？”
“嗯。”这个时候，只能硬着头皮说是了。
季言从口袋里掏出药品包装盒，脸色阴沉：“你跟我说，这是什么？”
云诺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解释，被他一把抱起。等云诺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出几千米了。
“你是要带我去哪儿？”
“医院。”
云诺挣扎起来，伸手去解安全带，季言说：“我什么都可以依着那你，惯着你，也什么都肯替你做。唯独生病这事我帮不了替不了，你想虐待你自己，问过我答不答应？”
云诺没心情跟他说这些，只觉得她受到了欺骗，这么多年她很少有交心的朋友，跟他在一起就意味着把心交给他了，说好不去医院的，他现在居然带她去医院！
“你这个大骗子！”
“生病了就得进医院，我不会由着你性子来，难受是你一个人的事，但折磨的却是我们两个人。”
季言忽略了她的愤怒，很平静地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决。他是铁了心要带她去医院，没有商量的余地。
云诺压根不理他的话，在她听来全是借口全是屁话。满心眼里都是被骗的屈辱，她觉得自己特别低委屈。她这么相信他，他答应了不去医院的。
“你说了不去医院的，你这个骗子！说话不算话的骗子！”
强硬了二十多年，她第一次在人前流泪哭泣，第一滴眼泪流了下来她没去擦，越流越汹涌。
她真的好委屈，委屈到不顾什么形象，嚎啕大哭，情绪直接崩溃。
季言的手紧紧握着方向盘，他很想摸摸她安慰她，他还是忍住了。得让她知道，任性是要看情况的。
此时，她不了解季言的苦心和爱意。正如，季言不懂她内心的苦涩和惶恐。
到医院后，云诺的神色特别不对劲，坚决不肯进医院大楼。他心里着急，态度强硬地拉她去医院做检查。一开始她还会哭，有力气骂他，到后来让她躺到病床上去，她反常地配合。
跟医生说话的时候，季言还是会分心去看她的动静，发现她不哭不闹，护士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折腾到很晚才回到家，他出了很多汗，准备去洗澡。被云诺拽着袖子不让走。
“怎么了？”
云诺不说话，眼神飘忽着，毫无焦点。
“云诺，你怎么了？”
“生气了？我向你道歉好不好？是我不好……”
“我不是故意生你气的，我是心疼你。”
不管季言说什么，云诺都没反应，死死地拽住他的袖子。
实在是拿她没办法，季言只好放弃去洗澡的计划，陪她一起躺在床上。也不晓得两个人躺了多久，云诺才小声地说：“不要丢下我，不要放弃我，我会很听话……”
季言拍了拍她的脑袋，温声细语：“不会的，我不会的。”
云诺闭着眼睛把头埋进他的怀里，温热的泪很快打湿了他的衣裳。是真的很不对劲，云诺到底怎么了？
“云诺，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云诺不说话，苍白着一张脸，竭力隐藏着悲伤的情绪。她是缺乏说出来的勇气，很多难过的事情，只要能说出口也就算不得什么难过了。
季言睡到半夜就醒了，抽空去冲了个凉，回来看着她睡梦中都皱着眉头在哭。心里一阵烦乱，是不是自己真的做错了？
他知道云诺心里藏着事，她以前在医院肯定是有什么不太想回忆的事，才会变成这样。
摸出手机，他给国外的朋友发信息，简单地讲了讲云诺的症状。
朋友很快回复了，表示这很有可能是心理疾病。其实很多人都会有这种病，尤其是医院那种地方，生生死死的，云诺这个样子要么就是曾经有很亲密的人在医院过世，要么就是在医院受到了什么创伤。
按理来说应该是前者，后者的话……他觉得医院最起码的医疗水平和医护人员的职业素养还是挺靠谱的。
季言听了他的分析，心里更烦了。
或许真的不应该逼她去医院。
伸手摸了摸云诺的脸颊，季言苦笑着叹气，他为什么控制不了自己，明明知道她是个病人，还跟她生气？
云诺跟个活死人一样的反常表现让他后怕，在躺了一个星期之后云诺终于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也从那之后季言再不敢跟她生气，更别说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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