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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老友


  周末,孟以轩照例是待在家写代码,停下来的时候不自觉地就拿起手机。自从发现了许庚和季然的微博,闲暇时间刷微博就成了他下意识地行为。

  熟门熟路地点开“悄悄关注”,许庚昨晚上更了一条状态,是一个画墙绘的过程,第一张是一面空旷的白墙,后面几张陆续有了些线条和色彩,最后是成型的作品,一片波澜壮阔与天相接的海,以及远处成群振翅的海鸥,和近处散落的嶙峋礁石。

  第二张照片的角落,能看见一个单薄的侧影,瘦,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穿着白色围裙,上面全是颜料,低着头似乎是在找东西。似乎不止他一个人注意到了,评论里有人问,“看到了季然姐,夫妻店开得爽啊许老师?毕业了我也要去找你们!!”

  孟以轩没心思再往下翻,退出微博,把手机“啪”地扔到了桌上。自从知道了许庚这一号人以后他就觉得自己有些脱离正常轨道,他走到窗边点了根烟,直到清冽熟悉的味道入口,才找回了些理智和思考能力。

  十七八岁的恋爱在生命中到底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在重逢季然之前,他对此不以为意,刻骨,但不铭心,是他对初恋的全部概括。人这一生,总得有点什么念想,有人是感情,有人是权利,有人是金钱,有人是一些其他什么。他自认为不是情深意重念念不忘的男人,大学以后他也陆续谈过几场恋爱,大都不清不楚,不痛不痒。人对于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嗯,天生有种轻贱的不珍惜。于明醒曾替那些前仆后继的女孩子岔岔不平,“你这种人,怎么配有女朋友?!”

  孟以轩把烟碾熄在烟灰缸里,一下一下,直到零星的火光也渐次熄灭。有人重感情,有人念情意,这些人大多庸庸碌碌一事无成,因为生命路上的绝大多数挫折和障碍,都是庸人自扰自讨苦吃的结果。情情爱爱那些虚妄缥缈劳神费心的东西,真不如真金白银掂在手里有分量。

  下午的时候他去医院接于明醒回家,病房里,做了没多久的护工正收拾东西。于明醒照例是摊在床上,紧盯着电视打游戏,他进来的时候,护工正捧着一摞速写和水粉画儿,问他,“孟先生,这些也带走吗?”他随手翻了翻,每一张下面都有签名,无一例外是小小的,躲在角落处的“jr”,跟她人一样,隐蔽,沉默,不起眼。他是外行,看不懂画的怎样,只知道唬人还行,至少他觉得还挺好看的。

  他走到床边扯了于明醒的耳机,把画递到他眼前,“这些,是带走还是怎么样?”

  “嗯?”于明醒抬手随意翻了两眼,“季然的画儿,你去送给她吧,最近她又不在。”

  见他不吱声,想了想也不勉强,“那就带走吧,回头让她来拿就是了。”

  “已经两周了。”孟以轩想提醒他季然的假也该结束了。

  于明醒不以为意,撑着床站起来,随意掸了掸手,“她朋友那里再有两天就结束了,到时候就让她回公司上班吧,别忘了让王晗把合同弄好。”

  “……你管太多了。”

  他们从合伙开始,就对彼此的分工和工作情况有种自然而然的默契。谈合同讲价的时候一起,在公司则是各管各的,美工那边工作繁琐,费时费脑。再加上于明醒不愿操心的性格,公司里除了美工的所有事情,一向都是他自由做主。

  季然这个事从开始以来,就隐隐有打破这种平衡的趋势。孟以轩不明白于明醒为什么总想着给她出头,他们在各自的生活上从来独立自主互不干涉。这次于明醒不由分说地试探和指手画脚,多少让他有些不满,甚至如鲠在喉。

  于明醒还不能站的太久,但他不想坐下,他俩差不多高,站起来的时候能相互直视对方的眼睛。

  他缓缓转过头,盯着孟以轩,嘲讽的样子显而易见,“呵~不可以啊?”

  ***

  工作室的装修已经接近尾声,不大的地方被填补的满满当当,季然站在画着画儿的那面墙边,招呼许庚,“来帮我拍个照好不好?这还是我第一次画墙绘。”

  许庚一边撇嘴嫌弃她“土包子”一边又蹲在地上凹角度,拍完以后立即使唤她,“去叫外卖,点些下酒菜,上次剩了些啤酒,今天一块儿解决了。”

  搞艺术分两种人,一种是老天爷赏饭吃,另一种是自己拼着抢饭吃。许庚属于二者兼备,那种既比你聪明还比你努力,天生注定要成功的人,没毕业的时候他的画儿就卖的极好。后来他手里攒了些钱,开了工作室,闲暇时孩子们上上课,渐渐过上了同龄人遥不可及的生活。所以季然从不担心他,他说从头开始,不过也就是从一座山头跃到另一座山头而已,轻轻松松,毫不费劲。

  她酒量不好,沾一点就熏熏然,季然举起易拉罐敬他,“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许庚有些好笑,不过也知道她一向如此,漂亮的话不会说,场面话也不会,真不知道是怎么平安无事地长到这么大的。他拿起自己的酒同她轻轻碰了一下,“嗯,一样。”也希望你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许是仗着有些不清醒,季然眯着眼问他,“那上次的……嗯……”

  “那个,李胤泽呢?”

  李胤泽是他上一个恋人,难为她还记得清楚,许庚如实告诉她,“分了,他要结婚了。”

  “嗯。”人之常情,季然觉得容易理解,“你想他吗?”

  许庚皱着眉头,把手里的易拉罐扭成了一个奇异的弧度,良久,轻声答道,“不想吧,没什么好想的。”

  他俩坐在地上,身后是前几日一同完成的手绘,季然转头看他,眼里亮晶晶的,像是弄撒了一地的碎钻。她喝酒不上脸,看上去和平时无异,说话也还是轻声细语慢吞吞的,她说,“不要难过。”

  她是个极温和的姑娘,像冬天里的太阳,小小白白,抵不过雨雪,抗不过寒风,却一个人,悄没声儿地兀自发光发热。许庚眼眶热得发涨,慌乱地撇过头,“知道。”

  就像是回到了高三那年,他们在外地集训,每天就是头像速写水粉轮着来,枯燥而漫长。那时候许庚常常偷偷跑了出去,买上一扎的啤酒和各种小菜,发了短信把她叫到安全通道里,两人喝酒唠嗑,能聊上半夜。

  他现在偶尔怀念起那样的日子,唏嘘不已。

  许庚把最后两个拉环拉开,递了一罐给季然,她摆摆手说不喝了。许庚笑,坚持,“拿着,不知道下次再像这样是什么时候呢。”

  他问她,“明天上班了?”

  “嗯。”

  “季然。”他神色郑重,“做的不开心一定要辞职。”

  “好啊。”她笑着答应他,完全没有醉酒的样子,清清明明,坦坦荡荡。

  他们曾在无数个数不清的黑夜里彼此倾诉相互倾听,见识过对方人生中最最不堪和脆弱的环节。那时季然心智还稚嫩的很,遇到事情了就只知道哭,画儿画不好要哭,心情烦躁要哭,难过要哭,想念榆州要哭。许庚从没有和女孩子打交道的经历,刚开始的时候被她流不干的泪水弄到心惊,后来彼此熟悉了些,她为了张画不好的头像哭一晚上他也可以坦然自在地喝酒作画,不亦乐乎。

  他知道孟以轩,也知道拿听起来有些可笑的爱情故事。他早熟稳重,心思比同龄的男孩子不知道深了多少,因此自然瞧不上季然心心念念的青涩的校园恋情。出去集训的时候他俩已经混在一起快一年,对彼此的成长经历了若指掌,季然常常坐在天台上晃着腿儿同他念叨,“孟以轩很聪明,比你还聪明哎。”

  “他考进了z大,哎z大是不是很难考啊?”

  许庚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对你来讲,呵,跟天上星星差不多。”

  她抬头看看星,又转头看看他,“什么意思啊?”

  “意思是,遥、不、可、及。”

  见她沮丧地低头,许庚又于心不忍,企图岔开话题,“哎,他不是已经删你qq了吗?你怎么知道的?”

  “人人啊,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她不聪明,做事一根筋,旁人看起来有种愚蠢的可怕的坚持。许庚皱着眉头想起她拿着小小的诺基亚一页一页翻人人的样子,不自觉冷了声音,“迟早得瞎!”

  她微微地仰头望天,“跟你说啊……他交女朋友了。”

  “挺漂亮的,还。”

  他躺在天台空旷的中央,耳边拉扯的都是呼啸的夜风,季然声音小小的,随风飘过来。他微微支起身子看到了她的背影,瘦,单薄,浩瀚天地间渺小的一粒粟而已,可不知为什么,他觉得无限怅惘。是,怅惘。他曾不止一次地赞叹老祖宗的智慧,很多词,只有在特定情况下才能体味。他把手搭在眼上发呆,不知如何安慰眼前人,想了想她上一年为了画画流不尽的泪水,于是轻声告诉她,“哭吧,季然,你哭吧。”

  喝了点酒但又不是很醉的夜里,似乎特别容易陷入回忆。他转头看看季然,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靠在墙上,头歪着,扎的松松地马尾垮在肩头,乌黑柔软的发丝软软地趴在她白色的衬衫上遮住了耳朵和鬓角。

  许庚把最后一个易拉罐随意丢在地上,拿起手机拍下了狼藉的地面和身边熟睡的人,加了滤镜发到了微博,配文字,“酒,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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