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百虫指佞
漫漫黑暗的地穴内亮起了一片火光，宛若一粒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迅速蔓延开来，激荡起一片涟漪，刹那之间又沉寂下来。
四个人影在火光的照耀下若隐若现，陈昭手持火炬与明晃晃的降魔剑，彷如瞬间解冻的滔滔冰河，向着百虫穴席卷而去。刀光与火光交相映衬，陈昭沉静似水的容颜，耀眼夺目。
“盘蛇道入口在百虫穴正中央，咱们必须沿这条路线直走，再往左绕路。”陈昭指着地图仔细的说道：“此地名为‘百虫穴’，想必虫怪极多。这次我打头引路，杨大哥殿后，诺儿你和刘先生负责左右两边，大家背靠背摆成十字阵前进。”
四人踏着潮湿的泥路迤逦而行，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周围环境越来越离奇，不知何处飘来一股冷雾，森寒入骨，附近更是虫兽尸身参差林立。越往里走，越发觉得隐隐之中仿佛有一种奇异的巨大压力，无形地笼罩着，越来越沉重，越来越令人透不过气，艰於呼吸。
“师兄你瞧，这是不是咱们在谷口见过的雕像呀？”陈诺指着旁边一座黑乎乎的雕像，兴致勃勃地说道。
陈昭闻言走到雕像旁，举着火把凝神打量。三丈高的柱子自下向上绕着一条青绿色巨蛇，蛇头高高昂起，血盆大口中窜出一条长长的蛇信，颈部扩张呈扁平状，状似饭匙，背部呈现出一对美丽的黑白斑，像一条剧毒无比的五毒蛇，蛇腹之上雕刻着一些古老符文。
陈昭疑惑道：“谷口附近的雕像还有三分像人，这完全是一条蛇啊。而且外面的雕像上并没刻这些符文。”
“这是石刻文，很古老的石刻文字！”刘大嘴举着火把在雕像前，凝神地观看着石刻字。
杨震伸手好奇地抚摸着雕像，惊叹道：“这做工可比蛇魔谷外的雕像精致多了，刘大嘴你看了半天瞧出什么名堂没有？别给我装神弄鬼的！”
刘大嘴自说自语：“从这些字迹看，这雕像的建造时间离咱们最少有一千多年了，至少是商朝初期的。
陈昭仔细查看半晌，发现石刻字体与白云观中青铜鼎上的钟鼎文很相似，但是字迹却比鼎上的文字飘忽扭曲了很多，令人难以辨认。
陈昭琢磨不定，向刘大嘴询问道：“刘先生认得这些字？可是大夏古篆字？为何字形如此飘忽扭曲？”
刘大嘴入神的看了半晌，被陈昭一问，回过神说：“这是夏篆字体，也不是夏篆字体。”
杨震恼怒道：“卖什么关子，不要不懂装懂！”
“说它是大篆，因为他确实很像夏朝伯益所创的字体。说它不是大篆，是因为我知道它是什么字！”刘大嘴得意地瞅了杨震一眼，抚着颔下短须。
陈诺趁刘大嘴不备，揪住他的胡子威胁道：“呀，看你说不说！”
“姑奶奶快快松手，我说……这是歧舌字，是歧舌人根据夏篆修改而成的。”刘大嘴老脸痛的皱成一团，又不敢还手，只能苦哈哈的求饶了。
“歧舌字？山海经中的歧舌国的文字？真的有歧舌人？”陈昭失声道：“刘大嘴！你如何知道这是歧舌字？”
刘大嘴陷入了回忆：“小时候可真好啊，每到星星爬上夜空的时候，我就静静地躺在床上，等着父亲过来给我说一小段入睡前的故事。那晚父亲给我讲了山海经诸国，有长着三个身子，三头六臂，好勇斗很，攻击速度很快的三身国；居住在洞穴里，没有男女之分，生活非常简单，甚至不用吃东西的无启国。”
刘大嘴两眼迷离，似是完全沉浸其中：“当说完歧舌国的时候，我很好奇。因为父亲说他们非常聪明，有自己的语言、文字，而且蛇魔谷以前就是歧舌国所在。我对此很感兴趣，趁父亲不在家的时候偷偷进入他的书房，在一卷名为《沧海残卷》的书中找到了对歧舌国的详细描述，书中说‘歧舌国又称反舌国，国民蛇头人身，喜欢吐舌头，异常恐怖，会放射出剧毒液体，夜间行走，眼睛闪烁红色光芒。’因为舌头的特殊构造，所以他们有自己的一套特殊语言。”
“歧舌人自认伏羲后裔，将当时中州地区所用的大篆体改形，所以这些字体看上去都像是数条扭曲的蛇组成。”刘大嘴指着石腹上的蛇形字说道。
陈昭沉吟片刻，猜测道：“难道歧舌人都进了这蛇魔洞吗，他们就是蛇妖？蛇腹上刻的字说些什么。”
杨震见刘大嘴讲完故事，一手拍到他肩膀上说：“刘大嘴你知道的倒是挺多，快说说上面写些什么，是不是那些歧舌人太自卑，所以躲到洞里来了？”
刘大嘴盯着蛇腹上的文字，叹了口气道：“这是一篇祭文，大意是歧舌国和不死国结盟，要与西域诸国开战，杀了五百个俘虏作祭品来祭祀他们的神灵。我们沿路在小水坑里见到的骷髅头，可能就是祭品了。”
“不死国，歧舌国……蛇魔谷，蛇妖……”陈昭默然半晌，沉思道：“歧舌国的这一切和不死国有什么联系吗？”
陈诺捂嘴轻笑，恍然道：“我知道了！肯定是歧舌人长的太丑，常常被西域人笑话，所以很生气地和他们打了一仗，结果全被杀光了，所以留了这一个怪洞下来。刘大嘴，你说是不是呀？”
“英雄所见略同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杨震惊佩道：“陈姑娘慧眼明鉴，一语道破辛秘，在下佩服。”
“哎，杨无知你不要不懂装懂，我看你斗大的字也不认识一个！”刘大嘴不屑地瞅了杨震一眼。
“我让你知道斗字怎么写！”杨震举起斗大的拳头，作势向刘大嘴挥去。
刘大嘴吓得赶紧向后退去，不料黑暗中看不清周围形势，没计算好石像台阶和泥路之间的距离，一下子退了个空。用力太猛收不住脚，仰身摔倒在地，疼得他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在地上哀嚎。
杨震放下拳头，上前搀扶起刘大嘴，不好意思道：“休要惊慌，只是吓你一吓罢了……咦，这是什么怪物？”只见刘大嘴胳膊旁边一株怪草，只有四、五寸大小，全身青绿色，长的颇像人样，五官俱全。此时小胳膊小腿满空飞舞，对着杨震张牙舞爪地呲牙。
“你这小怪物，还反了天了！看洒家一拳捶死你。”杨震大怒，一棵小草也敢向他发威了。
“杨无知，快快住手！”刘大嘴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急止住杨震的拳头，两眼发光地盯着怪草说：“这是‘屈轶草’啊！世上居然还有屈轶草……”刘大嘴哆哆嗦嗦地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陈昭闻言，疾步走上前来，惊声道：“‘屈轶草’？尧舜时的屈轶草？佞人入朝，屈而指之的指佞草？”
“这小草好乖巧，能不能带走呀？师兄想想办法嘛！”陈诺蹲下身来，拿手轻轻拍着指佞草的小脑袋，向陈昭央求道。
小草颇为通灵，被杨震吓得紧紧抱住陈诺的手指瑟瑟发抖。
杨震听得莫名其妙，挠了挠后脑勺，疑惑道：“这怪草还有什么名堂吗？”
陈昭目光炯炯地盯着屈轶草，心花怒放道：“大哥有所不知，这株小草名为‘屈轶草’，据说只有在圣主临朝的时候才会出现，如果奸佞之人出现在他附近，就会伸手屈而指之，所以又名‘指佞草’端的是一株仙草。”
陈昭心思百转千回，对这株屈轶草志在必得，应该怎样把他完好无缺地带走呢？
“师兄、大个子你们快看，小草怎么指着刘大嘴。”陈诺疑惑道。
刘大嘴额上冷汗直冒，指着屈轶草跳脚骂道：“你这破草，我刘大嘴自小饱读诗书，何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也就……也就小时候捡到过两串铜钱偷偷藏了起来，难道这也算奸佞之事？苍天啊！”
陈昭突然拔剑刺向刘大嘴。
刘大嘴惊骇欲死，不知所措，一怔之间，一颗脑袋骨碌碌地掉落在地上。
陈昭持剑左顾右盼，警惕地说：“刘先生快到我身后来，这条蜈蚣只怕是个探路的。诺儿用你的小盾牌把屈轶草挖出来，能不能活就看他的运气了。大哥持盾掩护大家，此地不宜久留。”
正在这时，阴森的黑暗中传出‘刷刷刷’一阵轻响，动静很是诡异，一条条花纹斑斓的大蜈蚣，挪动着数尺长的身躯，腭口中流着涎液，足趾踩在潮湿的苔藓上发出‘噗噗噗’的响声冒出头来。
杨震看的头皮发麻，护体真气急速运行，大关刀在身周化为一轮半月，无数寒光向蜈蚣群击去。一条斑斓的大蜈蚣悄悄爬到了杨震身后的泥墙上，上身钩状牙爪舒展开来，急朝杨震偷袭而去。
随刀锋挥出的半月弯刀，十步开外亦可伤人，区区一条蜈蚣还未近得杨震身侧，已化为无数截掉落在地。
毒虫越杀越多，更多的圣甲虫、巨型蠕虫在蜈蚣后面蠢蠢欲动，黑压压的虫头攒动，看得陈昭心如火焚。
“师兄好了，快澈吧！”陈诺将挖出的屈轶草放在包裹着泥土的外衣内，在后面焦声喊道。
陈昭手中降魔剑左支右挡，怒声喊道：“大哥，你先带诺儿和刘先生离开，我随后便赶去。”
杨震也不多言，舞了个刀花，拖起惊慌失措的刘大嘴飞退而去。
杨震三人一走，陈昭压力陡增。一条条巨大的蜈蚣，挺动着密密麻麻的足趾朝他围拢而来，蜈蚣之后更有无数毒虫蠢蠢欲动。
陈昭鼻息粗重，丹田内气外发，狂吼道：“妖孽！”清啸之下，如讯雷疾泻声闻数里，金石之声不绝于耳，犹狮子吼。众虫听的心惊胆战，毛骨悚然，前排蜈蚣屈身翻腾，口鼻之中虫血长流，气绝身亡，攻势为之一竭。
电光火石之间，陈昭飞身踏步，道袍如柳叶摆动，手中火把奋力扔向虫怪之中。火光飞越，陈昭迅速自怀中取出数张道符，往虫怪四周飞贴而去，道符穿行之际，幽冥之火飞舞，光华眩目。无数攒动的虫怪像是瞎眼了一般，在符咒形成的光圈里盲头乱转，彻底被限制在道符咒语之内。
陈昭看了眼微微发光的困魔咒，长吁了一口气，向黑暗中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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