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人分贵贱 物有高低
做了第一天的丫头，琅玥一直忙到月上柳梢的时候。好在小鱼一直很照顾他们，趁着浣洗房的内室没人的时候，她带琅玥与盛凌去沐浴，还为他们找来了一些丫头的换洗衣裳。
琅玥也趁机将盛凌洗了干净。这些个半旧不新的衣裳，琅玥穿着倒还合身，就是盛凌个头小，衣服显得大了些。但他们也没什么好抱怨的，琅玥帮他把袖口卷了卷，再勒紧点，还是勉强可以穿的。盛凌也突然变的懂事了，什么也没跟他姐姐抱怨。
月儿高挂，夜幕逐渐深沉时，盛凌也已睡去，而琅玥虽然很累，却无法睡着。第一次干体力活，浑身酸痛不已，再加上母亲们匆匆的离世，还有清漪和她母亲悲惨结局，心中难忍痛楚，眼中也是一片湿润。
窗外的月光很刺目，琅玥想起了昔日母亲是最喜欢明月的，她每次想起遥远的家乡，思念家乡的亲人时总会借着皎月以慰思乡之情。如今，琅玥也看那同一轮明月口中呢喃道：“母亲，你总说——明月千里寄相思，借赴身心归故里。不知此时，母亲你身在何处，可有魂归故里？”
***
卯时破晓，琅玥跟着小鱼起床，将盛凌也叫了起来，迅速穿衣洗漱，然后跟着她去了院子的水井旁。此时的水井旁已经站了一些人，有几个年长的婶子（进来了这里后除了秀琴妈妈可以叫妈妈，其他的老妈子一概称呼为婶）带着几个杂役从院门进来。
小鱼说：“那是杂役们把他们每日换洗下的衣物带来给我们这些丫头分着洗！你别看那些丫头现在规规矩矩的站着，待婶子们和杂役一走，她们就开始该挑的挑，该捡的捡了！”
琅玥望了望小鱼没听明白她的意思。那几个婶子将衣物均分在每个木盆里后便带着杂役们离开了。他们刚一出院门，丫头们就开始变了样了。她们推搡着，争枪着，似乎木盆里的衣物是不一样的。
琅玥这下便明白了，“她们是在挑选自己想要洗的衣物？”
“对啊！专挑不怎么脏的，比较好洗的衣物！现在可是冬天了，偶尔换下了一件脏棉袄，谁愿意去搓那么厚重的东西啊！”
小鱼的话琅玥听明白了，每个人换下的衣物都不一样，想要干点轻松的活儿也是情有可原的。不仅她听明白了，一旁的盛凌也明白了，他不敢开口，就拽着琅玥袖子使劲的摇。琅玥有点为难，就为这样的事就去争个头破血流的还是算了吧。“我们还是等她们选好了在过去吧！”盛凌听了她的话很不情愿，也很不甘心的松了手。
“等着瞧吧！哪能让她们全占了好处！”小鱼的话一说完，小院就来人了。
“都在干什么？”秀琴妈妈的一声喝，丫头们全都停止了动作乖乖的站到一旁。“这脏衣服分到谁就是谁的！谁在挑来挑去我让她自个全洗了！”
这话很有分量，丫头们都低着头不敢出声，倒是小鱼得意的很，因为秀琴妈妈就是她叫来的。这阵子后院的丫头总是这么没规矩，加上刚来一批新人，那些爱占小便宜的就更不会放过了，这种场面也就只有秀琴妈妈能压住。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干活去！”
丫头们在秀琴妈妈的喝声中抱着木盆一个个的都离开了。
看着她们离开这个院子，琅玥有点疑惑，“她们都不在这井边洗衣服吗？”
小鱼回答：“她们都去前院了，那里的井比这小院的大，而且靠近水房，可是有热水的！”
琅玥点头，原来如此。那看来这剩下的最后一盆脏衣服就是自己的了。她还是乖乖的就在这小院子了洗吧！
琅玥准备打水的时候，小鱼过来对她道：“你等一下啊，我去帮你提桶热水来！”说完她就跑去了前院。不一会，就像昨天那样的一个热水桶就被小鱼轻松的提过来了。琅玥望着她心中一阵感激。
这时莲心出现了，她朝着小鱼喊道：“大厨房里正缺人手呢？你怎么还在这磨蹭！”
琅玥对小鱼道：“剩下的我自己可以做完，你赶紧去吧！”
“那我走了！水要是打不上来就让你这个丫头去大厨房叫我！”说完，小鱼跟着莲心离开了。
“姐！我来帮你！”盛凌突兀的一句话令琅玥徒然一惊，“你怎么还敢叫我姐！万一被别人听到可怎么办？”
盛凌朝四周看了看，“这里不是没人吗？”
“没人也不行！以后都不许叫我‘姐‘了！你也少说话！最好就别说话了！”
盛凌像是被他姐姐严肃的摸样吓到了，立马噤声不敢再开口了。琅玥望着又有点心疼，平和了语气小声道：“在这里如果出了一丝的差错，我和你可能就像父亲与兄长他们和我们那样——永远都难以再见面了！所以，你一定忍着，再难也要忍着！明白吗？”
盛凌抬头睁着那双大大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后重重的点了头。
小鱼打来的热水让衣物泡软后，污浊很容易就出来了。盛凌的脾气有点倔，琅玥不让他帮忙，他却偏将手伸进污水里跟她一起搓捶那些衣物。琅玥想到以后的每一天可能都会这样度过，他要学也是有必要的，就没再继续阻拦了。
到了清洗的环节，她还是照着昨天的样子，半桶半桶的水缓慢的打上来。就在我的水盆快要装满的谁的时候，有个杂役跑了进来。
他瘦高的样子让琅玥认出了他就是昨天的那个林二勇。
“我刚好经过这儿，水很难打吧！我来帮你打！”林二勇没等琅玥开口拒绝就上前握住了辘轳的把手，甚至还碰到了她的手背，我一惊，慌忙缩回了手站到了一旁。
“打水这个活儿就是要力气大才行！你力气太小，还得慢慢来！”
琅玥拉着盛凌垂首站在一旁，没有开口，他自顾自的说着，然后把水盆里的水装满了。随后，他又道：“待会要是还需要水就到墙头叫我一声！我就在隔壁院子，也没什么事！我过来帮你打水什么的都是小事！”
“……不用了！”琅玥开口道，依然没有抬头看他，“水我自己可以打上来！就请你先离开吧！总之，谢谢你的帮忙！”
说完琅玥也没想等他再说什么就拉着盛凌蹲在一旁开始清洗衣物。
林二勇看了琅玥一会便道：“那，那我就先走了！你要是需要帮忙就叫我一声！……”随后他便离开了这个院子。
盛凌看着他离开的地方，小声对他姐姐说：“他干嘛要这么帮你！他的举止，行为都很可疑！”
“你还能看出这些？”
“在学堂的时候，先生说：无事……什么来着，不是奸就是盗！说的好像就是这种人！我们跟他又不认识，他干嘛跑来帮我们？小鱼姐也说他不是什么好人，让我们离他远一点！”盛凌一本正经的对琅玥说道。
琅玥有点吃惊的望着他，“那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竟还记着学堂里先生说的话？”
“当然了！”盛凌点头，“姐！你以后一点要离他远一点！”
“你又叫我姐！”琅玥一惊，对他怒目视之。
盛凌撇撇嘴不再开口。
说到学堂，先生，琅玥这时突然意识到，盛凌需要的不仅仅只是吃饱穿暖，活下去就可以了。他应该像父亲那样，像二位兄长那样，读圣贤之书，行诚德之则，忠孝礼义样样都需要学！他需要一个好的先生来教授他！
可是，这些琅玥又如何能为他办到？
晌午时分，匆匆用过餐，琅玥跟着小鱼莲心她们依旧去前院的水房烧水。那个香儿将所有刻有各房姑娘名字的热水桶一个个的拎上三楼和二楼。这个活儿的确需要力气和体力，香儿虽然只提了热水，但因为每个姑娘所需要的热水都不止一桶，所以她每只桶都要来回奔波好几次。看着她大汗淋漓的样子，琅玥于心觉得有些不忍。好在，有些姑娘的水桶还是由她们自己的梳洗丫头提的，就像昨天的那个如意和珠儿，她们是白薇和紫苑两位姑娘的梳洗丫头。她们的热水都是自己提上三楼的。还有所有的凉水也仍旧是由小鱼她们来提的。
这楼里的姑娘都是有等级的，平时的一应物什也都是按等级来分的。就连沐浴的热水也是一样，最先提上的都是三楼的姑娘的热水，然后是二楼，最后便是底层，底层的姑娘是没有梳洗丫头的，也没有她自己所属的木桶。她们的热水排在最后，都是自己来提的，小鱼她们也仅仅是在有空闲的时候才会为她们提上些冷水。
琅玥和翠玉仍旧在灶台后面烧水。翠玉虽然是有些怯生生的丫头，但好歹比琅玥大上几岁，大捆的木柴之类的，她总会抢着干，弄得琅玥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琅玥望着这个面皮白净的清秀女孩道：“翠玉姐姐，你总这样抢着干了我所有的活，琅玥觉得受之有愧！你若真把我当成朋友，就不要对我这么客气！”
翠玉低着头道：“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小姐你……”
翠玉的话还未说完，琅玥就打断了她，“我说过我已经不是小姐了，你我如今的身份是一样的，按年纪，你只要叫我一声琅玥妹妹就行了！可好？”
翠玉侧脸望了琅玥一眼，轻轻抿嘴笑了。
琅玥也笑了，“姐姐算是答应了？”
翠玉腼腆的点了点头。随后，两人一边烧水一边闲聊了起来，琅玥问她：“那天，我记得你对易行首说你需要钱，你家里还有弟弟需要养？”她问这些的时候，稍稍注意了翠玉的脸色。还好。还不算太差。
翠玉低着头，被那灶台里的火印的通红的脸有些黯然。“我家里有两个弟弟，我爹身体一直不好！我娘就一直帮别人洗衣缝补！日子很苦，经常都吃不饱，就想着我去了大户人家做丫头后就可以攒些钱帮衬家里了。可谁想到，会变成了这样！”
琅玥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自己现在的处境与她并无不同，只不过，她是将弟弟带在了身边。
“那你想好了吗？”琅玥问。
翠玉看了她一眼，然后朝灶台里仍了一根柴进去，“我……我也不知道，可是我需要钱！不然，我弟弟他们一定会饿死的！”
琅玥很是同情她，但却给不了她什么建议，只能望着灶中那温暖的火光，发着愣。少顷，她突然开口问：“翠玉姐姐，你会什么技艺吗？像是抚琴，吹笛什么的？”
翠玉转过头望着琅玥，然后摇头。
“那跳舞你会吗？”
翠玉还是很摇了摇头，“我只是一个丫头，那里学过这些了！这些东西，我也只是往日里看过小姐们练习过。”
她说的琅玥自然是明白的，可若有个一技傍身也许就能谋个出路了，所以她还是忍不住再问她一句：“那你有什么最拿手的吗？”
翠玉闻言想了想，最后还是很无奈的说道：“我真的没什么拿手的，我就只会做饭而已。小姐在世时就最爱吃我做的菜了。”说道此处，她便将头低了下去。
这时在锅灶前装水的小鱼突然把头一伸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呐？是说到好吃的了？”
好像一说到吃的，小鱼的耳朵就会尖的很，琅玥望着她忍不住笑了，“翠玉姐姐只是在说她会做饭！”
“是吗？那有什么拿手的好菜？味道如何呀？”小鱼似乎来了兴致。
翠玉抬头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的说：“我……就会一些家常小菜，都是我家小姐爱吃的！”说到她家小姐她的神色有暗淡了许多，若不是灶火衬得火红，那定是一片灰蒙。
“那你家小姐可能吃的还比不上我呢？”小鱼没心没肺的说着，“我在这儿的大厨房可是吃了不少的好吃的！这大厨房里的饭菜虽然有时候吃的客人不多，可那厨艺在这临阳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要不然，柳叔那难伺候的脾气早就被撵走了！”小鱼说着打开了一口刚烧开的水，热气立即熏得看不清周遭事物。
小鱼的这番话让琅玥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连忙侧过头问翠玉：“翠玉姐姐，你是说你家小姐……她在世时饭菜都是你打理的？我记得不久前，我跟……娘去萧将军府赴宴的时候，她曾说那宴会上的食物都是她的丫头一手操办的，当时众人皆称赞这个丫头的厨艺不凡。那个丫头难道就是你吗？”琅玥提到清漪和她娘的时候，想起了不久还在一起说笑玩乐，现在却要称为已故的人，这感觉让她很难受，也很恍惚。
翠玉听了琅玥的话脸上一红点了点头。
琅玥突然心中一阵欣喜，她对翠玉道：“我想到了办法可以帮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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