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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但是,摆在黄泽如面前的首先是生存问题,那是最现实也是最为严峻的一个问题。为了家庭生计,他依然天天和高伯一起出去拉黄包车。第二年,高兰香又生了一个女儿,叫佑娘,这个名字是高兰香给起的,她说她把娘给扔在中国了,她是一个不孝女,娘一个人过日子多艰难呀!但她又不能回到中国去,她只能在南洋保佑娘平平安安了!生了孩子后,为了减轻丈夫的负担,高兰香又回到阿春家的染坊做工,她让高伯留在家里照看两个孩子。她觉得,高伯年纪也大了,没必要搞得那么辛苦,外头可以让年轻人多做点。高伯倒也乐得其所,两个孩子长得天真可爱,他觉得在家里陪着孩子说说话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谁想不久,染坊里发生了火灾,那场大火烧得实在猛烈,烧得有点莫名其妙,谁也不明白那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下半夜的时候,阿春在睡梦中仿佛觉得眼前有一片火光在闪,起初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但很快,她就发现那不是梦,而实实在在是染坊着火了。那时,一家人早已睡熟,阿春一声惊叫,把全家人都给叫起来了。看那阵势,大家奋力救火,但无奈火势太猛,并不是一家人能够救得了的,几乎就转眼的功夫,一场大火已经把染坊里的布料和阿春家十几年的所有积蓄给烧得一干二净,同时也把高兰香仅有的一份职业给烧没了。面对如此巨大的灾难,高兰香和阿春两人抱在一起,痛哭了一场。

  生活就是这么的折磨人和不公平,阿春他们到南洋后,苦苦打拼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日子才刚刚好过起来,无情的现实却又把他们推向了绝路,阿春一家人只好重新从零开始,从一无所有开始。如此一来,高兰香便不可能继续留在阿春家里了,只好又去找工作做,可是找了几天也没找到,高兰香心里就有些急了。后来,听人说附近一个英国人家里要雇保姆,高兰香就去求职,人家问了高兰香一些情况,就答应收了她。高兰香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夜里,她把自己找到工作的事对黄泽如说,黄泽如听了却说,干什么工作都要比干保姆好做,那种伺候人的事最不好做了,更何况是在英国人家里当保姆。你得小心那些黄毛。

  高兰香却不以为然,她说,反正我们认认真真替人家做事就是了,还有什么好做不好做的。黄毛又怎么啦?你是让黄毛给吓怕了才天天觉得黄毛不好。

  高兰香服务的那个英国人东家叫伯特,已经四十多岁了,是英属殖民地政府机关的一名不小的官员。女主人叫安妮,是一个把男人看得很紧,就连家里的一只母苍蝇她也会去提防的女人。安妮一家从祖上很早就从英国搬到新加坡居住,已经有好几代了,由于新加坡有很多的中国人,接触的时间久了,他们对中国话又很感兴趣,安妮一家人便会说几句很夹生的中国话。

  安妮生性多疑,对雇工要求非常苛刻,她心里一整天都在想着谁会偷去她家里的什么东西,包括她的男人。好像那些雇工是为了偷东西才到她家里来的。除去高兰香,东家还雇有车夫、马夫、洗衣嫂和厨娘等等好几个雇工。高兰香才去不久,便看出来了,大家都很怕安妮。说起安妮,大家的神色都有几分不自在,或者赶紧把话题转到其他方面去。高兰香的主要任务是帮助安妮看好她的几个孩子。安妮一共生有一男二女三个孩子,两个女孩居大,都已经十多岁了,基本上不用花什么心思。最费功夫的是那个叫贝拉米的男孩,才六岁。那是个非常好动又调皮的孩子,整天闹个不停,连安妮都拿他没办法,高兰香自然也奈何不了他。但贝拉米却特别喜欢高兰香,高兰香一到他家里,他就粘上她,甩也甩不开。动不动就吵着要高兰香带他上街玩去。有时,一天要带好几次,搞得高兰香都有些心烦了。高兰香的心情却让安妮看出来了,安妮便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对高兰香说,高,他要你带他上街玩,你就带他去玩好了,你为什么拒绝?你不能让他失望的。一个大人是不可以让孩子失望的。你那样子做他会很伤心的,那样很不好,会使他对大人,对生活失去信心的。高兰香于是只好又带贝拉米上街玩去了。

  高兰香最怕最担心的就是到了街上,贝拉米根本就不听她的话,想往哪跑就往哪跑,随意性太大了。有时,一个不留神,就不知道他跑到哪去了,吓得高兰香一阵好找。高兰香觉得带贝拉米,简直就像是在带一匹没有上笼套的野马,是一件非常吃力和危险的事情。搞不清楚这匹野马什么时候说消失就在她的眼前消失了。要是真的到了那一天,那她就彻底完了。

  高兰香在战战兢兢中过着日子。这还不算,夜里,一个礼拜当中,除了礼拜天外,有六天时间高兰香还不能回家,她得在安妮家里陪贝拉米睡觉。睡在贝拉米的床上,想着在家里的佑国和佑娘,高兰香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心想,同样是人,同样是一条命,人家的孩子为什么跟自己的孩子就是不一样,这命与命为什么是那样的不同?但她能有什么办法,不就是为了能够在南洋站稳脚跟,为了能够活下去吗?一想到那些,受再大的委屈,吃再多的苦她也忍了。

  高兰香无法想到对她的最大威胁不是来自于那个淘气男孩贝拉米,而是东家伯特。从表面上看,伯特是一个彬彬有礼的典型的英国绅士,相对于有点刻薄的女主人安妮而言,高兰香对他的印象极好,他总是对她笑嘻嘻的,和颜悦色,从来没有表现出高人一等的那种傲慢和无礼。高兰香心里便想,在外打工,能够遇上这样的东家已经是万幸了。一次礼拜天回家,她把自己在东家的一些情况跟黄泽如说了,还特意说了自己算是碰到一个好东家了。黄泽如拉了一天的车子,已经累得一塌糊涂,也没太在意她在说些什么,只说,已经跟你说过,跟那些黄毛打交道,一定不可掉以轻心,大清国不就是断送在那些黄毛手里吗?他们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简单。说着,一个翻身,已经呼呼睡着了。高兰香心里咕哝着,十根指头还不一样长呢!黄毛跟黄毛,也有不一样的。

  然而,高兰香以她的善良之心,错误地判断了那个叫伯特的东家。外貌绅士的伯特其实内心并不绅士,他早已对年轻貌美的女雇工垂涎三尺,只是他不动声色而已,时机未到而已。他在静静地等待时机。伯特对年轻的女雇工实施强暴是在一个下雨的午后,那个下午,女东家安妮已经出去办事去了,高兰香正在安顿贝拉米睡午觉。要是以往,这种时候伯特也应该上班去了,可是这天伯特并没有走,伯特知道安妮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的,他觉得这是最好的机会了。伯特推开高兰香和贝拉米卧室的门的那一刻,高兰香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以为伯特是进屋来看贝拉米的。可是她错了,伯特让她跟他去他的房间,他说他有事情需要她帮忙。高兰香不明就里,跟着他就走。在穿过宽敞的客厅时,高兰香忽然发现今天东家家里好像特别的寂静,那些天天都在东家忙活的雇工们不知道都上哪去了,这时一个也没有见到。

  高兰香并没有去多想,只傻里傻气跟着伯特到了他的房间里。高兰香没有想到自己一进去伯特就转身把房门给关上了,她这才发现伯特让她来到他的房间的真实目的。几乎容不得她有任何思考的机会,伯特已经把她推倒在了床上,向她扑了过来。高兰香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蓝眼睛、红头发的外国人在发情时的表情是那样的可怕,她被吓坏了,跳下床想夺门逃去,但可以想见,在一个身形高大、力大无比的外国男人面前,她的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到了这种境地,高兰香才后悔不该不把黄泽如的话当一回事,她一边叫喊,一边拼命挣扎,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伯特已经兽性发作,根本不把那两行眼泪当回事,他用很不熟练的汉语跟她说,你不用挣扎了,没有人能够救你,你不如听我的话,我保证让你的生活过得很幸福,我说话算话的,你要是不愿意的话,你,还有你的家人,是没法在新加坡呆下去的。我会让你们在新加坡一天也呆不下去。

  伯特确实早已经把那些雇工们都支走了,目的就是要对这年轻的女雇工下手。伯特企图用那些话使她屈服,顺从他。可高兰香哪里肯依,从她的内心来说,就是饿死,她也不可能答应伯特的无耻要求。

  有研究表明,动物在性冲动时是没有理智的。伯特这时整个心思就是想得到这个年轻漂亮的女雇工,他不可能去理会高兰香的苦苦哀求,在已经失去理智的伯特看来,高兰香的任何拒绝和反抗是没有一点意义的,他已经不顾一切地把高兰香的衣服撕得七零八落。也该着伯特没法得逞,这时,已经有人拼命地在外面敲门,声如打雷。精明的伯特不用多想就知道是安妮回来了,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事。而事实上,他太大意了,生性多疑的安妮早已觉察到自己的男人对这个女雇工觊觎已久,平时她只是装聋作哑而已,她需要的是证据。午饭后,她故意对伯特说,她必须出去替几个孩子采购一些东西,那些事很麻烦很啰嗦,她要很晚才能够回家,搞不好晚餐就在外头吃了。伯特知道机会来了,嘴上说,你尽管忙你的去吧,亲爱的!

  和安妮结婚都十几年了,伯特当然不会想到自己的女人还这么有心计,会给他来个欲擒故纵,杀他一个回马枪。安妮的回家,彻底把伯特的好事给搅了,弄得伯特非常的狼狈和被动。就像许多不负责任的无耻的男人一样,伯特这时把责任全都推给了女雇工。他向安妮表白说一切都是女雇工挑起的,是高兰香在勾引他,要不是高兰香,他怎么可能去干这种对不起安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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