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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别2


  再入女儿楼,物是人已非。

  女儿楼里,宾客依旧满堂。人来人往,热闹如昔。数日前,红线并绿丝一道被龙腾来的客商瞧中了,一道被人高价赎了身。嫁出去那天,女儿楼上下无为欢欣鼓舞。

  鱼青鸾一身男装,负手立于老鸨跟前。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说着。在说起九儿时,老鸨子面色微微一僵。“九儿一直就没回来过。这楼子里的姑娘就是如此,今儿个来,明儿个走。更何况是她这种没有卖身契的。更是想走就走。咱们,是没法儿管的。”

  为什么会一直不回来?都二月了,他到底去了哪里!

  怀里的镯子,贴在胸前。透出冰凉的痛。楼子里头莺声燕语,声声入耳。

  不会。

  九儿不会这么突然消失了去。他纵是要走,也会与她说一声。纵是对她失望了,也会过来告诉她,公子爷,我对你好失望。

  可是没有。

  一句都没有。他什么都没说,就这么消失了去。

  她的心,一下子空了。

  落在脚尖的吻,代表了一生一世的承诺。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告诉我,你叫什么?

  良宵,鱼良宵。

  他是这个世上她唯一愿意告诉自个儿真正名字的人。纵是凤九,她也没跟他说过她的名字叫鱼良宵。纵是亲如大夫人,她更在她跟前连提都不敢提鱼良宵这三个字。

  这样的九儿,又怎会突然不出一声便消失了去呢?她霜青着脸,沉声喝问,“老鸨子,你跟我说实话。到底九儿是不是出了事?”她的声音,带了薄薄的痛。

  老鸨子心中微悚,这便扭身道,“公子爷何必多问。来这儿的人,对楼子里的姑娘们哪个算是能有真心的?瞧您也不是头一天来女儿楼了,又何必来管九儿是不是出了事?不嫌太假么?”

  来这儿的人,对楼子里的姑娘们哪个算是能有真心的?瞧您也不是头一天来女儿楼了,又何必来管九儿是不是出了事?不嫌太假么?

  她的手,探入怀中。紧紧握住那个黄金镯。若是换了平常,她早就给老鸨子两个耳刮子了。可是这一回,她却是哑口无言。

  她与那些个来楼子里的恩客们有何区别?嘴上对九儿说得信誓旦旦,一转脸,便倒给他送来一个黄金镯。纵然这镯子再珍贵也好,总也不过是件分手的礼物。

  一件,将九儿放在了有价地位的东西。舍了性命得到的又如何?亲手雕制的又怎样?总也抵不过她对九儿轻轻的一句,我来了。

  原来她,一直竟是这么瞧轻了九儿。原来她,真就不过对九儿逢场作戏!曾经的海誓山盟,在她而言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可是在九儿来说,说不定就是他的一切。

  她扯了扯唇,苦涩而笑。道,“老鸨子,九儿的房间,还留着么?”她说到这儿,自怀中取出一大叠的银票来。“我想进去瞧瞧。”

  老鸨子一见那银票,面上大放异彩。不过一瞬而已,便已然消逝无踪。她为难的道,“留是留着,可九儿这人一向不愿意旁人进他的屋子。公子爷若是真有心思,便别再为难老鸨子了。”

  鱼青鸾扯了扯嘴角。这便又加了两张银票,低声道,“就瞧一眼。老鸨子。只瞧一眼。”她的声音,带了丝重重的哑。似是一种绝望。

  老鸨子转而眯眼瞧着她,许久才道,“若是不能给她幸福,那就一眼也别看。”她说罢,这便扭着身子走了一段。这才忽而将钥匙抛给鱼青鸾,道,“你的时间不多。”

  鱼青鸾伸手接下她的钥匙,这便转而对那老鸨子疾声道谢。“谢谢你,老鸨子。”她说罢,这便朝着三楼飞奔而去。

  九儿的屋子,透着浓浓的香。桌案之上整洁清爽,似乎时时有人进屋打扫。红色的鲛纱帐在风中微微翻飞。酸枝的桌子,并着雕花梳妆台,整齐摆放。似乎在等着它的主子随时回来。

  头一回她来这儿时,手臂受伤。痛不可抑。九儿便将她藏在了屏风后头。那天,她得到了这世上最初的感动并着温暖。

  也是那天,她知道原来九儿是个男人。

  九儿,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如今沙儿仍在,可是那风,却已不知去了哪儿。她缓步行至梳妆台前,打开抽屉。但见里头摆了几盒胭脂水粉。

  她坐到镜台之前,抬眸却见老鸨子竟站在房门口观望。鱼青鸾对她使了个眼色,道,“老鸨子,有话就进来说。”

  老鸨子似乎颇为尴尬,她面色红了红,考虑许久,才甩着帕子进得屋来。肃然立于一旁。

  鱼青鸾咬着唇,哑声道,“老鸨子,到底何事?”

  老鸨子四顾无人,这才飞快的道,“龙公子有所不知,听人说,九儿的爹病得很重,他要在家乡照顾他……可是前儿个他要等的人却来找他了!”

  话说到此,老鸨子忽而住了嘴。

  鱼青鸾面色重重一变。他寄身青楼,为的就是替他的娘等那人!她忽而立起身来,问那老鸨子,“你说的人,姓甚名谁。住在何处。他来找九儿,有没有说要去他的家乡找他?”

  老鸨子面色一下变得霜青,她低落着头,哑声道,“没有人知道九儿的家乡到底在何处。只知道他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她的娘亲,等了那人一辈子,爱了那人一辈子。就是死了,也只想要问那人一句,他有没有真正爱过她。如此而已。”

  鱼青鸾心中微震,她不知道原来九儿替他娘亲守在这青楼,便只是想问那人这么一句话而已。这到底是怎样的爱,能教一个女人如此的上心。到底又是怎样的爱,值得她纵是死去了,也要再问那人一句,到底爱不爱?

  这样的爱,好深。好沉,也好重!还,好傻!傻到让人心疼。

  “原来,老鸨子知道啊。”鱼青鸾说到此,这便缓缓的低下头去。“这一回错过了去,那他又该要等多久哪。”

  老鸨子笑了声,又道,“那人跟我打听了九儿的事。今儿个他还派人递了信来。说是晚上会来楼子里。所以今晚,他一定要见到九儿。九儿在我这儿这么久,我也把她当成了自己人。”

  “我不想他这么久的等待落了空去。可我又没法儿找到九儿。所以我就在想,至少要想法子留住那人。让他时不时的来女儿楼坐上一坐。等九儿哪时候想通了,回到了女儿楼来。他们还能有机会见上一面。这,也是我这个做鸨娘的,唯一能为她做的了。”

  “九儿不在,那句话却再也没人替他问了。”鱼青鸾一下心乱如麻。为着九儿,为着九儿那痴傻一生的娘亲。

  “是啊。这遗憾,怕是永远的了。”老鸨子说到这儿,这便重重一叹。

  为什么要是永远的。鱼青鸾面色一寸一寸的苍白了。九儿等了那么久,她怎么也要替他完成这个心愿去。她嘴角微微一扬,道,“老鸨子。他什么时候来?”

  女儿楼的夜,别样的迷离。

  女子一身艳色红纱,眉尖锁了一点轻愁。她肌肤似雪,额头描了几笔樱花。唇间淬了罂粟毒。黑眸水意盈盈,粉面祥云飞。

  青丝半绾而起,腕间金芒微现。更显得妖娆无限。她抱琴而坐。面色淡淡。仔细瞧时,正是女儿楼里红极一时的九儿。

  老鸨子瞠目瞧着女子,哑声道,“龙公子!这,这!”

  女子浅笑淡淡,伸出白嫩玉指按住红唇,示意老鸨子住嘴。“怎么,不像?”

  “像!像!除了眼睛。”她说到这儿,但见鱼青鸾取了枝红色的笔,将眼角描上几丝勾魂细蔓。细蔓卷曲,竟给她的眼睛平添了几分妖娆之气。

  老鸨子重重一叹。这般,却倒真是神形俱像了。

  彼时,廊下传来男子的声音,道,“鸨娘,有客人来了。”

  老鸨子嘴角微微一扬,这便甩着帕子走出去。彼时,早有丫头婆子们给她送来酒菜一席。鱼青鸾侧坐在榻,魅眼如丝。

  “姑娘怎么不吃些?这人若是来了,却是再吃不得了。”秋雨飞快的说着。

  鱼青鸾笑了下,道,“哟,这青楼的东西,我哪儿敢乱吃?”一不小心中了人家的招,可就毁了她一世的英明去了。

  秋雨面色白了下,这才退了去。到得廊下,她便狠狠一眼瞪向鸨娘。“若这事儿被主子知道了去,仔细你的皮!”

  老鸨子嘴角薄抿,冷笑道,“你这丫头懂什么?是你跟九儿亲,还是我跟九儿亲?这么天大的好机会摆在眼前,他人又不在,若是错过了去,岂不可惜?”

  秋雨厉声一笑,道,“你不知道主子对姑娘有多上心么?”

  老鸨子身子略顿。许久才道,“他对她是上心,可我姐姐等了一世,候了一世。纵是死了,也要问那人一句!咱们在这儿这么久,为的不就是今天么?”

  “艾潮落,你别太自以为是了!你不是不知道那人的心性,这若是姑娘出了什么事,你纵然是主子的姨娘,主子也断断不能饶了你。”秋雨说到此,面色沉冷。

  “那就让他来杀了我!反正我这个做人姨娘的为了他,把什么都搭进去了。名节,身家,甚至是自个儿的女儿!”她说到此,这便拂袖而去。

  秋雨立于廊下,一会子后,她起身,飞鸽传书。

  夜已三更,男子一身红衣,清癯苍白。他眉宇清淡,指骨均匀。已是二月时分,可他却穿了一袭火红的狐裘。墨发如歌散落身后,轻薄红唇妖艳绝伦。

  鱼青鸾认得那狐裘,她曾听雅妃说过,这世上最珍贵的并非白狐皮毛,而是火狐。这样的火狐,可遇而不可求。

  纵然是凤舞的皇帝,要集齐无数火狐毛皮,制成一件披风也非易事。可这人,随随便便身上穿的,就是那火狐皮制成的披风。

  这男人只往女儿楼门口这么一站,便引来目光无数。那人,似乎天生就有股子吸引人的力量。

  都说七王是凤舞第一美男,可在这人的身边,也总觉着失色了三分。似乎觉出鱼青鸾探视的眼光,男子缓缓抬眸,与鱼青鸾的视线在空中相接。眸中含着一抹似笑非笑。

  那是怎样的一双眸啊,它深若幽潭,清若碧波。只一眼,便似乎要将人整个灵魂都吸落进去。

  彼时,他的眼中现了一抹薄薄的戏谑。解开身上的裘子递给身边的带剑护卫,他负手优雅的径直朝着三楼而来。

  鱼青鸾的心里扑通乱跳,因为那火狐裘子下的衣衫,竟以金线修了龙纹!凤舞绣凤,龙腾绣龙。这人,竟是龙腾的皇族!

  “你就是九儿?”男子的声音透了一种别样的淡漠。似乎颇为失望。

  鱼青鸾缓缓的点头,这便将他让进了屋。这样的人,也难怪九儿的娘亲会那么痴傻一生了去!

  早有丫头婆子给他将酒盏斟满。他的眼,淡淡的落向鱼青鸾,修长的手把玩着酒盏,道,“都说你清高无尘,卖艺不卖身。可是依朕看,也不过如此。”说这话时,他的声音里头透了股子玩味。

  以朕相称,这人居然是龙腾的皇帝么?

  鱼青鸾心中一恼,这便浅笑应道,“身份再高贵,也能来这花楼之地,这位爷的品性也真是够高的。”

  那人面色一愕。似乎没料到九儿居然会回嘴。他上下打量了鱼青鸾许久,眸中现着一抹深深的审视。“朕听说你琴艺无双,那你现在为朕弹奏一曲,如何?”说时,他的眼中现了一抹淡淡的轻蔑。

  鱼青鸾心中染了层薄薄的怒,他来瞧九儿,可却又对他这般轻蔑。幸好九儿没来!她嘴角薄抿,淡淡应道,“弹琴是要弹给有心人听的,请问这位爷,您今儿个来是为了何事。”

  男子眸中波涛汹涌,怒气一触即发。他冷笑,“先前朕是想来瞧瞧,事情是否真如传闻所言。可如今一见,自然便没了心情。你,根本就不是我要找的人。”

  “可既然来了,就这么回去似乎就太无奈了去。所以,今儿个朕便宠你一晚。”他说罢,这便自怀中取出一叠厚厚的银票。往桌上重重一拍。

  原来被人认为有价可偿,竟是那般的屈辱。鱼青鸾忽而立起身来,冲着男子勾魂一笑。道,“奴家从来卖艺不卖身。所以,这银票还请爷拿回去。”

  男子面色一窒,他对女子浅笑道,“哦?这可由不得你。只要朕想要,朕便只要向凤天奇要即可。不过区区一名青楼女子而已,你道他还会舍不得么?”他说到这儿,忽而重重一咳。

  鱼青鸾面色微变,她疾声霜喝,“哟,都说龙腾的皇帝风度极好,如今一见,也不过如此。”她说罢,这便忍耐的起身。

  再美的男人又如何?这样的人怎么值得九儿的娘亲用情一世?好在九儿没在,否则他必然伤心至死。

  男子铁青着脸起身,行至门边,没有出去,反而将房门关死。

  他转而回眸瞧向鱼青鸾,在她没有反应过来前,那只修长而干净的手便已然扣住了她的咽喉。他的气息吞吐在鱼青鸾的耳边,清清淡淡。“朕说过的,朕今儿个,必然不会空手回去。”

  冰冷的唇,缓缓落于她的嘴上。他的唇间带了抹古怪的清香。似是要掩盖他身上强烈的药味。

  清香入鼻,鱼青鸾的身子,缓缓的萎地。他将她一把抱起,安置在榻。嘴角却隐出一抹邪魅的笑来。

  他的指尖与他的人一般,冰冷无温。修长的指沿着她的下颌缓缓下滑。他轻笑道,“虽然比不上她,可却总算也有几分姿色。”他说罢,这便狠狠的扯落了鱼青鸾胸前的丝带。

  她面色沉冷,嘴唇颤然。

  这人的手,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在她的周身游走。明明那么美的一个人,可到底竟给人一种阴沉之感。

  鱼青鸾咬破舌尖,忽而扬起一拳,朝着他俊美的下颌狠狠的揍过去。

  他一下被打得疼了,眸中更是现了一抹粗暴。

  “这是你自找的。别怨朕。”他说罢,这便直接掀了她的裙摆,将自个儿置身其中。他抬起她的腿,冷冷的轻哧。

  这个姿势,若是鱼青鸾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那她便是傻子了。她嘴角薄抿,手中暗自发力。她不信,都这样了,他还不来。

  便在此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九儿着了一袭红纱,如同一道火红的闪电冲进屋来,朝着男子一掌击下。

  男子一下滚落在地,他轻轻的拭去薄唇上头的鲜血,冷笑。“这又是怎么回事?”

  鱼青鸾咬破嘴唇,许久才对九儿露出得逞的笑来,“九儿,你可来了。”若是不来,她可真要揍那人了。

  九儿见着鱼青鸾衣不蔽体,理智终于离他远去。他揪住男人,一拳一拳的往他的俊脸上砸下去。“你敢碰她!你居然敢动她!我都没舍得碰,你居然也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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