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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章


  仁王与秦小王爷对望一眼,不由得心中又是警惕又是惊疑,秦小王爷几不可见地微微摇了下头。

  仁王立即会意,垂了眼眸,半笑不笑地威严道:“小王只盼着父皇身康体健长命百岁才好,何来逼宫之说?小王念在王丞相为国为民操劳一生的份上,就当此话没有听过,以后切莫再提。”

  王丞相哪里是这般好敷衍的?当下便摅着胡须大笑道:“殿下千万别说你还不知道,你那岳父大人曾干什么事情!仁王殿下若是不愿与本相相商,本相这便回府歇息。反正这件事传将出去,将会如何,相信仁王殿下你比本相更为焦急。”

  说着,就真的起了身,脚步不停地往外走。

  话说到这个份上,仁王和秦小王爷便知道王丞相已经全盘知晓了,再隐瞒也没有意义。而且王丞相敢来直言,就必定留有后招,若是惹得他不快,只怕后果更为严重。毕竟这事情就象王丞相所说的那样,着急的,只有他们这几个皇子,因为父亲的皇位来得不正统,若是被臣子们知晓,父皇的龙椅坐不坐得稳都难说,他们这几人就更没有继承大统的资格了。

  秦小王爷忙站起身来,笑容可掬地拦住王丞相的脚步,“老丞相何必大动肝火?殿下并非不信任丞相,而是身为人子,做不出伤害父亲的事情来。”

  王丞相驻了脚步,却只是半仰着头看墙上的字画,并未重新落座,也未发出一言。仁王见此情景,忙绕过书桌,向王丞相揖了半礼,含笑道:“还请老丞相就座,咱们慢慢商量。”

  王丞相的眸光在仁王含着谦逊笑容的俊脸上回转一圈,这才回了座,秦小王爷亲自给王丞相斟了一杯新茶,将茶盅双手奉入王丞相掌中,含笑道:“殿下与我年轻没经过大事,朝政之上,还请老丞相多加指点才是。”

  王丞相对他二人的谦逊之姿十分满意,压低声音道:“方才本相已经说了,这是王爷的一个机会,大好的机会!”

  仁王尽管听得十分心动,孝子的姿态还是要做的,当下便显出十分的迟疑,“可是……成王败寇,这是古例,如今玥国在父皇的统治之下,国泰民安……”

  话未说完就被王丞相打断,“成王败寇?若是此事被掀了出来,皇上这龙椅还坐得稳么?你们别忘了,这京城里,姓明的王爷可不少。皇上还有成王、许王这两个亲兄弟,有平王、顺王这些堂兄弟,还有祈王、昱王这些皇叔、皇伯们,你还怕没人想坐那个位子吗?”

  这才是仁王和秦小王爷最担心的地方,他们得知了此事,王丞相也得知了,却不知还有哪些人知道了。

  王丞相摆了摆手道:“应当就是咱们这些人了,那个伍娘子,是本相安排到郁达身边去的。她是个妥当人,本相是信得过的,不过,郁达却是个越老越犯混的人。”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审视、似考量地看着仁王和秦小王爷。

  两人心头一震,这话里的意思,莫非是要将郁大人给……他二人并没有接话,只是流露出一点点的赞同神色,却不给王丞相任何言语上的把柄。

  王丞相在心里暗骂一句“两只小狐狸”,可这事是他先提出来的,他也是有私心,只得招招手,让他二人趋到前来,三个脑袋凑在一起,把声音压得极低,将自己的计谋慢慢说出来,“首先,自然是不能让大臣们知道!所以必须先除去郁达,没了证人,谁来证明那张圣旨的真伪?只不过,不能暗杀,只能想办法让他入狱,狱中多的是穷凶极恶之人,若是有了个万一,也冤不到谁的头上来,那就等于白死了。”

  秦小王爷蹙眉沉思了一下,斟酌着道:“让人弹劾他,当了这么多年的户部侍郎,家底不可能清清白白。”

  王丞相高深莫测地笑笑,随即又道:“任职上犯了罪,不是入大理寺就是都察院。”

  他略为不满意地瞥了秦小王爷一眼,“难道你们都没有打听过?大理寺卿方正最近与庄郡王走得十分近,而都察院御史又是郁达的岳父,这两个人都无法掌控且难以收买的人,想万无一失,自然是进刑部大牢最好。”

  可是,也得要郁达他愿意犯下刑案才行呀。仁王和秦小王爷都忧愁地蹙起了眉头。

  王丞相的眸光暗了暗,朝仁王道:“这得让王妃回趟娘家。”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里面装着极少的一点浅灰色粉沫,“让王妃告诉你岳母,那个伍娘子留不得,把这个交给你岳母就成了,她知道该怎么办,不过,别让她知道是我的主意。”

  仁王听得眸光一闪,却立即笑着应下,伸手接过了纸包。

  庄郡王也正在为此事头疼,他左算右算,却怎么都没算到,这张龙椅压根就有可能不属于他们父子。身边的人立即出主意道:“那就想办法弹劾郁达,将他谪到偏远小镇去当县令,离了京,这事就难以被人寻出根源来。至于王丞相那边,倒是不用着急,他就算是想将此事揭露开,也得在找到了肯听他指挥的继位之人之后,否则就算皇上不配坐龙椅,也轮不到他一个外姓人来坐。”

  庄郡王听后,觉得十分有道理,只是要如何贬谪郁达,却也要费点功夫,毕竟朝中这次也关押了数名官员,若没有特别重大的罪名,父皇必定不会随意贬谪一名正二品的户问侍郎。

  那人轻笑道:“可不是还有他家后宅之争么?若是让他闹出个强占同乡霜妻的事儿来,难道还能在京城中混么?”

  庄郡王道:“主意是好,可若他对那寡妇没那种心思呢?或是那寡妇自愿做小跟了他呢?”

  那人却懒洋洋地道:“事在人为。”

  此时,郁心兰正急急地赶往温府,一大早的,舅母常氏便使人送了封信到侯府,偏巧她到店铺里办事去了,刚刚才回了府,接到信后一看,吓了一大跳,娘亲竟然在昨晚带着龙哥儿搬回了温府。

  以温氏那种温吞软弱的性子,若不是出了极大的事,怎么会带着儿子回娘家?

  直觉的,郁心兰就认定肯定与伍夫人有关,可是,就算父亲要纳那个伍夫人为妾,以娘亲的性子,也不至于搬回娘家呀。不管了,不管怎样,若是父亲想做对不起娘亲的事,我就要坚决地劝说娘亲和离,由我来给娘亲养老好了。

  打定了主意,到了温府,郁心兰不用紫菱扶着,快步直走入二门之中。在内宅的上房里,温氏与常氏正两两相对而坐,一个边述说边抹眼泪,一个边叹息边劝慰。

  丫头们打起了门帘,郁心兰提裙快步走进去,来不及纳万福,张嘴便问,“娘亲,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氏又哭诉了一番原委,郁心兰顿时怒火万丈,“嘭”一拍几案,大声骂道:“太过分了,居然这样说娘亲您,这个父亲我们不要了,娘亲与他和离吧,以后就由我来养着您和弟弟们。”

  常氏吓了一大跳,一时傻住了。她是平民百姓出身,已经不象富贵人家的妇人被那么多礼教束缚了,却也不敢开口便要人和离的。

  原本主子在说话,当奴婢的不能随意开口,可紫菱在一旁瞧着势头不妙,不得不温言劝道:“大奶奶您先请坐下,好好儿地与二夫人、舅夫人商量。”按着郁心兰坐下后,她转向温氏笑问道:“不知二夫人可有将此事禀明老太太?”

  温氏茫然地摇了摇头。

  紫菱立即轻轻地蹙起眉头道:“这可不妥当呀。家中长辈尚在,您即便是与老爷争吵,也应当先禀明了老太太,再回娘家,这样才合礼数,若不然,就只这一条,旁人就能说二夫人您处事不当,目无尊长。”

  温氏闻言,小脸一白,无措地绞起了帕子,她是个知书识理之人,这会子细想紫菱的话,极有道理,顿时便慌了。

  郁心兰道:“没说便没说吧,昨晚娘亲被气成那样,哪里顾虑得了这么多?再者说,若是去禀明了老祖宗,老祖宗定然会拦着娘亲,不让娘亲回温府来,若是老太太发了话,娘亲还要坚持搬回来,可不就得落个目无尊长的罪名?”说着暗暗瞪了紫菱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你想让娘亲回府跟老祖宗说明,好让老祖宗将娘亲留下来。

  紫菱的嘴角弯了弯,低下头道:“可是不禀明,亦是失礼。反正人都已经回温府了,还是使个奴婢回郁府向老太太说明一下才好。”

  常氏也觉得这样有道理,立即便吩咐了温府的下人去郁府送讯儿。

  郁心兰不大满意地撅起小嘴,有了老祖宗在里面掺和,娘亲又是个孝顺的,最后必然会原谅了父亲。也不是说不能原谅,可若是原谅得太快了,父亲就不会长记性。

  正在思量着,紫菱又温柔地劝道:“婢子方才听了二夫人所说的,仔细这么一琢磨,似乎老爷并没有将伍夫人纳为妾室的意思呀。”

  话音才落,郁心兰就蹙眉道:“还要怎么明说?都在说娘亲没有容人之量了,那个伍寡妇是父亲的什么人,需要娘亲来容下她?对了,你称她什么?伍夫人?她相公不过是个举人,连一点官职都没有的,凭什么称之为夫人?”

  听了这话,温氏脸色一变,轻哼了一声道:“反正她自打住入郁府,府中的下人就是这样称呼她的。”

  这个称呼的确是有问题。就连常氏这个刚刚上任的官夫人都知道,只有官员的妻子,才有资格称夫人,一般的有钱有身份的人家的女主子,只能称奶奶。难道郁老爷有意再抬一个平妻?

  郁心兰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个问题,脸色更差,眉头都拧成了一团了,依着她的脾气,定然是要劝娘亲和离的,只是舅母和紫菱都不赞成她的提议,她一时也不好多话。和离的女人会被人瞧不起,换成是她,她自然是不在意旁人的看法的,可说到底,要和离的人不是她是温氏,温氏却必然会在意。

  又聊了一会儿,温府派出去的下人回了府,向常氏和温氏、郁心兰禀报道:“老太太说委曲二姑奶奶了,请二姑奶奶宽心,郁府定然不会允许家中子弟做出有辱门风之事,她一定会让姑爷上温府来,亲自接二姑奶奶回府。”

  常氏闻言,心中松了一口气,人人都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家姻,她怎么都觉得郁心兰的主意太差劲了,坚决不能采纳,不过,就这么把小姑子送回去,也定然会让郁老爷瞧不起温家,怎么也得等郁老爷亲自上温府来接人,才能劝着小姑子回去。有了郁老太太这句话,就说明郁老太太是站在小姑子这边的,那么小姑子回郁府后,也不怕会吃亏。

  郁心兰也知道事情大概就是这么着了,看娘亲那个样子,也是一时气愤才跑回娘家,并不是对父亲死了心,她若劝娘亲和离,肯定是讨不到好的,可是娘亲这个软性子,若不能吃一堑长一智,日后连龙儿弟弟都保不住。于是她忙抓紧机会对娘亲进行教育,告诉娘亲,男人都是贱的,都是欠收拾的,不要对他们太好了,要重重地打一捧子,再给颗枣;女人憋气是容易老的,所以有脾气一定要发作出来,比如昨晚果断地回娘家,这样就是正确的。

  温氏惊得半张了唇,真不知道这些理论女儿是从哪里学来的,她可真没教过。常氏倒是听得囧囧有神,待郁心兰口干舌燥地停下来,端起茶杯喝水之际,常氏一拍大腿,“我就说兰丫头你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原来跟荣镇街坊上的马大嫂一个调调儿!这话马大嫂也曾说过的。”

  “噗”,郁心兰一口茶水就这么喷了出来,马大嫂是马屠夫的婆娘,那可是荣镇有名的泼妇,她在荣镇只住了三个月,就亲眼见着马大嫂撒过五六回泼。怎么、怎么拿她跟马大嫂相提并论?

  女儿被人这样相比,温氏也觉得脸红,呐呐地解释道:“其实……兰儿平素很温婉的。”

  郁心兰含泪用力点头,没错没错,还是娘亲最了解我,我是个温柔贤惠的人,决不是什么泼妇。

  常氏也发觉这话儿说得有些不对,嘿嘿地干笑两声,扬声问道:“小姐呢,去请过来,快让她来陪陪表姐。兰丫头,时辰也不早了,中午就在舅母这儿留饭。”

  之前是因为温氏的事情不便让未出阁的闺女听到,这才让温丹回避的,这会儿事情基本已经解决了,就等着郁老爷上门来,温家上下一齐声讨一番便成了,这才将温丹请过来。

  温丹没多久便来了,与郁心兰坐到一旁去聊天。郁心兰想起温府后院扩展的事儿,随口问道,“也有三个月了,园子还没修好吗?”

  常氏道:“本来只想将围墙打通,花园子稍稍修葺一下的,可是你舅舅请了个风水先生来看,说是朝向和几处房舍的方位不好,只得将那几处房子拆了重新再建。你是不是自己要用人了?”

  郁心兰忙道:“不是不是,佟孝家的您只管用着,我只是白问问。”

  正聊着话儿,门外有人问道:“请问是我家大奶奶来了么?”

  郁心兰一听便知是佟孝的声音,忙道:“紫菱,去问问佟孝,找我有什么事。”

  紫菱出去了一会儿之后,进来道:“佟孝说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向大奶奶您禀报。”

  常氏闻言,忙吩咐自家的下人将东边的小厅收拾出来,让他们去那里谈话。

  郁心兰去了小厅,紫菱等人将屏风架好退了出去,佟孝这才躬身进来,先磕了一个头,“许久未给大奶奶请安了。”

  郁心兰笑道:“你在温府办差,就跟帮我办差是一样的,快起来吧,有什么事便说吧。”

  佟孝站起身来,从怀里摸索出一只赤金凤头扁簪,小声道:“还请奶奶容奴才将这簪子递给您看。”

  郁心兰并不怎么在意这世间的那些个麻烦规矩,当下便点了点头,佟孝几步走到屏风旁,将簪子递给郁心兰后,又老实地退到屏风后立着,嘴里解释道:“这只簪子,是奴才在帮温府折最后那处院子时,在一个炕头缝里拾到的,很明显是被人悄悄塞进去的。这只簪子,是内造处造的。”

  郁心兰一惊,忙打量手中的簪子,做工很是精细,在簪杆上的确是有内造府的印记,而且簪头是金凤,羽毛华丽、纹路细腻,也不是民间能允许制造的款式。赤金较软,长长的簪杆已经被对折在一起,显然不会是无意间掉入炕台的缝隙当中,的确是象佟孝说的,被人塞进去的。

  她忙向佟孝问发现这只簪子的细节,佟孝道:“那日奴才正好在场,房屋的几面墙都已经拆了,只剩下炕了,那短工一锤子下去,奴才就觉得眼前金光一闪,忙过去查看,便捡拾到了这只簪子。因见是宫内之物,奴才觉得有必要先禀明大奶奶,所以才压着没禀报给温老爷子,今日听说大奶奶来了,这才前来禀报。”他是觉得这事儿必定会牵涉到什么,说不定又是大功一件,自然要先紧着自己的主子来,所以才没禀报给温府的人知道。

  郁心兰点了点头,笑道:“你很机灵,一会儿我让紫菱赏你个荷包,若是想求我什么,现在开口,时机正好。”

  佟孝闻言大喜,忙跪下磕了两个头,喜滋滋地道:“想必大奶奶也知道,我那二儿子今年也有十六了,奴才想向大奶奶求个恩典,请大奶奶将千叶姑娘许给他。奴才那二小子是个憨厚人,人虽不见得有多机灵,可胜在吃苦耐劳,又知冷知热,若是娶了千叶姑娘,必定一心一意相待,断不敢欺辱。”

  郁心兰笑了笑道:“得了,我让你开口,便是打算许给你的。你让你娘子请个媒人,到侯府来提亲吧。”

  佟孝闻言,喜不自胜,又重重磕了几个头谢恩,才笑容满面地站起身来。郁心兰沉吟了一下,又道:“千叶那个丫头,我一直觉得她象是在给谁办差,不过也没见她做过什么于我不利的事情,我其实还挺喜欢她的针线,日后也想着能用得着她,许给你次子,也是给她一个机会,娶回家后,让你娘子好生调教着。”

  佟孝闻言,神色一凛,立即表态道:“请奶奶放心,奴才一定会让婆娘好生调教她。”

  郁心兰点了点头,将簪子收入怀中,让佟孝下去办事,又返回了上房。

  赫云连城下了衙回府,听说妻子去了温府,便赶到温府来接人。他不想走热闹的街道,专拣了清静的小巷子,打马疾驰。

  正要转过一条小巷,进入温府的后巷之时,十字路口忽地出现一个挑着扁担的老人家,赫云连城急忙勒住马缰。踏雪十分乖顺地停住脚步,可是这么一匹高头大马,还是吓了老人家一跳,双膝一软,眼见着就要坐倒在地,扁担上挑的两个桶子也会倾倒出来。

  赫云连城忙从马背上飞跃而下,一手握住扁担,一手抓住老人家的肩膀,令其堪堪站稳。可是……扁担两次的麻绳还是晃了几下,桶子里装的东西漾了出来,溅了赫云连城一裤管。

  桶子里装的居然溲水,这味道实在是……赫云连城不由得屏住呼吸。

  那老头吓了一大跳,慌得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嘴里哆嗦道:“大老爷饶命。”作势就在往地上磕。赫云连城拦住老人家道:“不怪你,起来吧。”

  赶上来的黄奇忙将老人家扶起来,那老人家没想到这位俊美得跟神仙似的大老爷这么好说话,忙指着一个小门讨好地道:“小的家就在前面,大老爷不如去小的家换身衣裳吧。”

  黄奇也屏住息向主子进言道:“主子这身衣裳不能穿了,不如去这位老人家这中小坐,卑职回府取了干净衣裳过来。”

  赫云连城沉稳地点了点头,贺尘立即上前帮老人家挑起了担子,主仆两跟在老人家身后进了他家。老人家的屋子是个小四合院,天井里不象富贵人家那样铺上青石,而是裸土,种了些蔬菜,这一担子溲水,就是挑来浇菜用的。

  赫云连城略打量了一下家具,便坐在正房的主位上静候,贺尘护在主子身后,老人家也不敢多说话,奉了茶后便立在一旁。两柱香后,黄奇便拿了新衣过来,那老人家忙提了一桶水进内室,要帮着服侍赫云连城更衣。赫云连城只道:“不必了。”接过老人家递来的湿巾,随意在腿上擦了擦,背过身换了衣裳便走。

  待他们主仆三人走后,这老人家便从后门出去,拐过一个小巷子,来到温府隔壁那座宅子的后门处,拿出钥匙打开门锁,径直走了进去。来到大厅,向闵老头禀报道:“等了几个月,今日终于让小的等到赫云将军了,方才小的看了将军的后背,确认背心处有一颗朱砂痣。”

  闵老头闻言立即激动了起来。

  再说赫云连城,来到温府后,自然也被热情的舅母留了饭。小夫妻两正要携手回府时,郁府那边又差了一个管事婆子来说道:“伍夫人觉得住在郁府,打搅到了老爷和二夫人的清静,今日已向老太太提出携子回乡。”

  赫云连城上早朝的时候,就被岳父大人给叫到了一边,言辞含糊地请他代为说几句好话,他原本还想问向谁说,说什么,可惜早朝的钟声响了,没问得着。刚刚在席间才听说岳父大人竟说出那样的荒唐话,这会子又听到这样的禀报,当下便道:“应当是岳父大人劝解的。”

  郁心兰没好气地暗翻一个白眼,男人总是帮着男人说话,这明明就是老太太帮忙打发了那个伍娘子。

  赫云连城原本还想再帮岳父大人说说情,见到小妻子微怒的表情,只得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常氏打发了来人几十大钱,正色道:“请你回去转告老太太,走了一个伍夫人,下回也许还会来一个六夫人、七夫人,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

  那婆子不敢多言,唯唯诺诺地应了,告辞回郁府。

  郁心兰不便在温府久留,再者也想跟赫云连城说说金簪的事情,便向舅母和娘亲告辞,与赫云连城携手出了温府。

  侯府的马车停在温府的正门外,小夫妻两刚要上车,隔壁宅子里的那个闵老头又热情地跑出来给他们请安。

  这回赫云连城连话都不相搭,只点了点头,便扶着妻子上了马车,然后自动跟进去,呯一声将车门关上。

  看着远去的马车,闵老头心情激动,小主子您等着,我已经找到一个人了,待我去问清楚当时的情形,就能真相大白了。

  禁军营中有事来寻连城,他将郁心兰送回府后,又忙忙地赶回禁军大营。郁心兰先看了看宝贝们,小小地歇了下午,便听得紫菱进来禀报道:“庄郡王妃求见。”

  郁心兰忙道:“快请。”

  珠帘一挑,庄郡王妃唐宁笑吟吟地走进来,作势生气道:“前日请你来玩耍,你居然摆架子不来,却还要送那么贵重的回礼,让我如何消受得起?”

  郁心兰笑道:“你可是堂堂的王妃,如何消受不起?”使了人沏上一壶新茶,又摆上进鲜的果品。

  唐宁喝了口茶,才将手中的事物递给郁心兰,笑嗔道:“喏,谁让你送那么重的礼,害我忙忙地挑了两日,才寻到这个玩意儿,送你当回礼的,可不许推辞。”

  郁心兰笑着接过来,嘴里应道:“还巴巴地送什么回礼,过几日侯府便会宴客,你到时来玩带个手信不就成了。”

  细看那事物,是一个长长的硬纸筒,打开一端的盖子,倒出了一幅画卷。郁心兰将画卷展开来,轻讶道:“是黄山人的真迹。”

  这位黄山人,是前朝一位出名的画师,画风别具一格,被不少藏家所喜爱,不过他平生极爱作画,传世的画作不少,因此算不得十分珍贵,却也有珍藏的价值。挑这么一样珍且不贵的礼物送过来,可见唐宁是用了心的,郁心兰轻笑道:“谢谢你,我就笑纳了。”

  唐宁仔细地看着郁心兰的表情道:“这值当什么,只要你喜欢就好。”

  郁心兰笑了笑,“我很喜欢。”说着将画卷重新卷好,放入画筒之中,交给紫菱收好。

  唐宁又道,“送了你就是你的,自己留着也好,送人也罢,都由着你。”

  侯爷是个武将,并不怎么喜欢字画这类的东西,郁老爷倒是喜欢,以往郁心兰得了好画名画,总会第一时间送给郁老爹,可是这回郁老爹表现不好,她打算等他改正了好色的毛病之后再说。

  唐宁要求看小宝宝,一会子奶娘带了两个小家伙过来,她欢喜得抱在怀里不松手。郁心兰想着唐宁给吴为的师兄医治半年了,不由得问她道:“你的身子好些了吗?吴大夫怎么说?”

  唐宁脸上露出几分忧色,轻轻地道:“吴大夫说好多了,只是,我这身子要慢慢调养,他说急不来,让我完全调养好后,再怀。”

  郁心兰忙道:“的确是不要急,宁可晚上一年两年的,若是你的身子弱,宝宝生下后也难得健康。”

  唐宁闻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只能如此。”轻轻一叹,似乎有几分认命的模样。

  郁心兰也不好再劝,怀孕这种事,实在是难以说清,打包票的话她也说不出口,只得转移了话题,两人闲聊了一阵子,唐宁便告辞回府了。

  庄郡王正在上房里等着唐宁,见到她便笑道:“回来了?”

  唐宁笑着应了一声,一边更衣,一边悄悄从镜子里查看王爷的脸色。庄郡王心不在蔫地喝了两口茶,待唐宁换了身家常服,从屏风后走出来,便笑着招手道:“快来,有你最爱吃的冰镇草莓。”

  唐宁忙笑着坐下,斯文地吃了几颗,便放下小叉子道:“吴大夫说我不宜多吃冷食。”

  庄郡王关切地看着她道:“你听大夫的话吧,小心将养身子。”又问了几句她的情况,将话峰一转,问道:“画送过去了?”

  唐宁的心中升腾起一股怪异的感觉,勉强笑道:“是啊,心兰十分喜欢,王爷果然会挑画,也……正好她喜欢画。”

  庄郡王状似不在意地道:“我是见你为了回赠她一份礼也烦恼成这样,才帮帮你的。她其实只这么喜欢画,听连城说,是她父亲喜欢,她才帮着收集。这画,她的打算送给郁大人吧?”

  原来是连城说的,唐宁只觉得悬着的心放下一大半,因而没听到王爷问的后面一句话。庄郡王只得再问一次,她才笑道:“没听她说,只见她让婢女收到库房中。”

  庄郡王暗蹙了一下眉,明明听连城说,每回得了好画,她都马上送去郁府,帮她娘亲讨郁大人的欢心,怎么会只是让婢女收好。他不由得追问道:“你确定她只是让婢女收好?”

  那种怪异地感觉又漫上了心头,唐宁仔细观察着夫君的表情问,“王爷为何在意这个?”

  庄郡王敛了神情,一派淡然地道:“只是听连城说她有了画就会送给郁大人,所以觉得奇怪,难道这幅画她打算自己欣赏?”

  唐宁接不了话,只得笑了笑。庄郡王转了话题,夫妻两又聊了几句,他便起身去书房与幕僚商议。郁心兰居然不将画送给郁达,那么涂在画上的药粉,会不会失效?会不会被旁人接触到?

  第二日一早,伍夫人便带着儿子和丫头十儿,拎着几个包袱,来到王夫人的菊院,向郁府辞行。因着郁老太太年事已高,表明了不再管理府中的事物,目前温氏不在府中,后院的事自然又落入了王夫人的手中。

  王夫人摆足了架子,才到正厅里来见伍夫人,只淡淡地说了几句“一路顺风”“路上小心”之类的话后,便端茶送客。

  伍夫人面上恭谨地施了礼,心中却暗暗嘲笑,一个不得丈夫宠爱的老女人,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她出了菊院,心思一转,眼前闪现了郁老爷那张俊逸非凡、完全看不出年龄的脸来,脚步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往上房而去,到了上房院中,楚楚可怜地问走廊上守候的小厮道:“请问郁大人在屋内吗?妾身是来向大人辞行的。”

  那小厮歉意地打了个千,“对不住,大人此时还在上朝,并未回府。”

  伍夫人不相信,她让十儿守在二门处,明明见到郁老爷的马车回了府的。伍夫人眼珠儿一转,忽地拧起眉心,一手按在腰侧,满面痛楚之色。那小厮急了,忙问道:“您是怎么了?”

  十儿急道:“夫人的旧疾犯了,还请小哥儿允我们夫人入内休息一下。”

  小厮也没办法,正房不让进,偏厅总也得让人进去歇息一下吧。

  其实郁老爷就在正房之中,他被温氏冲回娘家的举动给震惊了,真没想到平素看着柔柔弱弱的平妻,还真有回娘家的勇气。原还有着三分怒气,三分忐忑,昨日被老祖宗狠狠训了一顿,放话说接不回温氏就不再让他来请安之后,郁老爷这会儿心中只剩下了忐忑。知道伍夫人今日返乡,他特意嘱咐了下人,不让告诉伍夫人他在府中,免得与伍夫人见了面,又被老祖宗责骂。

  可这会儿听到伍夫人痛苦的吟声,郁老爷也急了,这同乡可是托孤于他的,他就这么让人家好好地走了也就罢了,若是有个什么病痛之类的,还是养好了再走才是。

  这么一想着,他便急急出了门,往偏厅而去。在门口正撞上送了人出来的小厮,忙问道:“伍夫人如何了?”

  小厮也很慌,“痛得晕过去了。小的这正打算去请府医来看一看。”

  郁老爷直挥手,“快去快去。”说罢撩了袍子进去,真见着十儿边哭边给伍夫人揉胸口,忙问,“是什么样的旧疾?”

  说着见到她们主仆三人脚边还放着几个大包袱,便道:“还不将行李放回去,夫人这般哪里能走?待养好病再说吧。”

  十儿和小伍少爷忙道了谢,一人拿几个包袱,往那处小院去了。

  等人都走了,郁老爷才发觉这厅里就只剩下了他和伍夫人,男女独处一室,虽是大白天的,传出去也不美呀。他忙又转身出去,想到院子时寻几个婢女来服侍,却找不着人,这才想起是自己之前发脾气,将下人们都赶走了。

  叹了口气,郁老爷只得回身候在走廊上,若是听到伍夫人呼唤,再进去不迟。可等了一会儿,却没听到里面有半点动静,他又不由得怀疑她是不是还没醒过来,又悄悄推开一条门隙,往内探看。

  这一看不要紧,里面的伍夫人,原本坐在八仙椅上小憇的,这会儿却仰头倒在椅背上,胸前一片血红,一只簪子插得没入胸中,只露出垂珠的入衔口。

  这情景当场将郁老爷吓得手一抖,房门在手劲的带动下,发出“嘭”一声巨响。

  正巧那名小厮带了府医过来,以为是伍夫人的情景不好,府医只来得及向郁老爷拱了拱手,便闪身进了屋,跟着便响起“咣噹”一声,医箱摔在地上,摔成了几瓣。

  郁老爷骇得嘴唇直哆嗦,“快,报官,报给府尹大人。”

  林管家这时也得了讯儿,忙带了人过来扶着老爷去休息,亲自拿了老爷的名帖,到京兆尹府中拜见府尹大人。

  不多时,京兆尹带着衙吏和捕快来了,在偏厅里侦查了一会儿之后,要笑不笑地来到郁老爷跟前,作了个揖道:“此事……恐怕还得请郁大人随小人回府一趟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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